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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樂詩有好幾次都想告訴景皓,她知道了一個天大的秘密。一個她以為景皓還不知道的秘密。

那天,景國霖去監獄探視藍倩,和藍倩攤牌,是樂詩陪著景國霖去的。當時因為景皓出差,所以樂詩才自告奮勇陪老人家一起去。景國霖知道有些話他不好當著樂詩的麵說,所以中途便故意把她支開了。

樂詩一離開探視室,就看見門外走廊上坐著一個哭哭啼啼的小男孩。小男孩的爸爸在坐牢,他跟著媽媽來探監,爸爸媽媽也有一些私話要說,他不方便在場,所以他就被安排在門外等候了。

可他剛才去洗手間的時候,把自己帶的玩具皮球放在窗台上,皮球卻滾到了窗戶外麵的水溝裏。

水溝沒有水,但是有點深,他一個四歲大的小不點下不去,皮球撿不回來,所以傷心得哭了。

樂詩便好心替小男孩撿皮球,繞到屋後的水溝附近,她看見皮球已經滾到了洗手間隔壁的窗戶底下。

她慢慢地爬下水溝,剛撿起皮球,耳畔就傳來了景國霖欲揚還抑的怒斥:“你兒子不是姓景的,你也別想再利用他從我們景家得到半點好處!”樂詩抱著皮球的手猛一用力,抬頭望著自己頭頂上那扇窗戶。

雖然知道偷聽是不道德的行為,可是,那一刻,好奇心戰勝了一切。

那天從監獄回家的路上,樂詩便心事重重,幾乎一路都保持著沉默。可她不知道自己麵對景皓的時候到底要不要也保持沉默。她思來想去,覺得這件事還是由藍倩或者景國霖開口更合適,所以她決定繼續裝作什麽也不知道。

探監後沒多久,景國霖從別人嘴裏得知景皓跟湯芷沅有曖昧,有一天吃完飯他就把景皓訓斥了。

剛好那天樂詩也在,雖然他們已經避開她了,但還是被她聽到,景國霖說,如果景皓因為處理不好自己的感情問題而影響兩家人之間的關係,他一定會對他興師問責。樂詩清楚地意識到,現在,對於景皓而言,自己這個女朋友的存在,就是他在景家繼續站住腳跟的一個重要因素。

正是由於這個原因,她才接受了景皓的訂婚戒指,因為她想暫時為他保駕護航。

不管是景簷還是景皓,他們兄弟和睦,又都能在同一屋簷下各取所需、單純而和諧地生活著,這才是樂詩希望看到的。

就像小時候,他們三個人分兩杯雪糕,她會偏心把其中一杯先塞給景簷,然後再按慣例跟景皓鬥氣,自己獨享另外一杯。

但是,她坐在滑梯上麵,一低頭就看到景皓站在平地上,仰著小腦袋瞪著自己,雖然樣子是凶巴巴的,但眼神卻有幾分委屈。

她立刻就心軟了,呲溜一下從滑梯上滑下來,把雪糕杯伸到他麵前:“喏,這杯咱倆一起吃吧?”

他們是大人眼裏的歡喜冤家,也是彼此心知肚明的偽裝情侶;他們之間沒有愛情,但如果力所能及,她仍然願意為他傾盡全力。那個曾經用顏料塗花她的臉,但又耐心地為她清洗掉的少年,她希望他好,就是這樣簡單而已。

§

一個月後。

景簷出拘役所的那天,景國霖親自到門口接他。回家路上,雖然老人家還是端著嚴肅長者的架子,又對景簷進行了思想教育,但景簷輕輕鬆鬆講個笑話,景國霖臉上的陰霾就一掃而空了。

回到家裏,景皓和樂詩也來了,一家人吃了一頓洗穢宴,景國霖下聖旨,往事不提,這一頁便翻過了。

景皓聽他那麽說,心裏忍不住有點酸澀。如果換了犯錯的人是他,爺爺恐怕不會這麽輕易就算數吧?

樂詩似乎知道景皓在想什麽,暗暗地瞟了他一眼,又朝他碗裏夾了一隻大雞腿,以示安慰。

景皓勉強笑了笑,低頭默默地吃著。

吃完飯,景簷沒有回他的租屋,這晚就住在景家別墅。

因為是周五,周末不用返校,第二天,他一覺睡到了日上三竿。

吃過午飯以後,景國霖和幾個朋友一起去打高爾夫球,別墅就剩下景簷一個人。他坐在客廳裏給心雅打電話。

電話響了好一會兒,心雅才接聽:“喂,景簷?你出來了?”

