第二一二章 何必深談
宵夜完畢已經是夜半三更,童伯熄了待客廳內的水晶燈,沏好香茶,沈青楊坐在沙發上琢磨著這淩家到底是何方神聖。如果爛賭鬼出海到的就是這裏,他們的交情不會淺,而且老鬼是自己派出去尋找鬼盜叟和老槍頭的!
沒有人能找到他們,但狂賭則不然!沈青楊相信這裏麵有許多自己所不了解的事情,比如那個連冷公都不知道名性的“古礦老槍頭”,十年前他殺伐過甚,偷天盟分崩離析後便不知所蹤。以至於七八年後的今天整個中海都沒有人知道隱情,但爛賭鬼應該有十足的把握找到他!
“我知道你的心裏有很多疑問,接下來這兩天我會把一切都告訴你!”淩燕北靠在沙發上,手中握著龍頭拐棍,老臉很嚴肅,沒有了吃宵夜時候那種從容了,而淩菲吃完宵夜便上樓去休息了,童伯也被淩燕北吩咐休憩去了。
燭火閃爍,夜色深沉。
沈青楊知道自己所了解的不過是冰山一角而已。從中海出來追蹤康橋根本沒有想到能成功獵殺他,更沒有想到會到三灣島坐在這裏聽淩燕北說書講古!他隻需要確認一件事:自己要爛賭鬼所要找的人就是淩燕北!
“淩伯,您居在此處有多久了?”沈青楊低頭思索了一下,抬眼看著麵前的老頭,他的眼神很深沉,沒有任何渾濁形狀,棱角分明的老臉和立著的眉毛說明此人性格剛毅,從身體硬朗的程度來看,淩燕北年輕的時候絕對是個殺伐四方的人物!
“嗬嗬!淩家老宅已經二十多年了,但我居此不過是短短七八年左右!”淩燕北短歎一聲:“青楊,你不知道的事情有很多,自從你和陳晨被君慈送走的第二年,我便隱居於此
!從那時候就沒有再回到中海!”
“哦!”沈青楊點點頭:“冷公曾經說過您的,但他卻不知道您的大名!”
“哈哈!他沒有說謊,當年知道我的名聲的人有很多,但知道我的大名的人屈指可數,包括冷公等眾人,盟中的事物我沒有出過一根手指頭,所以這件事不足為奇!”
沈青楊隻問了三句話,淩燕北的回答很輕鬆,但直接就承認了自己是偷天盟中的人,而且他就是“四方勢力”之一的“老槍頭”!沈青楊是何等精明,這種判斷幾乎不會太用腦子,冷公隻有兩個高人的名性不知道,一個是老槍頭,另一個就是鬼盜叟。
“那飛鴿傳信之人定然是老爺子了?”沈青楊凝神看著淩燕北:“淩伯,我到三灣來隻為了尋找一個人,不知道夏老跟您說過沒有?”
淩燕北沉思著搖了搖頭:“你讓我怎麽回答?第一,你猜錯了!他們怎麽會有心思想到我這個老家夥?第二,夏夕煙曾經來過這裏,嗬嗬!”
“那是白伯父?”沈青楊有些出乎意料,自己的判斷基本沒有差錯,不過淩燕北給自己的印象太古怪,太深沉,看不到他有任何的情緒波動,而且極為爽快地便否定了自己的猜測。
“哈哈!你說的是白鶴梁?我不認識他!青楊,世間最難揣測的便是人心,名氣越大的人他的心越禁錮,越不容易被人猜透,所以我不喜歡跟他們打交道!”淩燕北端起茶水吹了一下小飲一口:“也許我說的比較拗口,但事實的確如此!”
沈青楊點點頭,他說得沒錯!狂賭和老爺子就是這樣的人,但他沒有時間去考慮他們在想什麽,他們都是怪人,做事很怪,尤其是爛賭鬼!所以沈青楊對淩燕北的話深信不疑,不禁訕笑道:“夏老來三灣拜會您吃了軟釘子,所以他不會傳信給您?”
