展眉在采青房中,見大夫左右手腕診脈完畢,開口道:“可有什麽不妥。”

大夫沉吟道:“從脈象上看倒並無不妥,許是少夫人體弱,身子寒氣太大。我先開幾劑行經散寒之藥,著人煎了服用。暫且先熱敷止痛。”

展眉點點頭,打發小廝出去跟著拿了方子煎藥,又將熱熱的開水浸濕了錦帕,不斷敷在采青小腹處。

半盞茶功夫,采青眉頭放鬆,麵生紅暈,細聲道:“現下已經好了,不痛了。大嫂且回房去歇著吧。為了我又累了這許久。”

展眉微笑搖搖頭,示意無妨,溫言道:“大夫說你身子弱,可要多注意保養。年紀輕輕若落下病根,可不是好玩的!”

采青眼圈一紅,眼角沁出兩顆淚珠,輕聲道:“都是當年小產留下的病根,自是我命苦。”

展眉心中一陣隱惻,又溫言安慰了幾句,見采青麵露笑容,方自回房中。

見房中漆黑一片,桌上酒菜未動,心中詫異,將紅菱喚過來問道:“怎不見大少爺,可是未進來?”

紅菱瞧瞧四下無人,悄聲道:“您去了不久,二小姐便進來了。過後不久,大少爺回房。兩人在房中說了一會話,大少爺便氣衝衝的走了,二小姐也痛哭著跑了出去。”

展眉心中一跳,急問道:“可知道他們說了些什麽?”

紅菱搖了搖頭,說道:“主子們說話,奴才不敢聽。隻是聽到大少爺喝道什麽自甘下賤。”

展眉心念微動,已將事情猜出大半,點點頭,吩咐紅菱下去,自回房中氣惱不已。外間有人虎視眈眈意欲加害,內又有親生妹子蓄意謀求自己之位。當真是內憂外患,沒有一件事情讓人順心。

銀月上前將房內蠟燭燃起,見展眉臉色陰沉,知是紅菱所言引起展眉煩惱。

上前輕聲勸道:“您別煩惱,三小姐年紀大了,該早些為她尋個人家了。”

展眉冷笑道:“我視她為妹妹,她眼裏可有我這個姐姐。隻一味貪看這眼前富貴,殊不知這根本就是虎狼窩。”

銀月聽這話口氣不善,心內發顫,鼓足勇氣開口道:“三小姐隻是被驕縱慣了,心地倒還不壞。”

展眉抬目看了銀月一眼,沉默半響,方道:“我明日便為她定親。但願她別聽信別人挑撥,逼我傷了姐妹之情。”

銀月麵色微變,不敢在開口,隻喚玉鏡上前,為展眉梳洗沐浴,上床歇息。

次日清早,展眉去給林老夫人請安回來,便欲去尋悠遠,奈何事情繁雜,上來回話請示的婆子丫頭都在等候,一時也分不開身。

剛剛打發完畢,正要起身,見馮婆子急匆匆趕來,滿臉為難之色。

展眉停步,問道:“怎麽了?”

馮婆子為難道:“崔大娘又鬧起來了。這幾日已經鬧了四五次了,前兒為了要幾樣點心,小廚房沒給做,將廚房都給砸了。今又尋小丫頭的不是,正在茶水房裏吵鬧呢!”

展眉皺皺眉,問道:“崔大娘?可是專管跟著出門,老太太原來的陪嫁丫頭?”

馮婆子點頭道:“正是,老太太憐她老了,隻讓她當這個清閑差事,也沒人敢指使她。隻是她仗著有些老資格,動輒便大吵大鬧,著實不成個體統。”

展眉吩咐道:“你且前頭帶路,我隨你看看去。”

馮婆子應了一聲,忙在前引路,展眉自帶著一群丫頭跟在後麵。

來至茶水房外間,便聽到一陣叫罵之聲。展眉皺眉站在房門處,見崔大娘揮著根拐杖,桌上茶具均掃在地上,一個小丫頭蹲在地上抱頭痛哭,幾個婆子在旁邊勸解。

崔大娘指著地上的小丫頭罵道:“瞎了眼的小**婦,你有幾個膽子,連我都不放在眼裏。便是老太太麵前,也要給我三分薄麵。如今我要幾兩茶喝,你也敢攔著不給。我伺候老太太的時候,你毛還沒長齊呢!就敢跟你崔奶奶講規矩!”

展眉聽她說話粗鄙,不禁大皺其眉。

地下的小丫頭哭著說道:“怎是我不給你。大少奶奶吩咐了,各房各處供給的茶飯,都有一定的分例。若少了,便要由我補陪。您這個月的分例茶早送過去了,如今你又來要上好的,我拿什麽給您!”

崔大娘聞聽,一口濃痰啐過去,罵道:“她定的規矩,也管不到我頭上。二奶奶當家嚴苛,也不敢來管束我。你且拿她來嚇唬我。告訴你,便是她親自來了,我也敢大口家啐她。我便豁出去這張老臉不要了,大家去老太太麵前鬧個明白!”