景簷的老毛病又犯了:“你不會忘了我哪天出來吧?我要是再在裏麵待的時間長點,你是不是連我長什麽樣都不記得了?”不過,嘴上雖然刻薄,臉上卻帶著笑容,口氣也很輕鬆愉快。

心雅早就習慣了他的說話方式,不跟他計較,也笑著說:“當然記得了,隻是我這幾天太忙,昨天都忘了恭喜你了。”

“恭喜?”

有什麽好喜的?景簷眉頭一皺。

心雅意識到自己用詞不當,憨笑說:“呃,不對,也沒什麽好恭喜的哈!”

景簷端起茶幾上的咖啡喝了一口,淡淡地問:“你今天有空嗎?晚上一起吃個飯?”雖然是雲淡風輕的口吻,但天知道他有多想見到她,就怕她說沒空,他心裏還有點緊張。

心雅遲疑說:“嗯,現在還不太確定,得看我這邊什麽時候忙完有空。”

景簷問:“你在忙什麽?”正問著,他便聽到心雅那邊背景有嘈雜的人聲,他好奇,“你在哪兒?”

“我在雲遙……”

“心雅——”背後有人突然喊話,打斷了她。

聲音傳到景簷那邊,他頓時就像一隻受到攻擊的刺蝟,豎起全身的尖刺:“你跟誰在一起?”

心雅茫然:“和朋友……啊!……”

話還沒說完,旁邊有個人突然撞了她一下,她被撞得胳膊肘發麻,手一軟,手機掉在地上。

景簷那邊,就聽梆的一聲,手機砸地的聲音很刺耳,緊接著就傳來了亂糟糟的腳步聲和幹澀的電流聲,但幾秒鍾之後,這些聲音都消失了。

她說雲遙?是在雲遙公園?

景簷蹭的從沙發上站了起來,大步飛快地朝門外走,邊走邊給林僑生打電話:“林叔,麻煩你把車開出來,送我去雲遙公園。”

很快,林僑生把車從車庫開到花園,景簷上了車,又給心雅打電話,但對方已經處於無法接通的狀態了。

半小時以後,車子到了雲遙公園大門口,剛一停穩,景簷就看到一群年輕的女孩手拿燈牌和熒光棒從車頭前麵經過。她們每個人都穿著同樣款式的黃色T恤,胸前無一例外印著柴樹恒的半身像。

公園檢票口旁邊的空地上豎著大幅的海報架,今天傍晚這裏有一場小型的露天拚盤音樂會。

音樂會的主打嘉賓,正是柴樹恒。

景簷也不知道自己是擔心過頭還是生氣過頭,咬著牙用力地捶了一下前排椅背。可惡!剛才在電話裏聽到的那個男聲果然是柴樹恒!早就警告過她別再靠近這個人,她到底是怎麽想的?!

而此時,在距離雲遙公園五公裏以外的雲遙古街口,由於流浪漢偷竊而引起的騷亂剛剛停止。

心雅委屈巴巴地捧著自己摔壞的手機,有點喪氣。

有一位叫鍾子恩的學長為了安慰她,特意給她買了一杯奶茶。這個男生說話的聲音太像柴樹恒了。

雲遙古街口,除了心雅和鍾子恩,還有好幾個C大的學生,他們都是學校漢服社的成員。他們做了展板和樣裝,來古街是為了向路人宣傳中國的漢服文化。而心雅是作為社長的朋友,主動來幫忙的。

活動結束以後,心雅沒有和大家一起聚餐,匆匆地趕去專營店,重新買了一部手機。

剛裝上電話卡,就有人打電話來。

心雅看屏幕上顯示的來電人是景簷,她接聽:“喂?”

電話那端卻緩緩地傳來了一個男人陰陽怪氣的聲音:“托他的福,我終於聽到你的聲音了,小魚。”

官司結束以後,柴樹恒給心雅打過電話,也發過短信,她一概不接不回,打算徹底跟他劃清界限。

她一聽柴樹恒竟然在用景簷的手機給自己打電話,頓時變了臉色,充滿戒備問:“景簷呢?!”

