暖陽斜照進窗台時,許菁菁從**驚坐起,一件柔滑的長衫自她身上滑落,是昨天江瑾楓身上的那件。
她記得昨晚點著蠟燭看話本子,原本打算不睡的,等著西北來人了,好送一送他。
不知後來何時又睡著了,她彎身把掉落在地的長衫撿起來,床前原本放著江瑾楓鋪蓋的地方,空空如也。
嘩啦啦,聽到院子裏有水聲,她匆忙穿好衣裳出來看。
卻是他阿爹在幫她打水灌到水缸裏。
“菁菁你醒了?”
“你屋裏那個叫紅玉的女娃早上出去了,我就進來幫你打些水。”阿爹說著從懷裏掏出一包草藥,給她掛在牆上。
“灶房裏粥還熱著,你先去吃了,一會兒我把藥搗碎了,給你手抹上。”
“可別傷了筋,落了病根,就釀不好酒了。”
阿爹自顧自歎息,“好好的怎麽就傷著手了,唉……”
許菁菁不曾聽進去多少,她環顧一圈院子,牆邊堆放著一整麵已經劈好的柴禾,石板台階上的青苔都刮幹淨了,門窗破損處也逐一修理過,就連地麵也打掃的幹幹淨淨。
家裏日常要用的東西都備下了很多,唯獨不見那個熟悉的身影。
看不到人,她幾乎確定他已經離開了。
她心中空落落的,回到屋裏各處轉了轉,沒看到紅玉的蹤影,出來問道:“阿爹,紅玉說沒說幾時回來?”
許長林放下手裏的桶,抹了把汗,想了想答道:“沒說,她走的急,啥也沒說。”
走的急?
江瑾楓既已動身往西北去,紅玉留在榆樹村按理說可歇息幾天了,能急著去哪兒呢。
許菁菁有些納悶,“阿爹,紅玉出去多久了?”
“一個多時辰了吧。”
“太陽才冒頭就出去了,要不是我去找陳郎中給你買點兒草藥剛好回來,都碰不上咧。”
“哎呀,問這個幹什麽,你快去把粥吃了,一會兒還得敷藥,酒坊裏那邊也得去看看,你抓緊時間呀。”
許菁菁哦了一聲,慢吞吞地往灶房走去,她總覺得紅玉一大早急著出門不同尋常,思前想後眼皮子直跳。
心也跟著煩躁起來。
阿爹連連催了三四次,她才終於去盛了碗白粥,坐在矮凳上有一口沒一口地塞嘴裏。
“許叔,菁菁在家嗎。”
李淑禾挎著籃子又過來了,一進門就亮出來籃子裏還熱乎的大饅頭,笑容可掬地道:“我和婆母蒸了些饅頭,拿過來給菁菁和瑾楓嚐嚐。”
許長林指了指灶房裏,許菁菁正吃完最後一口粥。
上回送麵,今天又送饅頭,她心知是陳阿婆好意,惦記著酒坊出了事,怕她因此吃不上東西,隔三岔五地就給她送點兒。
但她實在不喜李淑禾總借著這個由頭,過來勸她不要折騰,做好為人妻子的本分雲雲,便出來想著快些打發她走。
“淑禾嫂子,饅頭你留著給琮寶小寶吃吧,瑾楓他出遠門了,家裏就我跟紅玉,東西都還夠吃,多謝你們惦記著我了。”
李淑禾本來就覺得婆婆對許菁菁關心過度了,聽她這麽說,還真就把饅頭留下了,“那還真是,孩子一天上躥下跳東跑西奔的,餓得快。”
“哎呀,菁菁你是能耐人,我早跟婆婆說了,酒坊就是再遭事兒,你也經得住,她就是不聽,非要我過來。”
“那你爹、你二叔不還住隔壁呢嗎,一家人互相幫襯著哪裏就要挨餓了,我婆婆她就是愛操閑心,有一點動靜就聽風就是雨的。”
李淑禾留下饅頭要拿給自己兒子吃,又怕許菁菁說漏嘴叫婆婆聽去了怪自己,一麵把饅頭裝回籃子裏,一麵話裏話外提醒她不要上她家去多話。
許菁菁沒閑工夫跟她說這些,指著外頭的琮寶道:“琮寶帶著小寶要往河邊去了,淑禾嫂子你也快些去看看吧。”
