尚不知自己被她在腦海裏來回鞭笞了數回的江瑾楓，看她神情懨懨，眼裏透出幾分心疼，“別管了，那些事若是她自己不起來反抗，幫了這次，還會有下次，逃不脫的。”
許菁菁知他說的是許芸芸的事，她心中本就有些不滿世間多欺壓女子，方才又對他家中情形自行腦補了一番，便有些不想說話。
走了幾步，幹脆連晚飯也不想吃了，轉頭回屋關門睡覺。
江瑾楓走在後麵，發覺她去的方向不是灶房，皺眉想要跟過去，還未來得及踏進房門，嘭地一聲門就關上了。
莫名其妙吃了閉門羹，他立在門外輕歎了口氣，隻當她為著家中事煩心，站了一會兒，便轉身去灶房替她把晚飯都盛好，端進屋裏，擺在屋裏的桌上。
**的許菁菁把自己裹成了蛹一般，蒙著頭一動不動，須臾間覺出床邊坐下了一個人，也依舊不動不說話。
“菁菁，出來吃點東西。”
他試圖把她從被子裏剝出來，許菁菁不肯，江瑾楓沒法，隻得把她連著被子一塊兒扶起來，從頭上撥開被子，露出一張小臉和低垂的眼眸。
“怎麽不開心？”
許菁菁悶悶地答道：“沒。”
他順勢把她連同被褥一起攬進懷中，下巴在頭頂上蹭了蹭，“吳氏說的許多人家用女兒換親的事，雖然改變不了，但也不是什麽都做不了。”
許菁菁悶聲道：“能做什麽？”
她略略抬了抬眼皮，沒想到他竟然猜得到她心情煩悶的症結所在。
“比方說，若是這世上多一些能給女子提供謀生之道的商鋪店家，許多姑娘未必就沒有勇氣為自己而活。”
“又比方說，若是這世上，多些女子敢於在艱難境況下靠自己活出一番模樣，其他的姑娘聽說得多了，心中也是會起波瀾的，你說對不對，嗯？”
“我覺得你做酒坊買賣這事，就幹得很好，不管別人怎麽說，你已經比好些男子做得都好，所以你看，努力這事，本是不必分男女的。”
許菁菁側著頭下巴擱在被子上，聽他誇自己，認真地想了想，道：“你說得對。”
她似是想了許久，頓了頓，繼續道：“我決定了，以後我的酒坊做大了，就專門隻雇女兒們來幹活。”
“能自己掙著錢，遇事的時候，就有底氣自己撐著自己，不用旁的什麽人來指手畫腳！”
她一把退開被子，瞬間又蓄滿了氣力一般，坐在床沿麻利地穿上鞋子，自己下來去吃飯，速度之快，叫江瑾楓都忍不住咋舌，連連笑著搖頭。
“你能這般想，自是再好不過。”
許菁菁扒拉著飯菜，嘴裏嘟囔道：“沒想到你一個男子，還會想這些。”
“我原先還以為……”
“以為什麽？”江瑾楓挑眉看她，好奇她心裏想些什麽遷怒他了，方才還把他關在門外。
“以為……以為你們這些高門大戶出來的公子哥，絕不會同意自己的娘子出來拋頭露麵掙錢。”
“你知道，我是不會放棄做買賣的，要是讓我什麽也不幹，就等著你來養，那還是算了……”
許菁菁臉上笑著，說的話卻極認真，叫江瑾楓心頭緊了緊，為自己狠捏了把汗。
她方才難道當真想過以後不嫁給自己？就因為她幻想著自己會阻止她做買賣？
他忍不住使了三分力氣，敲了敲她的腦門，“胡思亂想。”
“下次有什麽覺著不舒暢的，直接告訴我，別自己瞎琢磨。”
他要是不願意，早就不會陪著她為酒坊奔波了。
男子尚可以在官場和戰場有一番建樹，這世道留給女子發揮之地本來就不多，他又哪裏舍得讓她為著自己放棄苦心經營的一切，困囿於內宅。
“你不必擔心此事，即便是日後我們回了京城，你若是想繼續做買賣，我也不會阻攔，若是你不想去京城，留在長陵也可，我能選擇的比你多，可以到長陵來陪你。”
許菁菁重重地點了點頭，算是應了這個承諾，要說心頭不觸動是假的，從前的種種加起來，都不如此刻他更讓她心神浮動。
她吃完了飯，忍不住湊近他啵地在臉頰上親了一口。
“嗯，多謝你。”
她說完旋即出院子去，把白日在附近村鎮剛買來的各種材料試著碾碎、煆燒、混合，調試了數種比例，要看看那種能更加堅固。
屋子裏，江瑾楓冷不防被她親了一口，這還是她頭一次主動親他，他骨節分明的手緩緩擱在臉旁，來回摸了幾次，嘴角不受控地揚了起來。
走到窗前，看著許菁菁在院子裏不知鼓搗些什麽，兩手都是灰色的泥糊，急匆匆地浸到盆子裏衝洗。
他嘴角的笑就沒放下來過，她啊，這是又有什麽奇妙想法，把一堆八竿子打不著的東西湊在一次，不知要做什麽。
但看著她忙忙碌碌，專注又認真，這畫麵簡直比他從前得勝歸來，騎在高頭大馬上遊街看到的鼎沸歡呼都要叫人心生歡喜。
江瑾楓正看的出神，突然身後落下一個黑影。
“公子。”
空綠抱拳在身後躬身行禮。
“說。”
“是，附近的樁子我都去點了一遍，袁狗來長陵的事已知會下去，他的行蹤自明日起，都會送到這裏來，公子可要另找地方處理這些密信。”
江瑾楓還在看著院子裏忙碌的許菁菁，淡淡道：“去辦。”
“別離這裏太近。”
“是。”空綠領命出去，江瑾楓還是站在窗前默默地看她。
從前覺著在榆樹村隱蔽且便於監測長陵動靜，如今又有些後怕，唯恐把她牽入進來，那人的手段和多疑，他再清楚不過，必不能再讓他見到她。
哪怕是如同上次那般一晃而過，他也不願冒這個險。
許菁菁尚不知他的想法，在院子裏小小地試驗了一番，最後滿意地指著其中一堆混凝土，笑得眉眼彎彎。
“成了！”
“明日就這個比例來，我要把酒坊的牆都修繕一遍！”
“看誰還能再偷偷地打狗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