柴樹恒輕佻地笑了笑,幽幽道:“你來找我,不就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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雲遙公園的白樺樹林裏,有四個臨時搭建的帳篷,作為這次露天演唱會堆放器材,以及嘉賓們化妝休息的地方。

樹林裏有三間藍色的帳篷和一間紅色的帳篷,心雅走到紅色帳篷門口,停了停,深吸一口氣,撥開厚重的布簾貓著腰鑽進去。

裏麵的六個人齊刷刷地看向她。

她掃視一圈,除了一名胸前掛著工作牌的場務,兩名身穿製服的保安以外,柴樹恒正翹著二郎腿,神態嚴肅地坐在折疊椅上。他的經紀人瑞秋抄著手,斜靠著椅背站著。而景簷則被保安堵在帳篷的角落裏,懶洋洋地用腳尖踢著地上的石子。看見心雅來了,他的眼睛裏有了笑意。

“怎麽回事?”心雅雖然故意不拿正眼看柴樹恒,但這句冷冰冰的質問是丟給他的。

柴樹恒沒有回答,目不轉睛地盯著心雅看。

瑞秋替柴樹恒說道:“你這位朋友剛才在外麵想動手打人,被保安製止了,他就撒潑推倒了燈光架。”難怪心雅剛才路過舞台那邊看到一個碩大的燈光架倒在地上,工作人員還在搶修。

“打人?”她看了景簷一眼。

景簷抄起手,挺胸說:“燈光架不是我推倒的。”他否認推倒燈光架,但沒有否認有打人的意圖。

剛才,他以為心雅和柴樹恒在一起,所以,一找到柴樹恒就上前質問他。柴樹恒故意用言語挑釁,他被激怒了,揪著柴樹恒的衣領作勢想打他,保安過來把他們拉開了。被分開以後,他走到一個燈光架旁邊,想再嚐試給心雅打電話,問她到底在哪兒,就在這時,燈光架突然倒了。當時附近既有工作人員又有提前到場的粉絲,燈光架倒下來,有一名工作人員受了輕傷,場麵一度混亂。

瑞秋諷刺說:“不是你推的,還能是它自己倒的?”

景簷淡淡說:“嗯哼,真就是它自己倒的。”

這時,柴樹恒懶洋洋地插了一句嘴:“那,報警吧。”

瑞秋本來隻想隨便給景簷一點教訓,不想鬧到報警的地步,她想了想說:“哎,算了算了,別因為這點兒芝麻綠豆的事耽誤了一會兒的演出。你——”她輕蔑地看著景簷,“該道歉的,該賠償的,你都跟這兩個保安去和主辦方的人說。”她又掃心雅一眼,“你也跟著一起去。”

“不行!”柴樹恒斬釘截鐵,兩眼直勾勾地看著景簷,“報!警!”

瑞秋有點尷尬,小聲喝止柴樹恒:“行了,還有一個小時演出就開始了,真要報警,得耽誤演出了。”

柴樹恒卻加重了語氣,每一個字都咬得更重了:“報警!”

心雅暗暗一想,上前一步,昂首挺胸瞪著他:“好啊,你可以報警,我現在就出去問一問外麵那些歌迷,她們早就架在那兒的長槍短炮,總有人拍到燈光架倒地的情景吧?一個問不到,我就問十個!十個問不到,我就問一百個!哪怕把在場的每個人都問一遍,我也要找出真相!”

一向溫柔的心雅說這番話的時候氣勢洶洶,頗有點大敵當前、遇強越強的俠女風範。景簷的腦子裏瞬間蹦出來三個字:真帥啊!他頓時反而變得溫柔起來,眼睛裏星星點點的笑意酥軟而又寵溺,目不轉睛地看著——不,是欣賞著她。

柴樹恒聽心雅這麽說,冷冷一笑:“小魚,你就這麽相信他?”

心雅斬釘截鐵:“對,我相信他!”

景簷心頭一暖,眼中的笑意更深了。

柴樹恒氣得咬牙切齒,說:“好!找證據是吧?我跟你一起找!等找到證據,他沒得抵賴了,你可千萬別忘了你現在這盲頭蒼蠅的樣子有多愚蠢!”

“好!”

