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棠秦知夏和李宇飛本來是約好了三月找個時間見一麵,但後來直到六月,她們這個約也沒約成。
霍棠那邊除了隊裏今年重新設置的訓練科目外,身上還套著國慶閱兵特訓的任務,而剛組建的女子地導連那邊,訓練任務也比李宇飛想象得更緊,在空降了關蘭來當連長之後,地導第63旅的副旅長閻海親自做了連隊戰法創新的總顧問,這位以“黑臉”和“嚴厲”出名的副旅長跟女地導裏最具傳奇色彩的總教頭關蘭搭檔,根本沒給新組建的女官兵沒什麽適應階段,最初的裝備理論和基礎實操幾乎是連軸轉著滾過去的,沒到一個月就直接把連隊帶出去跨區機動練兵,光是戰法創新研練從四月到六月就進行了五次,次次都把連隊裏平均年齡沒有超過28歲的姑娘們練得懷疑人生。
平州和麟陽之間不到兩個小時的車程,結果硬是三個月以來誰也沒見著誰,最後她們三個真正聚到同一個地方,還是靠一次紅藍對抗演習……
那次演習戰區空軍部醞釀已久,參與演習的包括航空兵、地導部隊和雷達部隊等兵種在內,全部跨區兩千多公裏,把演習的戰場拉到了沙漠戈壁。
戰旗招展,雷達旋轉,天空中殲擊機開道,如同尖刀插進心髒一般低吼著破開防守,緊隨其後的轟炸機毫不手軟地瞄準地麵目標進行摧毀,地導部隊毫不示弱悍然回擊,等戰機利用電磁幹擾通過主攻進入到他們的腹地,駕駛員才反應過來自己被誘進了陷阱。
一場演習整整打了兩天兩夜,最終以空中力量為主的藍軍才以微小的差距艱難險勝。
霍棠他們是藍軍,李宇飛所在的地導旅是紅軍,結果就是雙方酣暢淋漓險象環生地打了一仗,最後連麵都沒見著地又各自回去了。
再說話都是回來的兩三天後了,她們在微信群裏麵自己複盤演習,霍棠卻比周覓這個編外人員說得還少,周覓那個直腸子一個勁兒地問她怎麽不說話,後來秦知夏才忍不住笑著跟姐妹們說了實話,“霍小棠同學貪功冒進判斷失誤,演習第一天就被紅軍誘進包圍圈給打下來了……”
秦知夏是打字,發出去了之後霍棠就撲過來搶她手機要撤回消息,但已經晚了,李宇飛恍然大悟,“哦——原來那天第一個被擊落的‘敵機’是你。”
霍棠丟臉地痛苦呻吟一聲,倒在**拿被子捂住了臉……
手機嗡了一聲,霍棠在被子裏生無可戀地看群消息,還是李宇飛的,這丫頭到了地導部隊跟轉性了似的,竟然也學會開嘲諷了!
李宇飛:“原來你的‘我可不會手下留情’,是這樣的。”
霍棠是可忍孰不可忍地惱羞成怒了,“李宇飛!做人留一線啊!下次再打!轟翻你!”
李宇飛沒再打字,回她了一個“哈哈哈哈哈”的表情包溜了。
霍棠從被子裏出來朝外麵看看,雨還在下,已經連著下了兩天了,從瓢潑似的大暴雨變成了連綿不絕的大雨,大風刮得宿舍外麵的小樹裏倒歪斜,配合著營區接連發布的極端天氣提醒,越發地得人心慌。
進了六月,這邊迎來了雨季,每年暴雨導致內河流域洪水和城市內澇幾乎都無可避免,隻是霍棠從前一直在北方,還從沒感受過這種仿佛看不見盡頭、讓人心慌的雨。
霍棠坐在**看著窗外路燈下對抗著風雨的小樹出神,“也不知道要下到什麽時候。”
秦知夏把手機裏的新聞給她看,“怕是不太樂觀,新聞說平川河流域水位已經超限了,第一波洪峰已經形成,預計淩晨就會到績寧縣。”
平川河屬長江支流,橫貫省內幾個重要城市,績寧縣在平州上遊,轄區內的績寧水庫和績寧河是平州的重要水源地,一旦在平川河形成的洪峰到了績寧縣跟績寧河水交匯成一道,整個平州都會非常危險。
秦知夏也憂心忡忡地往窗外看去,“據說,如果雨一直不停的話,會形成近二十年來最大的一次洪水……”
霍棠沒拿自己手機,就著秦知夏的電話打開了天氣,表情沉重地拿給秦知夏看,未來的兩天,仍然還是中到大雨。
極端天氣下,第四旅航空兵這邊全部的外訓都已經暫停了,這兩天訓練主要以室內課目為主,在今天下午的時候還開了一次動員會,大概是內容是說讓戰士們做好準備,一旦出現險情,第四旅上下立即全力支援抗洪搶險。
但支援的力量主要是地勤,空勤這邊,尤其是他們這些飛殲擊機的,“身體價值”太高,除非是非常特殊的情況,否則是不會把他們派到抗洪搶險的一線去。
這雨下得讓人覺都睡不踏實,還沒到十二點的時候,地勤那邊果然響起了緊急集合號。
隻是空勤這邊還都暫時沒動靜,但也更加睡不著了,霍棠在晦暗的光線裏睜著眼睛瞪著上鋪的床板瞪了半晌,拿起了手機。
她知道剛才集合號一響這會兒不管是不是要去緊急集合的,肯定都已經睡不著了,看著微信裏沈驍的頭像猶豫良久,還是忍不住給他發了條消息:“隊長?”
