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著的數十日，許菁菁每日天不亮就起身去酒坊忙著釀酒，若不然則在風滿樓泡個大半日，看客人買酒，也看酒醉客人。

今天她也照舊在角落裏坐到了晌午之後，徐之遠著店夥計送了三碗麵來，領著鍾子鈺一左一右落坐她那桌。

“這每日都來瞧半天，菁菁你到底在瞧什麽呢，上回說好的酒你釀得如何了，買賣上的事用子鈺的麵子可糊弄不過去。”

“你可得抓緊了。”

徐之遠撩起長袍的下擺，一坐下就忍不住催。

許菁菁吃著麵，嗯了一聲，她也正好有事和徐之遠商量，放下筷子手指沾了沾杯中的茶水，在桌麵上邊畫邊說。

“我這幾天細看了一遍，不單是你這裏，其他食肆酒樓我也蹲了蹲。”

“綜合幾家人數相對較多的食肆酒樓的情形來看，長陵人飯菜喜鹹口，酒樓裏最多的酒便是醬香辛辣的，想是市麵上的酒坊也都直接照著這個口味來，少見其他的，頗有些紮堆的景象。”

“這麽多酒坊紮堆釀一個類型的酒，其中自是出了不少口感上佳的好酒，但競爭同樣非常大。”

“但也有另辟蹊徑的，比如花間露，比如雲中錦，這兩種酒口感都偏向柔和，花間露也屬發酵的清香，但雲中錦卻是保留了原料的糧香，又略有不同。”

“我們且不管這不同，單看兩種酒在風滿樓賣得都挺不錯，對不對？所以我猜著並不是客人不喜其他的酒，實則市麵上讓選的種類太少了。”

“所以？”徐之遠反問。

“所以，你覺得我要是往這個方向去做一些新口味的酒，機會大不大？”

許菁菁說完，期待地看著徐之遠，若是有機會嚐試新口味的酒，她可有許多法子在，保管裴承安使再多銀子都趕不上。

“嗯……這個事麽，你也知風滿樓實際是大公子的產業，容我先去稟報一二，再來答複你。不過若是按我本人的意思，這事可以試試，你多少先準備這些，若是大公子也沒有意見，我努把力，給你爭取一些銀錢支持回來。”

徐之遠也這般說，許菁菁心中已有些成算，她點點頭收回手指繼續吃麵，這幾日全心撲在釀酒的事上，費體力也費心力，她的胃口跟著大了很多。

甚至時常還覺著時間不夠，連話本子都不怎麽看了，江瑾楓給她從書鋪子挑回來的話本子堆在窗邊，都疊過窗台一半還高。

她和徐之遠說著酒樓買賣的事，鍾子鈺被晾在一旁突然推了吧她的胳膊肘。

“你跟你那個相公今日有口角？”

鍾子鈺坐在她對麵，一直沒插上話，手裏端著酒杯自斟自飲，桌上擺著她的兩壺雲中錦，眼睛往風滿樓的門口不停的瞟。

許菁菁略轉過頭，看到江瑾楓站在門口等她。

這十幾日她有意避著他，在家幹活或是進城做事都是一個人，難怪鍾子鈺有此一問。

“喏，人來接你了，別擺臉子，一個鍾湘菱就夠讓我爹你大舅頭疼的了，如今也就還能拿著你這頭的省心來教導湘菱，若是你這也不好了，他得覺得人生灰蒙蒙無望極了。”

“那你怎麽不努力努力，讓他的人生充滿希望？”

許菁菁一個字都不信，鍾子鈺慣會誇大其詞。

“不會勸慰人就不要硬勸，大舅才不會如你這般想，你莫栽他。”許菁菁白了他一眼，謔地站起身來。

鍾子鈺嗚呼哀哉自嗟歎了一輪，端起酒杯咻地一口飲下，“欲蓋彌彰，哎呀不說這個不說這個。說酒，好酒呀，味道真是一絕。”感受到她眼中的刀子，鍾子鈺改了口。

“之遠方才還沒跟你說，如今雲中書最近風頭漸起啊，隱有供不上的勢頭，你那邊能不能加快點兒釀酒的速度？”

這事徐之遠方才才催了一遍，他這又來，許菁菁無奈地看著這兩人，倒是合拍得有些過頭，不一起搭夥做買賣真是可惜。

“不能，我這已經十分快了，別的酒誰不是數月半年才出，我這就十日左右的時間，還要快到哪裏去。”

還嫌她慢，她已經可以說是長陵最快了好麽。

“可是你每次出得少啊，這不夠啊。”鍾子鈺忍不住揭穿她，快是快了，奈何每次就出那麽幾壇子，要不是風滿樓壓著量，好些慕名來的新客都難買到，這樣下去雲中書的價格都要給愛存酒的一些老客抬起來了。

風滿樓賺錢是不假，但長此以往，對菁菁的酒不利的太多了，這銀子也到不了她手上，還不如多出些，把市麵上的價格穩一穩，銀子也能實實在在地到手裏。

許菁菁呼吸一窒，竟說不出話來，她如何不知道他的意思，可有什麽法子，她手上能用來買材料的銀子就那麽點兒，都用來釀酒了，吃都節省得很。

這才剛開始，她確實沒法子做到大批量地給風滿樓供酒。

差錢，差得很！

“你回去想想轍，比如缺什麽就說，你爹不管，我和我爹你大舅管的呀！”鍾子鈺已經如此明示缺錢可以來找他支借，奈何每次提這事許菁菁都不答腔，也是無奈至極。

“知道了知道了。”

許菁菁背著身擺擺手，往門口走去，江瑾楓背靠著門，在外邊等她。

她酒坊長陵兩頭跑的這幾天，兩人見麵都少，時間總是錯開，有她刻意算著時辰的緣故，他也似乎有了在忙的事，他沒說，她也不問，隱隱覺著是他家裏的事有了眉目，開始奔走了。

她有時候到家已經入夜，但他的屋子裏黑漆漆的，顯然沒人在家，灶房裏倒是時常會有他留好的飯菜，桌上有他買來的話本子。

今日來接她，實是這段日子的頭一回，許菁菁還未走近，他似是聽出她的腳步聲，轉過身來，她的視線略一上抬，就瞧出他臉上的喜悅之色。

那是從眼底直透出來的欣喜，自打把他救回榆樹村，她就沒有見過的那種仿若絕地逢生的巨大欣快。

“事情都忙完了？”

“走，今天到集市上吃麵去。”

他話音上揚，並沒有提起這幾日她的刻意疏離，好似根本沒有察覺一般，行止依舊自然無異，她看得出這是真遇到了好事，或者說，好消息？

讓他滿心投入的好消息，便是他因家裏的事避走他鄉的事有了解決的法子吧，許菁菁不知為何本該替他高興，卻有些心口悶悶的。

“嗯。”

“這就走吧，回去我還有些個新的想法要做出方子來，得快些。”

她藉由時間趕得緊，一下快步走在了前麵，換了平日，她是不大舍得花這個錢到集市上吃麵的，但若是到了他準備離開的時候，吃一次也不打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