不管瑞秋怎麽著急阻攔都無濟於事,心雅前腳衝出帳篷,柴樹恒後腳跟上,和她一起找證據去了。

熱情的歌迷們看到自己的偶像,頓時激動不已,大家都想靠近他,推推擠擠,場麵一度險些失控。

瑞秋感到頭昏腦脹,一邊指揮保鏢,自己也化身成保鏢,跟著柴樹恒,幫他擋開一些行為失當的粉絲。

突然,有人撞了心雅一下,她差點摔倒,幸虧柴樹恒眼疾手快,拉了她一把,她才重新站穩。

她抬頭看了他一眼,沒有絲毫感激,隻有輕蔑和不領情。他也沒好氣地冷哼了一聲,還故意讓她聽到。

她繼續往前走,向人打聽。不多久她便意識到他比剛才貼得更近了,偶爾張張手臂,替她撥開湧動的人潮。

她不禁又看了他一眼,他也低頭看著她。兩個人好像依然是彼此厭棄的狀態,可她的厭棄自然而然,而他的厭棄,卻是故作和強撐。

終於,心雅的努力沒有白費,演出開始之前,她總算找到有人的相機裏麵正巧拍到了燈光架倒地的那一幕,角度也正好把景簷的動作拍得很清楚。他當時背對燈光架站著,給心雅打電話,電話還是不通,他無意間往後退了一步,隻差一點點就挨到那個燈光架了。燈光架是因為安裝不穩,自己傾倒的。景簷聽到一點嘎吱嘎吱的聲音,回頭一看,見燈光架搖搖欲倒,他其實想伸手去拉,而柴樹恒恰好看到他那個動作,便誤以為他是因為有氣沒處撒,在推燈光架。

真相大白,景簷重獲清白。

瑞秋半真心半假意地打圓場,對心雅說:“不如我找人給你們安排兩個貴賓席,就當給兩位賠禮道歉了?”

心雅皮笑肉不笑:“謝了,我沒興趣。”

她走到柴樹恒麵前,態度生硬地說:“把景簷的手機還給他。”

柴樹恒強忍著心裏的不服氣,黑著臉把手機塞給心雅。心雅接過手機,轉身就走。

景簷也跟上。

柴樹恒想了又想,突然拔腿追過去:“小魚!”

心雅沒有理他。

他又喊:“鬱心雅!”

她停下腳步。

景簷看了看他們二人,故意退到一旁,跟他們拉開一點距離。

柴樹恒走到心雅背後,頭微微一低,輕聲說:“我知道你不相信我,但我還是要說,剛才是我看錯了,我是錯怪了他,但我不是存心汙蔑他!”心雅繼續用背對著他,冷冷地:“隨你怎麽說。”說完她又繼續往前走。

可柴樹恒還是不依不饒,繼續追著:“鬱心雅,你看著我!我說的都是真的!”

心雅還是像一陣風似的向前衝:“根本不重要,別再提這事了,你該回去準備上台演出了。”

突然,柴樹恒腳步一頓,不追了,站在原地大吼了一聲:“鬱心雅!”

心雅冷不防被他嚇到,站著不走了。景簷見狀,急忙大步衝過來,像保鏢似的站在她身邊。

柴樹恒凶巴巴地說:“你就信我這一次不行嗎?!”

心雅突然感到有點心軟,她聽得出來,他是憤怒的,可是,他的憤怒之中還有乞憐。

他幾乎是在乞求她相信自己。

這一刻,對柴樹恒而言,他渴望得到心雅的諒解,這種渴望,就像一個墜進了深海漸近窒息的人渴望抓到一根救命的浮木。幼年流離失所無依無靠的時候,他渴望著能夠重回母親身邊;長大後踏入娛樂圈,他渴望脫穎而出、功成名就;而現在,他突然發現,那些曾經令他夜不能寐、歇斯底裏的渴望,竟然都不如這一刻。這一刻,他的渴望植入了骨髓,深入了靈魂。

但心雅還是一言不發,堅定地離開了。

這一次柴樹恒沒有再追過去。

她的背影越來越遠,越來越遠,最後遠成一個小小的墨點,他看著那個墨點,突然清醒地意識到,此刻,他和這個墨點之間的距離,就是他們之間永遠的距離了。她隻會走遠,不會再回來。

他也突然清醒地明白過來,他為什麽那麽執著地渴望她相信自己一次。

這份信任他曾經得到過,但是,他沒有珍惜。現在失去了,他以為他不會後悔,他以為在他為了脫穎而出、功成名就的人生階段,所遇到的一切人和事,都可以是他的墊腳石。畢竟,一將功成萬骨枯。

可是,她不一樣。

原來她是不一樣的。

她竟然不一樣!

