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夫人嘴角緊了緊,不說話了,楚家人趕來尚且可說是葛家派丫鬟通風報信,但當眾說這番話,無異於已在提醒她。
裴家雖然不怕楚家,但最近家裏老爺下了嚴令不能在外招惹是非,因著裴知州讓人處置承安那事,家中也在積極籠絡更多長陵的富豪鄉紳,多留幾條門路。
她是懂得不能在這緊要關頭節外生枝,樹立新敵的。
“劉媽媽,罷了,先去宴席吧。”裴夫人快速收束好自己的情緒,又恢複了慈眉善目的樣子,今日暫且放過這女人,權當給楚家麵子。
劉媽媽應了聲是,不甘心地回頭瞪了一眼許菁菁,跟在步輦一側,隨著裴夫人一同去前廳赴宴。
裴夫人走了,陳夫人也悻悻然招呼自己的丫鬟,跟隨其後,其他的夫人們則神色各異,有如蒙大赦的,有嫌沒看夠的,都結伴往小園外走。
葛家的夫人則早就走沒影了,楚譽剛讓人帶步輦進來,她就率先帶著自己的丫鬟出去了,連步輦都沒上。
出了小園就拐進旁邊的曲水亭,亭子裏等著葛晟淩,“多謝母親出手相助。”
葛晟淩上前攙扶葛夫人,畢恭畢敬。
“得了,少跟我麵前裝乖,我又不是去幫你的,今日真是爽快,你沒看見,裴家那個連都叫我氣綠了,真真是笑死了。”
“對了,我告訴你,別學裴家那個兔崽子在外頭胡來啊,要是讓我和你父親知道,仔細你的皮。”
葛夫人進了曲水亭坐下,並不急著去前邊宴席上,葛晟淩上前親自奉茶,“母親想那裏去了,不過是手底下一個酒娘,跟著徐之遠的風滿樓,酒釀得還算不錯。”
“如今剛剛推出了一款新的酒,一會兒楚伯伯的壽宴上還得把這酒捧起來,不能叫她在此處落了不好的名聲砸了手裏的買賣罷了。”
“事情出得急,恰好母親離得近,隻好請母親出麵幫忙了。”
葛晟淩這般說,葛夫人麵上才和緩下來,拿起茶杯看了一眼,嘖道:“換個大點兒的,說了許多話,渴死了。”
“沒有就最好,要是有諒你也不敢讓我去,晟兒,你老丈人家如何你最清楚,外頭什麽花花草草的,邊兒都不要沾一點兒最重要,記住了?”
葛家母子就在隔壁曲水亭,許菁菁並不知情,她沒有上步輦,不太習慣讓人抬著走,正跟楚譽說讓他撤走,“不用抬我,我方才吃了些糕點,正好走走消消食。”
她執意不坐,楚譽便讓人撤了步輦,陪著她和江瑾楓一道慢慢往前院的花廳去。
“楚公子,方才多謝你替我們解圍。”
“哪裏的話,是我招待不周,許娘子和江兄弟不要見怪。”
“徐掌櫃已經在前院花廳,原本是讓我來接你們的,沒想到會碰上這樣的事,實在對不住。”
楚譽連連作揖,反叫許菁菁有些不好意思起來,“無事無事,楚公子不用在意。”
反正裴家的人她也打了,裴夫人也被氣得不輕,別回頭找楚家麻煩才好。
得虧現場還有個跟裴夫人不對付的葛夫人,不然她從頭幹到尾目標實在太明顯,說不得真要給楚家帶來麻煩。
到了前院,來賀壽的人很多,楚譽沒一會人就被人扯走了,還好提前留下了文信領他們去位置上。
許菁菁跟著徐之遠一桌,江瑾楓一到前廳,就跟同樣前來賀壽的章時重對上了視線,二人不知避到哪裏說事去了,他隻說了讓她好好吃飯,等他,人便不見了。
她坐在桌前無語望天。
十分鄙夷。
不是說,紅玉今日要去縣衙找章時重辦事不能陪她一塊兒來麽。