沈驍果然醒著,消息回得很快,沒問她怎麽回事兒,彼此都心照不宣地直截了當,“睡吧,沒事。”
秦知夏其實也沒睡,但霍棠還是怕吵到她,把手機從震動換成了靜音,然後問他:“我們有安排嗎?”
沈驍回消息還是一如既往地直來直去,“有安排也用不著你。”
霍棠回給他了兩個省略號。
沈驍隨後又說:“擔心沒用,水來土掩。好好睡覺。”
霍棠惴惴不安地給他回了個點頭的表情包,放下手機卻還是睡不著。轉頭看見秦知夏不知道什麽時候醒了也在看手機,歎了口氣,“我這心裏總覺得不踏實,總覺得有什麽事兒要發生似的。”
秦知夏三言兩語地飛快打字,打完了把手機熄屏,轉過身來枕著手臂麵對著霍棠,“這是不‘事情正在發生’?”
霍棠用了個跟她一模一樣的姿勢,兩個人隔著中間的過道憂慮地聊天,“不是抗洪這事兒,我是總覺得……好像還有點什麽別的事兒。”
秦知夏反應了一下,“第六感啊?”
“說不好。”
“那來聊點別的,把這事兒先放下。”
霍棠長出口氣,琢磨了一下眼下能有什麽話題拎出來就能聊,就看見秦知夏的手機屏幕又亮了。
秦知夏沒看,霍棠卻在沒開燈的宿舍裏燃起了一點八卦之火,“是秦天揚?”
秦知夏也沒瞞著,大大方方地承認了,“嗯。”
霍棠問她:“你倆現在什麽進展啊?”
秦知夏語氣十分誠懇,“真沒進展,就是聊天比跟別人多點而已。”
她倆之間基本上是沒什麽秘密的,彼此說話也都很隨便,霍棠不用琢磨彎彎繞繞的措辭,很直接地說:“看得出來他喜歡你。”
秦知夏笑了,“那棠棠看得出來,我對他也挺有好感的嗎?”
“你倆到底什麽時候發展的?”霍棠原本真就隻是想換個話題把心裏的那隱隱的不安壓下去,但這會兒卻是真的來勁了,她換了個姿勢,朝秦知夏的床位探了探身,“保密工作做得這麽好,天天跟我在一起,居然把我也瞞得死死的!”
“事情就是在你不知道的時候悄悄發展的,”秦知夏偷腥小貓似的狡黠地眨眨眼,“但是我冤枉,沒瞞著你,因為本來也沒打算在一起。”
霍棠愣了一下,“什麽意思?”
“我倆說好了,五年之內不談戀愛。”
“啊?”
“啊什麽啊,”秦知夏看了眼手機,簡單地回了幾個字,把手機扣在了**,借著剛才手機的亮光,霍棠看清了她臉上淡淡的甜笑,“第一我慢熱,沒安全感,需要漫長的相處和了解時間,第二是我倆都想趁著年輕專注搞事業,把技術練起來再談其他吧,總不能談戀愛毀了前程吧?再說,也對不起黨和人民的栽培。”
這的確是霍棠始料未及的回答……她向來是個快人快語敢愛敢恨的性格,有點無法想象像秦知夏和秦天揚他倆這樣,明明已經互相表達了好感把事情都說開了,為什麽還能穩定保持著“友達以上戀人未滿”的程度,頓時怔愣了一瞬,卡殼了片刻才說道:“你這說的……我都不知道該怎麽接了。”
“咱倆情況不一樣,”秦知夏問她:“你跟沈隊現在是什麽情況啊?”
霍棠啼笑皆非,換了個更舒服的姿勢躺下了,“什麽情況?就隊長和兵的情況啊,我倆怎麽可能聊這個?”