“哈哈!都是老家夥了,哪有那麽多的氣可誌呢?你方才問的是誰飛鴿傳書給我的,並沒有問是受了誰的意見吧?”淩燕北目光敏銳地盯著沈青楊:“年輕人做事要嚴謹有度,心細如發,才能有所作為,不能僅憑一念直覺便下某種定論!”
“淩伯教訓的是!”老家夥的話很在理,不過有點鑽牛角尖了,我隻不過想通過這件事來證明爛賭和他是一條船上的人,別無他意
。
“好了,不在這件事上繞彎子了!”淩燕北收斂笑容深沉地沉吟了一下:“你出去鍛煉了十幾年定然吃了不少苦,收獲怎樣?”
這是沈青楊最想回避的問題。認識血痕不過3年時間,而他在外麵卻混了十年,誰知道那七年他幹什麽去了?他沒有跟自己提起過,陳晨也沒有說過。不過有一點可以肯定,血痕和血冷表兄弟兩個始終沒有分開過,否則就不可能在同一個傭兵隊裏混!
血冷陳晨!沈青楊忽的想起他們三個在一起執行任務的種種,心頭不禁悵然若失:“在國際獵人學校學習3年,後來去了非洲當傭兵,直到最後一次任務完成,我回到了中海!”
“嗯!”淩燕北皺著眉頭盯著沈青楊:“為什麽回到中海?”
為什麽到中海?血痕死了,我是血影!是代替兄弟來還願的,否則我這輩子都難以心安。沈青楊低垂著頭,沉默了半晌才長出一口氣:“我來找一個人,還一樣東西!”
“陳晨為什麽沒有回來?”
“我們完成了最後的任務……”沈青楊的眼睛已經濕潤了,回憶又回到了那個血色黃昏,傭兵勇士隊很少的人拖住敵人29個小時,血魂戰隊死傷5名,血痕也死了!他死在自己的懷裏,我是血影,卻沒有找到副隊陳晨的屍首,沒有找到!如果給自己足夠的時間,一定會找到他,即使他死了也會找到。這是我最後的任務,完成後我便去找他……沈青楊感到心頭在滴血:“他失蹤了!我是血影,不是血痕,也不是血冷……”
“還有誰?”淩燕北有些詫異,深邃目光盯著沈青楊。他知道那是他們的代號,就跟自己的諢號叫“老槍頭”一樣!
還有血魂、血魄、血鋒和血煞!他們的名字刻進了心頭融進了血液,這輩子都分不開的!沈青楊的雙手有些發抖,一想起血魂戰隊的兄弟們他首先想到的是血,然後是死亡!獨活的痛苦猶如千萬隻螞蟻在啃食自己的骨頭,欲生不能求死不得!
“五個兄弟,全部戰死!”沈青楊咬了咬牙,一股血腥味衝進嗓子,嘴唇咬破了,卻感覺不到疼痛。
淩燕北起身拍了一下沈青楊的肩膀,沉重地歎息一聲:“你跟君慈很像!不過他沒有你這樣果決,十年前如果你爹能決斷剔除鬼盜那群社會渣滓,偷天盟絕對不會輸得那麽慘,中海也絕不會落入一群宵小之徒的手中
!”
沈青楊渾身一震,他是第四個跟自己直接提起二爺的人!玉姐、冷公和啞伯,他知道並不是申君慈是個神人,知道的他的人不是他的朋友就是他的敵人,存留在世上的朋友幾乎死絕了,敵人卻活得很逍遙!
“淩伯,冷公曾對我提起過偷天盟四方勢力,您可是其一?”沈青楊將激動的情緒內斂,咬牙掩蓋住流血的記憶,他不想陷入過深,當務之急是找到當年的老槍頭和鬼盜叟,找到他們便有希望找到申君慈,便能完成兄弟的遺願。
淩燕北搖了搖頭:“四方勢力?嗬嗬!難道陳韻升沒告訴過你隻有兩方勢力嗎?”
啞伯的確曾經這麽說過,但他更相信冷公的話,四方勢力就是四方!不過沈青楊當然知道淩燕北的話是什麽意思:十年火拚之前,偷天盟勢力已經出現了裂痕,他不知道為什麽,大概是跟那次“瞞天過海”偷運軍火有很大關係!