他終於不得不承認,自己是為她動心了。不再是年少懵懂的憧憬,而是一想到就會觸發的陣痛。

他愛上了她,在他們的故事結束的時候。

他的嘴角抽了抽,露出很難看的笑容,自言自語說:“你這麽恨我,還不是因為你曾經真心地對待過我,是吧,小魚?”

§

心雅和景簷走出公園大門,演出開始了,遠遠地還能聽到動感的音樂聲和粉絲們激動的歡呼聲。

心雅自從擺脫了柴樹恒的糾纏以後就很沉默。

她一沉默,景簷也沒說話。

好一會兒,景簷先憋不住了。“你在生氣吧?”

心雅看他一眼,氣鼓鼓地說:“你出來多久了?有二十四個小時了嗎?你還想跟人動手打架?!”

景簷撇了撇嘴,說:“二十八個小時了。”

心雅更生氣了:“我隻想拜托你,下次你再鬧出個什麽事,別把我拖進去,那我就謝天謝地了!”

景簷抄起手,竟然擺出一副像欣賞小貓小狗的樣子,盯著心雅看,還故作乖巧地點頭答應:“好的。”

心雅咬著嘴唇,一副氣到無話可說的樣子。景簷問她:“晚飯還吃嗎?”

她說:“不吃,回家!”

景簷說:“那我送你。”

她立刻反對:“不用,我打車!”說著,走到馬路邊探頭一看,正好有一輛空著的出租車正遠遠開過來。

她想招車,胳膊剛一抬起來,卻突然被他拉住。“對不起!”

景簷這聲歉道得不僅誠懇,而且很鄭重。嚴肅得就好像他不是在道歉,而是在說一件事關存亡的大事。

心雅頓時心軟了。記憶之中,這還是他第一次向她道歉。她甚至懷疑,平時一向桀驁霸道的景簷,也許幾乎就沒有向人道過歉吧?

他認真地看著她,不等她做任何反應,他的態度又懇切了一分,再次重申:“對不起!”

她還是不知道做什麽反應,呆呆地望著他。

他繼續說:“心雅,我知道的,我以後都會收斂自己的脾氣,不暴躁、不衝動,遇事冷靜,三思而後行。”

他的眼神越來越溫柔,又說道:“不管你到底會不會接受我,我都想為了你而變成一個更好的人。”

心雅驀地感覺到自己胸腔裏的某個地方好像被一股無形之力輕輕地撞擊了一下,她突然有點緊張,趕忙把視線挪開,避免再和他對視。

出租車已經開到麵前來了,司機按了按喇叭,探頭出窗問他們:“走不走啊?”

心雅禮貌地回應:“走,這就走。”

她小跑到車門旁邊,站了一下,回過頭看景簷還專注地望著她,她溫和地說:“其實我下午是在幫我朋友做義工,還有點事情沒做完,我們約了晚上八點再碰頭,所以我沒時間和你吃飯了。改天吧?”

景簷淡定地點了點頭,表示同意。

看著出租車開走,景簷也才轉身往相反的方向走去。走著走著,他慢慢地笑了。

夏季的傍晚,城市華燈初上,夕陽即將隱退的天幕上,暈著一抹溫柔的酡紅,有涼風和風裏青草與濕土混合的清香,一切似乎剛剛好。

改天吧?

景簷一想到這三個字,心裏麵就像裝了雲團,柔柔軟軟的。

他沿著公園的外牆散步,一副閑適自在、隨遇而安的樣子,走了一會兒,他隱約聽見了歌聲。

——“我在新年的煙花下獨坐,願用一生為等你而蹉跎。”

這是柴樹恒在唱歌。

這也是景簷唯一聽過的一首柴樹恒的歌。

他的腳步逐漸慢了下來。

前方不遠就是公園的側門,他再朝裏邊望一望,依稀還能看到演出場地上空閃爍移動的光束。

他想了想,收起了笑容,兩手插袋,表情嚴肅地朝側門走去。

這時,剛好林僑生打電話來問他:“少爺,你還在公園嗎?我什麽時候來接你?”

他穿過側門,又回到了公園的石板小路上,邊走邊說:“再等我一會兒吧,我要去見一個人,見完就聯絡你。”

“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