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菁菁手中夾著麵條的筷子還沒放下,黃沛忠示意身後的書生,書生帶著三分倨傲和七分不情願磨磨蹭蹭地上前給她倒了一杯茶,平舉到她麵前。

“許、許菁菁,請、請喝茶,這位是我嶽丈大人,跟你有筆買賣要談……”

“你嶽丈?你又是誰?”

許菁菁沒接他的茶,莫名其妙地看著這個瘦削書生。

書生似是有些憤怒,篤地一聲把茶杯擱在了桌上,仿佛受到了莫大的侮辱一般,顫著聲責問她道:“我是陳嘉旺,你不要裝作不記得了。”

陳嘉旺?許菁菁吸溜了一口麵條,琢磨了半天腦子裏倒是想起了點什麽,長長地哦了一聲。

“想起來了?”陳嘉旺刷地抖開手裏的折扇,搖了起來,臉上閃過一抹得意之色。

“想起來了就好,我聽說你跟醉仙樓有些誤會,看在我的麵子上,這事說開了就好,這聖書有言‘有忍,其乃有濟;有容,德乃大’你莫要糾結於此,鬱結於心便不好了。”

一旁的黃掌櫃雖聽不懂他說什,但也樂嗬嗬地跟著笑了起來,“是舊識?是舊識好啊,緣分呐。”

“我就說許娘子和我們醉仙樓有緣分,看這不就是緣分的開始麽,那個,嘉旺啊,你陪許娘子好好喝幾杯茶,好好敘敘舊,我去看看這菜怎麽還不上來,這風滿樓,真是的,磨磨蹭蹭像什麽樣子。”

黃沛忠腆著肚子正要走,許菁菁也嗬嗬笑了兩聲,“你就是那個跟黃雯雯親事談崩了的那個,啊,你這是又娶了另一個黃家的姑娘?”

“但我跟你可不是舊識啊,你別弄錯了吧,我記得你還上門退我的親事來著,我同意了,所以我們沒什麽交情啊,不知你說的是哪門子的交情,嗯?”

“所以你以何種身份來跟我說這話?陳秀才。”

許菁菁滿不在乎地吃麵喝湯的模樣,徹底惹怒了陳嘉旺,他一拂袖,從鼻子裏哼了一聲,“不可理喻,一身銅臭。”

嗬嗬,說她做買賣一身銅臭味?許菁菁好笑地看了又看旁邊臉早變成醬豬肝色的黃沛忠,“黃掌櫃的女婿還真是別具一格,他平日裏待你們自家人也是這般孤高的麽。”

黃沛忠臉上難看,原本女婿說和許家酒坊的許菁菁是舊識,他想著能套點近乎才帶來的,誰知道這人三句話憋不出兩個好屁,這還把人惹生氣了,這買賣還怎麽談嘛。

“嘖,嘉旺,這裏不用你了,你去看菜好了沒,快去去去去!”

陳嘉旺被推走,黃沛忠重新換上慈眉善目的樣子,臉上掛著諂笑,道:“他一個讀書人,隻知道死讀書,什麽都不懂,許娘子不要跟他一般見識。”

“要說今天真是趕巧了,我想來這兒吃碗麵,咱倆就撞見了,你說巧不巧。”

“我還聽說啊,這許家酒坊的雲中錦前幾日放出了一整年的酒,這我們醉仙樓那天有事,沒能去捧場,你看這……雲中錦能不能給我們勻個百八十壇的。”

“我聽說周家的和劉家的也得了一二十壇,我們醉仙樓可比他們兩家加起來還要大些,不給我們單給他們,這不太合適吧。”

“我這人說話直,許娘子不要介意。”

“許娘子也想必也知道,雲中錦在我們醉仙樓,那是賣出了比風滿樓還要高的價格,這是做買賣的能耐,各人各家高低都是有不同的,你想啊,這你要是跟我們合作,那這個銀子可是掙得比現在還多多了。”