“一方勢力是中海的華商和老槍頭,另一方是鬼盜榮行和碼頭苦力!一方是奸商鬼盜,一方是仗義豪俠!”淩燕北慘然一笑:“青楊,不要把偷天盟想象成劫富濟貧的豪俠大幫,你爹隻想把他們扭在一起跟日本人鬥,哈哈,現在想起來太幼稚了!”
沈青楊的笑容凝固了!在他的心中,偷天盟一定是個劫富濟貧豪俠幹雲的華人幫派,申君慈統領的四方勢力也應該是具有極大凝聚力的統一整體。這種印象被淩燕北的一句話砸得粉碎!
他不止一次聽過偷天盟有人倒戈的事情,冷公說過,啞伯說過,爛賭鬼也曾經透露過,不過不很直接。華人世界就是這樣,凝聚起來是一條龍,是鐵通一塊。而亂起來就是一條蟲,是一盤散沙!
這是華人的悲哀。
沈青楊很想說這些都是華人的奴性所致。被灌輸了中庸之道幾千年的華人知道政治的血腥才躲避到中海一隅;曉得世間的冷暖才懂得團結起來的重要,卻早已喪失了民族應有的智慧和血性!
“我在三灣歸隱了近十年,終於想明白了和日本人相比缺少了什麽!”淩燕北握著龍頭拐杖轉過身看著沈青楊:“我們沒有狼性,隻有奴性!”
他說的對,沈青楊卻不愛聽
!
“您說的不完全對,日本人是獸性,華人缺少的是血性!”沈青楊冷笑著看了一眼淩燕北,他所說的“狼性”自然是日本民族的那種團結和殘忍的一麵,但他們缺少正義感!
所謂“得道多助失道寡助”,這是需要深入思考的哲學問題,沈青楊不需要這種思考,更不需要這種哲學!他需要的是更多的華人擁有正義感——可惜的是這種想法很傻很天真!
“哈哈!獸性?這是個很好的總結!華人的血性哪去了?被奴化了!”淩燕北擺了擺手,老臉浮上難以捉摸的笑容:“青楊啊,聽說英田那夥人最近又卷土重來了?”
沈青楊點燃一支煙凝重地點點頭:“我回到中海僅僅一個月,對以前的事情了解基本為零。但一些事情讓我想明白了這件事,他們不僅是卷土重來,而且正在醞釀著新一輪的事變!”
淩燕北靠在沙發上微眯著眼睛,花白的頭發在燭光中有些晦暗,過了一小會才沉重地歎息一聲:“但現在沒有人能是申君慈,老爺子不能,老三也不行。”這句話很有意思。沈青楊不用去過多分析就知道淩燕北雖然棲居三灣島,但對中海現在的形勢了如指掌,任何變化都在他的掌握之中!他是誰?是高人!“現在的確需要二爺那樣的人,但沒有!”放眼中海華人世界裏麵竟然找不出跟申君慈一樣有魅力又有魄力的人,形勢比十年前還糟糕。如果這事放在天朝大國,十三億人口隨便一劃拉,便能找出幾萬個申君慈一樣的人物,但在yn不行,在中海更不行,生存環境不一樣,這裏的華人麵對的是一群野獸,缺少的是馴獸師和屠夫!
二爺不是屠夫!所以淩燕北才躲到兔子不拉屎的荒郊野島。
“夏夕煙來過!”淩燕北陰沉著老臉看著沈青楊,沒有繼續說下去。
他終於承認爛賭鬼到這裏找他了!沈青楊嘴角向上一揚,一種自信從心底突生出來:我不是馴獸師,但是個殺神,是屠夫!
“淩伯,這是冷公給我的,他說這東西是二爺的信物,不知道現在還有用沒有用!”沈青楊把掛在脖子上的五銖玉令摘下來,放在小幾上。墨玉五銖錢!這是申君慈調遣其他三方勢力的信物,至少在十年前是這樣。淩燕北盯著五銖玉令,老臉抽搐了幾下,瘦削的腮邊竟然滾落一線清淚。瘦骨嶙峋的手沒有觸碰玉令,龍頭拐杖卻點指著地麵:“有人要下地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