李淑禾回頭見著倆孩子真往河邊跑去了,忙不迭地挎著籃子就跟過去,許菁菁耳根子這才清靜下來。
一旁終於打滿了一杠子水的阿爹皺著眉頭道:“瑾楓出遠門了?我怎麽沒聽你們說過,怎麽突然就……”
“哦,前陣子在長陵城裏偶然得了他家人的消息,就跟著行商的同鄉一路尋摸著去看看。”
許菁菁垂下眼,這個借口準備了許久,早就背熟了的,唯一可能要露陷的,估計就是她眼裏的憂色。
尋親和涉險,當然不能相提並論。
“哎呀,那可要遭!”許長林聽說江瑾楓出遠門去了,猛地一拍大腿,急急趕出門去,複又回來拉上許菁菁。
“我以為他一早去了酒坊替你做事,葛家來人我讓人直接過去酒坊了呀,這都過去快半個時辰了,叫人在門口幹等著,這、這、這可要遭。”
許菁菁才知道葛家來人了,事情一樁樁地來,她隻得暫放下紅玉出門的古怪,也顧不上給手上換藥,先去酒坊。
紅玉身手不錯,雖事有不尋常,但應該不會有危險。
她這麽想著,努力安下心來,先去把酒坊的事料理好再說。
到了酒坊,來的葛家人,竟是吳清妤。
陣仗比上次來還要大得多。
長長一溜的馬車,從酒坊門口延到坡下的田埂,光是仆從就帶了不下三十人。
引了不少原本在地裏幹活兒的村民在酒坊門口圍看。
一見著她,吳清妤不耐煩地隨意指了一個小廝跪在地上,給她當馬凳,踩著下了馬車。
“我問你,瑾楓哥哥人呢?”
“不是說他在酒坊麽,我等了這麽久,怎麽連個人影都見不著!”
吳清妤剛叉上腰,就有村民在外邊嘀咕嘀咕。
這個道:“這是上次沒打贏,這次帶更多的人來了?咱們要不要去找裏正,一會兒要鬧出人命了!”
那個說:“去什麽去,要去你去,我就在這看著,我到要看看,這跟別人丈夫不清不楚的她還敢打人了?還有沒有王法了。”
“上次我就說,這事沒完,況且她還往酒裏兌水,葛家能放過她?”
……
許菁菁和吳清妤雙雙無語。
事情眼看著越傳越離譜,吳清妤咳了咳,幹巴巴地念道:“上次雖是一場誤會。”
“但我既砸了你的酒坊也不後悔!不過是看在瑾楓哥哥的麵子上,今天來賠給你。”
說罷一揮手,身後的數十個家丁齊齊從馬車上往下搬東西,大大小小酒壇子近百餘個,大米、高粱和時令的鮮果加起來比上次楚家送來的還要多三倍!
東西源源不斷地搬進許家酒坊,許長林激動得手都抖了,原本還以為得罪了城裏的貴人,酒坊要完了,誰知貴人今天親自來賠禮了,這簡直比天上掉餡餅還鮮見。
周遭的村民更是都看呆了。
葛家竟然不是來找許菁菁麻煩的,是來給她送東西的?
“許家這是要發達了啊,這麽多東西,這得夠一大家子吃一年了吧!”
“吃吃吃,就知道吃,人家菁菁那是要用來釀酒的,就那個…那個雲、雲中錦,城裏賣得可好了,我上次還在酒樓外邊聞過呢,一個字,香!”
“瞧人家許家養的女兒,這就叫出息啊,那誰,上次你咋說人菁菁給葛家生野孩子咧,真要是這樣,那人葛夫人還能給她送東西啊。”
“我沒說過!你別瞎說,你、你哪隻耳朵聽到我說著話了,這明明是梁家嫂子說的……”
……
人群裏沸沸揚揚的都是好聽話,許菁菁無動於衷,隻看著吳清妤。
來湊熱鬧的許季陽站在最後邊,掏了掏耳朵,他方才真沒聽錯,那個葛家的少夫人,說的是‘瑾楓哥哥’四個字。
他臉上神情激動,他就知道,許菁菁那個相公不是一般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