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菁菁急忙上前拉他的手來看,看清隻有左手的拇指受傷了,其餘都無事,她鬆了口氣,才道:“家裏沒有傷藥,你上陳郎中家去買一點。”
說著便準備從腰間的荷包裏掏錢。
江瑾楓順勢反握她的手,手指上的布條擦過她的手背,糙糙沙沙的,她有些急,這布條也不知他從哪兒弄來的,幹淨不幹淨,這麽著傷口再小也會成大問題。
“這不成,先去把這布條子換了”說著正準備拉他走,他把她擱到了身後。
“無妨,切菜的時候不小心劃的。”
溫聲解釋了一句,江瑾楓轉而沉下眼眸,掠了一眼吳岑,“開酒坊還是客棧都跟我們無關,你自做你的事,若是再讓我看到你動手動腳,這手腳不要也罷,幹脆卸了省事。”
他語氣淩厲,周身都是不可忤逆的壓製之氣,吳岑先前的囂張不敢再表露,眼睛閃爍著陰鶩,在吳金花的攙扶下起身,嘴巴動了動到底沒出聲。
那邊梁氏也把許芸芸從屋裏扶了出來,她眼睛紅紅的,鼻子還不停地抽搭,顯是方才哭的厲害。
左側臉頰還有一個巴掌印,不同於梁氏滿心滿眼的歡喜,她眼裏沉寂無光,咬著牙攪著袖邊,眼裏都是憤恨。
這是,挨了打?
許菁菁目光晃過一圈幾人,發現許芸芸憤恨的對象怎麽好似是她?
她注視回去,想確認清楚,卻見許芸芸已經垂下眼瞼,不再看過來了。
“我不要,誰想要誰去伺候,以後都別叫我去!”許芸芸低垂著眼,甩了袖子,強裝硬聲說道,捏著袖子的手卻控不住抖了抖。
院子裏驟然安靜下來,梁氏一巴掌拍在了她的後背心,“魔怔了你,說什麽傻話呢。”
“一間酒坊欸!這才多長時日,裴公子多大方啊,可見是有心待你。”
“你莫要再說這種沒良心的話,好好照著裴公子說的去做,以後你弟弟還指望著你照應呢,你不給我想著怎麽把貴人伺候好了,在這說什麽瘋話。”
梁氏容色一下子就嚴厲了起來,不容許芸芸反駁,又把人推回了屋裏,“累了就回去休息,外邊的事娘替你做主。”
許芸芸進了屋,梁氏換上笑臉去到吳岑麵前,擠出一個笑道:“吳岑,那個你別聽芸芸的,她鬧小孩子脾氣呢。”
“今天的事我也不問了,你們倆都跟著裴公子,互相照應著啊,回頭你記得在裴公子跟前多給芸芸說些好話,讓她也容易些。”
許菁菁忍不下再看這一家子怪誕荒唐的樣子,梁氏自從肚裏有了兒子,對許芸芸也變得越發苛刻起來,從前她可也是她護在掌心的寶貝閨女,這真是叫人心涼且寒。
至於吳岑和吳金花,如今也是調了個個,因著吳岑在裴承安跟前逢迎得了些好處,吳金花也得求著他辦事了,從前還真以為他們是什麽情深的姐弟,卻也不過如此。
她搖搖頭,不再管這一屋子被突然捧到眼前的利益晃花了眼的人,拉上江瑾楓去給他重新包紮手指。
“就算不去陳郎中那裏,也要重新包一包的。”
她走在前邊,不似先前的那般疏離,江瑾楓鬆了口氣,總算沒在生氣了麽,“菁菁,我之前說那番話,不是你想的意思。”
“我隻是擔心你因為做買賣,過多地曝露在裴承安麵前,我擔心之後他趁我暫時不在,對你不利。”
聽到他的解釋,許菁菁隻是小小的嗯了一聲,“我會小心的。”
她聽他說起暫時離開時的平淡,心裏便開始有些空洞洞的,即便這本就是早就知道了的事,還是有些按捺不住。
她努力收束好自己的神情,不叫臉上露出一點異樣來,還想了句笨拙的玩笑話來緩緩,“倒是你回去了,不會賴我的賬吧,說好的酬謝可不能少了。”