展眉冷冷一笑,接口道:“我就在此,崔大娘說的話,可要算話。”

房內眾人聞言一楞,見展眉臉罩寒霜,走進房來。

自在一張椅子上坐了,冷冷說道:“怎麽,不是要啐我嗎,我等著呢!”

崔大娘臉上閃過畏縮神情,見眾人都盯著自己,將拐杖杵了杵地,大聲道:“我服侍老太太多年,便多要一口茶喝,想來老太太也不至於怪我。”

展眉冷冷看了她一眼,問地下的小丫頭道:“她的月例茶送過去了,她還要什麽上好的?”

小丫頭哭著站起身來,說道:“她非要老太太喝的君山銀針。那茶一共每年隻給老太太進那麽兩斤。她一開口便要六兩。我如何拿的出來,她便伸手就打,說我眼裏沒她。”

展眉冷哼道:“我還真未聽過,奴才要與主子同分同例。”

崔大娘逞強道:“我腸胃不好,喝不慣哪些個差的。二奶奶當家時,便有此規矩,怎到了你這裏便偏偏不行!”

展眉聞言臉色一沉,喝道:“我前幾日才說過,誰在提從前的規矩,別說我不講情麵。你仗著比別人有些臉麵,便不將我的話放在眼裏,我今日若是縱了你,今後還如何管教旁人!”

說罷叫道:“來人,將崔大娘拿住!”

幾個婆子互相看看,猶猶豫豫不敢上前。崔大娘得意道:“你能將我怎樣,不信你還敢動手打我!若傷了我,看你怎麽向老太太交代!”

展眉見眾人不敢上前,登時大怒,厲喝道:“都聾了,想和她一起受罰?”

地下眾人見展眉發怒,不敢猶豫,忙上前將崔大娘拉住。崔大娘還欲拉扯,展眉冷冷開口道:“你聽好了。你年老,我確是不敢打你板子。我現送你去跟胡大娘作伴。你多說一句,我便加你一個月,說兩句,便加兩個月。若是讓我聽見第三句,你就別想在出來,就陪她在祠堂老死吧。”

崔大娘聞言一顫,抬頭看向展眉,滿眼驚懼之色,胡大娘在祠堂幽居,幾欲發瘋,時時發出刺耳的尖叫之聲,令人不敢聽聞。如今聽說展眉要將自己送往她處,想到胡大娘之慘狀,心下驚懼至極,在不敢強辯,求饒道:“是我胡鬧,求大少奶奶饒了我吧。。”

話未說完,展眉冷聲截道:“加一個月!”

崔大娘渾身打了個突,眼中現出絕望之色,簌簌發抖,卻是不敢在開口求饒。

展眉見狀,大聲喝道:“拉下去,關進祠堂。兩個月後讓她出來,若還敢胡鬧,即刻來回我。若有人覺得自己也是有臉麵的,就來學她。反正胡大娘處,也缺少作伴的!”

眾人聞言均驚恐不已,不敢做聲,拉著崔大娘急忙出門,向祠堂走去。

不出半個時辰,闔府皆知崔大娘之事,還有些想伺機生事的,全都打消念頭,個個都勤勉當差,不敢稍有差池!

展眉將此間事情料理完畢,方帶著銀月玉鏡回房。

玉鏡上前憂心道:“您責罰崔大娘,是否有些太重了,她畢竟是老太太的人。”

展眉皺緊眉頭,沉聲道:“崔大娘不過是個幌子,真正弄鬼的,是李星兒。她怎會就此甘心,必定要挑唆人與我為難,今日若不拿崔大娘開刀,以後還不知道要鬧出什麽大事!”

銀月在旁聽著,擔憂道:“會不會是二少奶奶故意如此,惹老太太怪罪您呢?”

展眉搖搖頭,淡淡道:“連我都能看出崔大娘是有人挑唆,老太太怎會看不出來。老太太沒那麽糊塗。”

銀月玉鏡方不言語,趕著去把午飯端來,伺候展眉用飯。

才要吃時,悠遠從門外進來,滿臉笑意。

展眉忙起身相迎,微笑道:“怎麽這時候進來了,可吃了午飯沒有?”

悠遠搖搖頭,笑道:“在外麵跑了這大半天,可真有些餓了。”

銀月忙上前為悠遠添置碗筷。

展眉親手盛了碗羹湯,遞個悠遠。

悠遠也不答話,悶頭大吃不語。

展眉不禁失笑道:“怎麽餓成這個樣子,跟著的小廝是怎麽伺候的,也不知道伺候你吃飯。”

悠遠不答話,又添了一碗飯,吃得精光,方笑道:“是我出城去了,路上來不及。”

展眉疑道:“出城,去了哪裏?”

悠遠微微一笑,說道:“去了浮粱鎮,為玉竹定了門好親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