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瘦削公子看著身子骨不太行，可一雙眼睛裏深沉似海，叫人捉摸不透，他看過來，許菁菁便收了目光，隱去探究。
從旁邊人的反應她也猜著這位就是風滿樓背後的葛家大公子。
葛晟淩。
他身上似是帶著經年舊疾的，葛大公子說兩句短話就咳了三回，許菁菁往來處看了一眼，不見鍾子鈺，徐之遠跟在葛晟淩帶來的人裏頭，正抓耳撓腮地給她使眼色。
許菁菁猜出來人身份，不動聲色地站回了劉廚子後邊，她是跟著劉廚子過來給宴席作小食的，按理不該搶到他前頭去見東家。
她本想警告地睇一眼許芸芸，孰知許芸芸正低垂著頭退到了小廚房的外牆邊，瞧樣子不是頭一次見葛晟淩，從緊扣裙邊的手指還能看出一絲緊張來。
“無妨，不要嚇到人。”葛晟淩咳了咳，從仆從手裏接過茶杯潤了潤喉，在熱茶騰起的白煙裏抬眸看了看許菁菁，似是若有所悟。
隨即他笑了笑，並不看許芸芸，而是繼續向著許菁菁道：“許……”
身邊的仆從適時地湊上前在他耳畔念念有詞，許菁菁聽到了自己的名字。
“菁菁，許娘子說得有道理，既然這位姑娘是來幫裴公子看菜的，就把待會兒要上的雞和火腿，並其他的食材都給她打包一份，一會兒不必再給裴承安上菜了，他若是問，如實說就是。”
“說不定他也正有此意，想著把東西拿回別院去，讓人給他親自洗手做羹湯，也是情間趣事嗬。”
葛晟淩說著輕笑起來，風滿樓的人都不自覺挺直了背脊，劉廚子的小徒弟就站在許菁菁身後一點，小聲給她解釋道：“葛大公子最是護短了，你這妹子當眾打著裴承安的名號欺負風滿樓的人，嘖嘖嘖……”
許菁菁眼見著許芸芸兩腿都抖成篩糠了，另一邊葛晟淩帶來的人親自從小廚房裏拎了些生食出來，擱在許芸芸腳邊，她一時抖得更加厲害了。
也是，待會兒宴席上，隻有裴承安一人沒有吃的，不問還好，一問丟臉丟大發了，許芸芸這回真咬在鐵板上了。
“行了，走吧。”
“徐之遠，你的事我給你了了，我的事你可要好好辦。”
許菁菁感覺到葛晟淩臨走前餘光瞥了她一眼，說不清是什麽神情，似是有些玩味。
他的聲音漸漸遠去，留下來的徐之遠還保持著恭敬的姿態，嘴裏連聲應著是。
待人都走得看不見了，他才回頭皺眉看向許菁菁，“你沒事吧”他抬下巴指了指許芸芸，“有沒有為難你？”
“為難不了，不過你怎麽帶著這位來了？”許菁菁也學著他的樣子抬下巴往葛晟淩去的方向指了指。
她感覺不太好，葛家下邊一間酒樓的小廚房的廚子鬧了事，葛大公子親自來過問？這怎麽看都十分怪異且不合常理。
“來人通知我的時候，我正在公子跟前匯報賬目，公子他聽見了，要過來我也不能說不讓啊。”
徐之遠揮手讓劉廚子派人把許芸芸連人帶東西都送出去，幾個幹粗活的燒火娘子架著麵如死灰的許芸芸直接往外頭拖。
許菁菁多看了她幾眼，徐之遠道：“沒法子，就算是你妹妹，但葛大公子發了話，沒人敢不照做。”
“我會讓她們避著些人，你也不必太過憂慮，左右是大公子發的話，裴小公子想追究也追究不到你頭上來，況且這樣的事以前也沒少發生，大公子他做事不大看人臉麵。”
徐之遠摸摸鼻子，回想起剛聽完小廚子回報這邊的情形時，大公子笑歎的那句話，“倒也是個大狗不愛看主人的，有趣。”
他知道大公子說的是許菁菁，看在鍾子鈺的份上隱晦地提醒一句，“往後大公子若是來人差你去，你記得都喊上你夫君一道。”
他說完又不自然地撓了撓頭，覺得室自己多思多慮了，畢竟大公子更看重的是生意上的事，跟裴家那個小公子可是很不一樣。
許菁菁隨口應了，擺手沒打算管許芸芸，她既然仗著裴承安的勢在外作威作福，今日合該吃這個苦頭，如若不然還繼續不知收斂，等裴夫人出手，可就不是架出去這般簡單。
小小的風波平息後，許菁菁回到小廚房繼續做小食，她挑了時鮮的食材，準備了手剝筍、醬烤春筍，涼拌的做了豆芽和黃瓜雞絲，鮮的做了撈汁生蠔，酸辣甜鮮的看著就叫人流口水，她也很識趣地沒有碰任何大菜，不去搶劉廚子和他徒弟的風頭。
今日她來的目的，全是為著拿下楚譽為父做壽的席麵上的貢酒。
小食做的快，她閑下來在小廚房裏幫著燒火，心不在焉地等著鍾子鈺或者徐之遠派人來喊她。
直至她的最後一道餐後小食全都上完了，才來了人，但既不是鍾子鈺的人，也不是徐之遠的人。
而是葛晟淩的人。
“許娘子，大公子有請，囑咐我帶您過去。”
這都用上您了，許菁菁眼皮子一跳，有些懵，不知這葛晟淩葫蘆裏賣的什麽藥。
“你快去吧，我來燒火，肯定是你小食做得好，大公子要打賞了。”劉廚子的小徒弟羨慕地看過來，蹲到灶前替她燒火。
許菁菁心裏一百個不願意去，什麽打賞，葛晟淩莫不是因著剛才的事，想把她叫過去當眾打裴承安的臉吧。
想著在席麵上要見到裴承安，就更不想去了。
許菁菁磨蹭著跟在那人後麵，一路走得慢極了，那人也不催，似是並不著急。
眼看著前邊拐角就是澄園今日宴席的亭子了，此刻隱約可見彎彎翹翹的亭角飛簷，她剛想捂著肚子來個出恭遁，吳岑不知從何處拐了出來。
吳岑笑吟吟地給走在前邊的那人說了兩句話，她隱約聽見舅舅二字，那人看了她一眼，自覺站到邊上去等，偌大的花園小道旁隻剩下她和吳岑兩個人。
……
許菁菁並無話想和他說，也不想在澄園動手打人再引葛晟淩注意，讓開一旁準備繞過去。
“別急著走啊，聽說你剛才給了你妹妹好大的下馬威？說你膽大你還真是天真。”
“你以為今日的事裴公子還會念以往的舊情，不予追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