她聽得身後頓了頓,但他竟沒有如前幾次那邊笑說必不會少了你的,而是沉聲認真道:“我隻是去處理……處理家事,處理完了就回來,你想要什麽,等我回來一並給你帶。”
“好。”
許菁菁輕輕答道,心中卻知不太可能,家事處理完了就更該回歸原本的位置了,怎麽還能來榆樹村這山野之地呢。
到時候,說不定會是遣了管家或是小廝來吧。
或者幹脆就不會有人來……
她心中鬱鬱,恰逢在門口遇上了從許家村回來的許老爹和二叔,遮掩著眼裏的一點失落迎上去打了招呼。
老爹和二叔各挑了兩個筐子的東西,披著暮色走了許久的路,也正好在門口歇一會兒。
“菁菁,來挑一挑,都是你叔公給的,看看有啥喜歡的,阿爹讓你先挑。”
許老爹樂嗬嗬的把扁擔下,招呼她過來選東西,許菁菁彎身看了看,是一些瓷器壺子碗碟,但不是新的,還有些木頭匣子之類的,還有幾盒藥膏。
她挑了一瓶傷藥,其他的都沒拿,“阿爹你拿回去吧,我屋裏不缺,瑾楓傷了手指,我拿這個就成。”
她朝她阿爹笑笑,把傷藥收進腰間,自回家去。
回到家中,她讓江瑾楓坐在灶房的矮凳上,把他潦草裹在手上的布條拆了,給他重新塗藥包紮手指。
灶房裏重新燒了熱水,鍋裏還有兩個小菜,蓋著蓋子悶得久了,菜葉子都有些黃了。
“一點小劃口,真不要緊,你……”瞧著被裹得像個雞腿的大拇指,江瑾楓皺眉沉吟了一會兒,還是鼓勵道:“包得不錯。”
“很實在。”
許菁菁好不容易收拾好了先前的沉悶情緒,不知不覺就給裹厚了。
她清清嗓子,正準備給他拆了重新纏,他把手收回去,咬著紗布邊打了個結,起身去給她倒泡澡的水。
“若是擔心裴承安新建的酒坊,便可放心,聽聞他從前也三不五時心血**折騰些買賣的事,大多都很快就黃了,無非是家裏母親疼愛,拿體己銀子給他兜著,他沒本事越過你去。”
他以為她還在想著老屋院子裏的事,出言寬慰,許菁菁便順著他的話頭掩過了先前的失神,她嗯了一聲,點點頭道:“他這次竟然還讓吳岑管事,隻會黃得更快。”
話雖這樣說,但該做的準備還是得做,裴承安不擅買賣但他家裏有銀子,她不敢全然輕視了他們。
心中打定主意每日除了釀酒,其他時間都泡在風滿樓裏,好好看一看這長陵的客人,都喜歡什麽口味的酒。
她想事兒想得入神,餘光瞥到他怔怔地瞧自己,他方才說什麽了?全然沒在聽的許菁菁尷尬地咳了咳,決定直接終結沒聽到的話題,另起爐灶,“今天的事沒給你說,我的酒在席上得了個名——雲中錦。”
“是宴上的書生給起的,今天……”
她把今日的事挑出來,簡略說了一遍,說到葛晟淩拿她出來做這酒的噱頭,明顯感覺到江瑾楓臉色微變。
她轉頭看向別處,沒法子照顧他這一點不悅,他沒多久便會走,她也要趕緊把自己的事弄出個名堂來。
她平靜道:“我原先也覺著有些不舒服,但若是我要跟風滿樓一塊兒掙這個錢,自是不好什麽也不做。”
“況且我剛才想了想,葛大公子的這個主意效果應該會不錯。”
“我自己的酒,我是清楚的,讓我來也確是合適……總之,這事我會配合,也會小心應對。”
她這般說著,更多的是給自己打氣,隻盼著這一回這能在長陵冒出個泡來,讓她拿下楚譽家大壽宴的酒單子。
旁的其他事,她掌握不了,唯有全力以赴掌握這能掌握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