周家和劉家就是跟黃沛忠一起炒賣雲中錦的酒肆,許菁菁看著黃沛忠油光滿麵的臉,碗筷一撂,看著他說道:“雲中錦的價格就是你哄抬起來的吧。”

“那當然。”

“要說這抬價啊,裏頭門道可多了去了,你一個年輕姑娘不懂這裏頭的 ……”

“既然如此,那你回去吧,我隻跟真心做買賣的打交道,跟投機取巧,殺雞取卵的沒得聊。”

許菁菁冷不丁一席話,把黃沛忠的臉麵下了個幹淨,情急之下他喝了一聲,“你——”

忽而似是覺著不妥,猙獰著按下了臉上亂飛怒氣的五官,試圖沉下心來說話,反而變得有些不倫不類,“哎唷,許娘子,話不能這麽說,做買賣的,誰不是圖一個利字。”

“你要是跟讀書人一般窮講究,那賣賣勢必也做不好,要知道如今在長陵,能把你的雲中錦賣出高價的,也隻有我醉仙樓,你不跟我們合作,照著現在的價錢什麽時候才能掙大錢?”

“我可是聽說了,你準備釀果酒,巧了,東來順的張東來也準備釀果酒,你要是雲中錦跟我們合作呢,果酒我也能想法子給你推一推,要是不合作,那沒法子了,張東來都找了我好幾回了,你不合作,有的是酒坊來找我們的嘛,到時候你求我都沒有用了呀……”

黃沛忠撚著唇上的一撇小胡子,微眯的眼睛裏露出精光,一副你不要不知好歹的模樣,“我這還是看在你跟嘉旺有舊情的份上,特地先來找的你。”

“黃掌櫃,你聽不懂麽,其一,我不跟哄抬雲中錦價錢的人做買,張東來找你,你大可去抬高他的酒價,這種雙賤合璧的事,可遇不可求;其二,我跟陳嘉旺沒舊情,也沒有交情,你不用看在他的份上特地先來找我。”

“這做買賣跟交朋友差不多,誌同道合才能一塊兒走得遠,話不投機的注定要分道揚鑣,黃掌櫃不必在我這裏浪費時間了。”

“我這個人說話直,你不要介意啊。”

許菁菁這回徹底叫黃沛忠下不來台,眼看買賣談不攏,他話裏也漸漸帶了怒氣,“許娘子做買賣到底是年月少,說話做事還帶著幾分銳氣。”

“黃某好心提點,許娘子既然不願意,那就算了,買賣的事,講的是你情我願,黃某不強人所難,許娘子,再會。”

黃沛忠咬牙切齒撂下話揚長而去,陳嘉旺也忙不迭地跟在後麵,不忘回頭遺憾又可惜地衝許菁菁搖頭,看樣子頗為她的不知好歹惋惜。

許菁菁,坐下來淡定繼續吃麵,徐之遠聞聲從後廚過來,看到黃沛忠憤憤離去的背影,樂了,揚著手喊了句,“喲,黃掌櫃,這麽快走拉,走好呀!”

說著他把自己的早飯擱在桌上,一麵吃一麵道:“黃沛忠在長陵這麽多年,你這般貿然拒絕他,就不怕他給你使絆子?”

“難道我不拒絕他,他就不使絆子了嗎。”

“如此大家都亮明了態度,總好過一麵裝和氣還要一麵防著他放冷箭,累不累。”

她說得隨意,徐之遠也笑著點頭,許長林也醒了從樓上下來,卻對她的做法有些不讚同。

“菁菁,你呀還是太莽撞,這在外頭做買賣,能不得罪人就不得罪人,你到底是年輕,不經事,唉,改日讓你大舅和子鈺好好教教你,這樣不成……”

他話沒說完,門口就傳來一陣呼天搶地的高喊。

“當家的,可找到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