秦知夏對情緒太敏感了,她換姿勢的瞬間就感覺出來了她心情的變化,倒是不怎麽擔心她,隻是意味深長地笑了一下,“好事多磨。”
霍棠想了想,又覺得自己這懸而未決的狀態,跟秦知夏那個說開了卻不發展的狀態相比,好像也沒好多少,頓時又有點懨懨的,不再吭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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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棠以前沒覺得自己第六感準,但第二天上午殲擊大隊緊急集合的時候,她甚至覺得自己可以去算卦了——今天早上的時候平川河的第二波洪峰攆著第一波的尾巴席卷了績寧縣,早就已經開閘放水的績寧河仍舊水位瘋漲,績寧全縣受災,昨天夜裏第四旅派出的戰士全部支援績寧縣奮戰在了抗洪搶險第一線,但即便如此,洪水來勢洶洶勢不可當,到了上午九點的時候,平川河平州西段潰堤了。
洪水倒灌入城,大批抗洪力量都被調往平州市西部抗洪救災,但人手仍然不夠,平州政府再次動員全市各界力量,同時請求駐地軍隊支援,險情不能等,但第四旅這邊昨天就已經把地勤人員都派出去了,這會兒再點人,就隻能從空勤裏調配。
從航醫到直升機大隊再到殲擊大隊,都接到了緊急參與抗洪搶險的任務。
所有部門隻留必要的執勤人員,有任務的官兵不得離崗,其餘的,立即出發,全部趕往城西。
殲擊大隊訓練停了,沒有其他任務,但戰備值班室必須留人,緊急集合之後,沈驍目光落在秦知夏和霍棠身上,非常果斷地下命令,“霍棠和秦知夏,你們去值班室把徐玉成和寧鬆換過來,你們執行戰備值班任務,他倆跟著隊伍一起去。”
霍棠上前了一步,不想在這時候做被保護起來的人,“隊長,我們可以——”
話還沒說完,就被沈驍抬手打斷了。不做人的沈隊在這種時候嘴格外地毒,“抗洪搶險挖溝扛沙包,你們續航能力太差。”
霍棠瞬間啞火,男飛們善意地笑了起來。
其實不讓她們去,就是為了保護她們,害怕她們在搶險任務裏意外受傷,但當時做這個決定的沈驍也沒想到,那天屋漏偏逢連夜雨,就這麽巧地在他們抗洪搶險的時候,發生了緊急空情。
西南邊境,在逼近我國空域的範圍內發現了H國的偵察機,上級隨即下達了升空驅逐的命令。
第四旅是距離目標最近的航空部隊,命令自然落到了殲擊大隊的頭上——這本來隻是個普通的驅逐任務,但此刻在值班室值班的,是從沒有單獨執行過類似任務的兩名女飛。
並且……此刻外麵仍舊在下著大雨。
空情就是命令,一刻也拖不得,在戰備值班室值班的航空兵本來就都是穿著全套裝備,時刻做好備戰準備的,接了命令霍棠和秦知夏就站了起來,衛星通信裏,蘇經武的聲音嚴肅地傳出來,“有沒有信心完成任務?”
霍棠與秦知夏異口同聲,鏗鏘有力地回了一聲:“有!”
蘇經武囑咐:“注意安全,上高度的時候謹防‘空中停車’。”
霍棠與秦知夏隨即應道:“是。”
她們跑步到機庫的時候,同樣戰備值班的機務官兵已經把兩架殲20檢查好了,上機,開車,滑行,冒雨升空——
豆大的雨點在舷窗上砸得劈啪作響,霍棠與秦知夏卻半點沒慫,冷靜地操控係統,氣勢洶洶的戰鷹在疾風驟雨中傲然展翅,怒吼著衝向烏雲密布的天空!
極端天氣作戰,冒雨起飛,這些都是殲擊大隊平時訓練的課目,加上霍棠和秦知夏已經以長僚機的作戰隊形訓練了一陣子,這會兒其實並沒有太大的緊張感,等上升高度到對流層改平飛後,霍棠原本一直懸著的心反倒落了地,她在通訊裏跟秦知夏相互確認了一下對方的安全和飛機狀態,隨即以一前一後的長僚機隊形,迅速飛赴預定空域。
通過雷達找尋目標,鎖定之後,霍棠與秦知夏操控著兩架殲20,一左一右地悍然將H國偵察機包夾在了自己的攻擊範圍內!——
“HN776,你已接近中國領空,立即離開!否則將遭到攔截!”
霍棠進行戰術喊話的同時,將自己與他國偵察機的距離再度拉近,她甚至清楚地看見了對方飛行員在看出她是女飛之後的驚訝。
大概也是因為發現了她與秦知夏是女人,原本飛行動作保守的H國飛行員忽然改變了戰術,在霍棠用英語重複戰術喊話的時候,他突然駕駛飛機下降高度,拉了一個大仰角試圖逃脫霍棠與秦知夏的控製。
然而下一秒,始終都在防備著他有後招的秦知夏立即反應,輕靈地駕駛著銀色戰鷹,輕而易舉地追上了各方麵配置都與殲20不在一個級別上的H國偵察機,死死封住了他的去路!
霍棠在後麵將導彈鎖定在了偵察機尾部,在H國偵察機的機艙響起警報的同時,霍棠冷厲的聲音再度用雙語重複:“HN776,你已接近中國領空,立即離開!否則將遭到攔截!”
那名H國男飛見討不到什麽好處,隻好灰頭土臉地退了回去,第一次成功完成驅逐任務的霍棠與秦知夏興奮地相互鼓勵了一聲,片刻後,通訊裏響起蘇經武的聲音,喊的是霍棠和秦知夏的編號——
“SJ1027、SJ1029,幹得非常漂亮!目前平州為中雨,等你們返航,注意安全。”
霍棠與秦知夏齊刷刷地回了一聲:“收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