澄園的角門,江瑾楓站著等她出來。

許菁菁咯噔一下把後邊的話都收進了肚子裏。

他怎麽知道她在此處,還這般湊巧趕在此時來接她?

她一愣怔的功夫,鍾子鈺一溜煙從她手邊溜開了,路過江瑾楓身邊時,還伸手寬慰似地拍了拍他的肩膀,隨之急速往自己家方向趕驢似的快速跑遠了。

許菁菁磨蹭著上前兩步,此刻澄園的角門外隻剩他們兩個,她隱隱覺出他似是有些不大高興。

“酒坊裏的活兒都做完了?”既然他沒問,許菁菁就當沒今日這事,臉上一秒扯出笑,有些心虛地上前並排站在一處,準備一起回家。

“你怎麽知道我在這裏,走路來的麽。”澄園近郊,從東城門往西城門這邊走,也費不少時間的,她往前走兩步,才發現他沒跟上來。

許菁菁往後退,一歪頭就看出來他為什麽不走了,角門旁停著的頭一輛馬車,就是裴承安的,上邊招搖地掛著兩個花燈籠,一左一右大大的,火紅火紅的兩個裴字。

想看不見都難。

“呃……那個你聽我說,我今天出門的時候真不知道裴家也來人的,過來的時候我也是跟著風滿樓的廚子在裏頭的小廚房裏做小食,跟他們外邊吃喝玩樂的不在一處,我就是來幹活兒來的,不信你問,問劉廚子,我就是跟著他……”

她劈裏啪啦地解釋了一堆,尚還沒反應過來為什麽要急著解釋,就見他低頭俯身下來,他的手穿過她耳旁,把她包著頭發的頭巾解了下來。

她這才想起做小食的時候不小心沾了手上的辣油星,頭巾上有好幾個圓圓的紅色油印,許菁菁從他手裏接過自己的頭巾,折好捏在手裏,抿了抿嘴沒有再說下去。

“嗯,今天辛苦了。”

“先回家,這裏的事就留給風滿樓的掌櫃和廚子,走吧。”

許菁菁有一些驚訝,他竟然沒有如同跟上次那般繼續問裴承安的事,也沒有多說別的,這就讓她方才的解釋顯得有些多餘。

訥訥地她閉上了嘴,也不再提澄園的事,兩人一路沉默著並排走回家。

許菁菁餘光總瞥到他冷若冰霜的臉,似是極力隱忍著一般,一路無話。

直至回到家裏,許菁菁才想起方才的事有一處古怪的地方,她看向正在燒洗澡水的江瑾楓,拉了張小板凳坐在近旁,審問道:“你怎麽知道我今天去了澄園?”

她沒給他看過帖子。

帖子上也沒寫是去澄園,她自己都還是早上去了風滿樓之後才知道的。

“我在酒坊幹完活出來時遇到村裏的陳伯,他和別人誇自己兒子今日跟著東家見世麵去了,長陵城西南近郊的名園,澄園。”

“別人都笑他吹牛,我便聽著了,陳伯的兒子在風滿樓做夥計,想到你今天也去了風滿樓,東家徐之遠下的帖子,想必是讓你也去的那裏。”

“事情昨晚了,就想著去接一接你。”

他一麵往灶裏添柴,一麵回答。

許菁菁咋舌,她都不知道風滿樓裏還有榆樹村的人,倒是有個趕馬車的夥計是姓陳的江瑾楓對榆樹村的人和事還費心收集了挺多信息。

聽他這麽說,她也稍微放下心,隻消不是偷摸跟著她就好,今天的事她自己當場就差點忍不住了,若是再多一個他,保不齊這會兒她的酒已經要都給丟出來,再也沒法子賣了。

連風滿樓都不接她的酒了,裴承安那頭又不鬆口,她還上哪兒賣酒去。

“今天裴家的人沒有為難你吧。”

見她低頭不說話,江瑾楓終於還是問出口了,他憋在心口許久了,在澄園門口時就想問了,但她輔一見他就繃緊了背脊,一副防備的姿態,讓他有些開不了口。

他不知為何她不想他過問,著實有些傷神,幸而在外麵的時候都忍住了。

“聽你和鍾子鈺說放心,是不是他們刁難你了?”

終於開口問出第一個問題後,他迫不及待地關切道:“若不然,風滿樓的買賣不做了吧……”

“你想攢錢,我可以每日進山打些獵物,跟林大山一塊兒進城去買了換錢,全都給你。”

“酒坊的買賣可以等這一陣風頭過去了,再尋一家好的酒樓。”

許菁菁一驚,這是他頭一回想要幹涉她做買賣的事,她心中敏感地生起戒備。

“買賣的事我是一定要做下去的,現在停下來,以後再想開始,就不是那麽容易了,你不是女子,不懂女子在世上的艱辛。”

“但凡你想做些什麽,多少人、多少事都要跳出來阻你、攔你,或說你不該,或說擔心你,隻因是女子,便覺著我們不該拋頭露麵。這些身為享盡這世間行事便宜的男子,又哪裏會知道。”

她說著說著心中惱氣,猛地站起身直接走出去,回屋關上了門。

離遠些了才覺著心口舒暢些,冷靜下來又覺著自己著實荒謬怪誕得很,其他人如此勸解她倒沒有那麽冒火,因知道環境不同想法也就不同,多數時候都是一笑了之,該幹什麽幹什麽,怎麽他一提她就跟被點著了似的。

許菁菁趴在桌上莫名情緒低落起來,或許是她一直覺著他應該和他們不一樣的,可她又憑什麽覺得他要和別人不一樣?

他也不過是暫時停留在這裏。

屆時,他回去他的富貴府邸,過不必為錢發愁的日子,她也要繼續為自己能過得舒坦些不停地努力,他又怎麽能說出讓她不要繼續的話?

篤-篤-篤

她發惱地轉頭繼續趴著,聽到了敲門聲也不想應。

“菁菁,你……你睡了嗎?”

“水我給你倒桶裏了,剛才起了風,灶房裏還生著火,不會冷。”

外頭是他低悶的聲音,許菁菁不吭聲。

這就要當方才說過的話沒發生過麽,她不說話。

“酒坊的事,是我欠考慮了,原先就說過你想做的事我陪你一起的,剛才說那些話,是我不該。”

外頭他的聲音略有些低啞,但一字一頓十分認真。

許菁菁心中訥訥,先前的煩悶依舊未消。

她尚來不及答話,隔著院牆傳來了梁氏的尖喊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