怎麽章時重還能出現在楚家, 等著他來碰頭借地楚家商議事情,騙人。
她坐的位置斜對麵的桌上,就是裴夫人和陳夫人,秉著不不主動惹事的原則,許菁菁埋頭幹飯,吃的噴香,權當沒瞧見她們不屑嘲諷的目光。
斜對桌裴夫人蔑了她一眼。
旁坐的陳夫人立刻附耳小聲道:“還以為真是楚家公子請來的,原來是跟著徐之遠過來的,夫人您說的沒錯,這狐媚子要不是把楚譽給迷得找不著北,怎會當眾拿那些話替她解圍,真是看走了眼。”
裴夫人心中細想一番,最近的確沒聽說楚家出過什麽事,楚老爺也好好地在前邊被人圍著敬酒,許菁菁一個釀酒的,如何救的人,多半真如陳夫人所說,是楚譽那小子編瞎話了。
“好歹成了親了,我讓人查了,是招的贅,難怪不敢管著她,不知檢點。”
陳夫人故意抬高了點聲音,坐附近的不少夫人都側耳默默聽著,她更得意了幾分,端起酒杯敬身邊的裴夫人,諂笑著先飲盡一杯。
“這酒挺不錯,有股子清香還不辣喉,聽說這次楚家的酒是東來順新出的,這就是了吧,回頭我也讓人上東來順訂一些去。”
正說著,前邊楚老爺端著酒杯從座位上起身,“諸位、諸位。”
原本熙攘的前院花廳漸漸安靜了下來,楚老爺滿意地遙敬下邊賓客。
“楚某今日感謝大家來參加我的六十大壽,也順道謝謝這一年來各位對我楚家買賣上的支持,我如今年歲也大,許多事都會慢慢交到譽兒手裏,往後少不得拜托各位老哥老兄弟,多多照應他,楚某在此謝過。”
楚老爺一杯飲盡,又倒一杯,卻是對著賓客桌的某一處,大家都紛紛好奇地轉頭去看。
“另我還要謝謝兩位小友。”
“也是我譽兒新結識的朋友,多謝他們夫妻二人前些日子出手相助,幫我渡過一劫,風滿樓的許娘子,老夫在此謝過了。”
楚老爺這話一出,眾賓客紛紛好奇地張望,許菁菁沒想到還有這一出,她正在吃飯,嘴裏碗裏勺子裏都是香噴噴的肉,嗯……
眾目睽睽之下略有幾分尷尬。
楚老爺也瞧見了,笑眯眯的手向下一壓,示意不必起來,好好吃吧吃吧,接著又道:“各位想必也都嚐過了桌上的酒罷,這便是許娘子的雲中錦,實乃好酒,好酒啊。”
“大家隨意,隨意幹!”
隨著這聲招呼,大家紛紛舉杯慶壽星公,才從她身上轉移了視線,變成品酒交流了,徐之遠拍拍她的肩,高興地主動出擊,抓著機會端著酒碗四處給人介紹雲中錦去了。
許菁菁鬆口氣,細嚼慢咽繼續吃飯,江瑾楓也恰時出現在她身側,遊刃有餘地替她接應酬舉著酒碗前來恭賀的賓客。
斜對麵的陳夫人則早驚大了嘴巴,萬萬想不到這個姓許的鄉野粗鄙婦人,竟當真救過楚家的人!
想起自己方才還誇讚這酒好喝,覷了一眼旁邊麵色已十分不好的裴夫人,此時恨不能嚼了自己的舌頭,趕忙閉緊了嘴巴。
裴夫人看著滿花廳的賓客都跟著楚老爺一道誇讚雲中錦,嘴角再也控製不住,微微抽搐起來。
楚家真是好樣的,前有兒子楚譽,後有老爺楚光海,都跳出來給這女人說話,這要是放在之前,他們敢這麽拂她裴家的麵子麽!
都是許家人勾得承安不學好,熱鬧了裴知州……
她咚地一聲擱下了手裏的酒杯,看著清冽的酒出神,慕然想起從許家收回來的那個酒坊,承安砸了不少銀子進去,連滴酒都沒出過。
如今擱置在手裏,等著典賣出去,裏頭一堆的破爛缸,當真是砸了都不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