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菁菁循聲看著門口穿戴整齊還在頭上別了朵花的吳金花,後頭站著肩頭掛了大包小包的楊三喜。

“不說來找人,還以為逛集市剛回呢。”

她不滿地翻了個白眼,阿爹還沒吃上早飯,看到吳金花母子一早出來尋他,臉上顯出愧色。

“我出來找菁菁,耽擱晚了城門關了回不去,就住了一晚上,這是菁菁朋友開的酒樓,沒收銀子,吃過早飯就準備回去的,你們怎麽還出來找了……這買東西去了,大包小包的。”

許長林皺眉打量了楊三喜肩頭上的大小包,有些心疼銀子。

吳金花原本也是來這兒碰碰運氣,一直聽說許菁菁在外頭跟風滿樓一塊兒做買賣,她還沒來過呢,這一進門果然就是大酒樓的氣派,她拉著三喜進到裏頭,摸著桌子椅子,就是最舊的一張都比許家老屋裏的好。

“沒啥,我想著既然都進城來找你了,就順便給家裏賣些用的吃的。”

“這不是咱們家酒坊掙錢了麽,我看著好些衣裳被褥都破的不成樣了,也做點新的。”

吳金花把東西往三喜背上的簍子裏塞,蓋上粗布不叫人瞧,又滿眼欣喜地拉楊三喜一道來桌前坐下。

“喲,這桌子椅子看著還挺新的,鋥亮鋥亮的,我還沒上這麽好的地方吃過飯呢,這、這、這哎喲喂,真是享福了享福了,當家的你吃過了?”

徐之遠一見這情形,忙站起來給他們加菜,吳金花樂得合不攏嘴,東看西看,趁徐之遠走開了,湊近許長林道:“當家的,這風滿樓這麽氣派,能不能跟這兒的管事說說,讓三喜來這做夥計?”

“也不用在前邊跑堂的,那多累,他們這兒有廚房就得采買吃的吧,這活兒好,不髒不累的還體麵,你去給問問?”

吳金花就坐在旁邊,聲音不大不小許菁菁聽得一清二楚,她故意不吭聲,阿爹使眼色也當沒看見,哧溜哧溜吃麵條。

阿爹叫吳金花追問得急了,他跟徐之遠也陌生得很,並不比吳金花熟絡多少,這話自然是說不出口的,可也不想失了這個麵子,有些惱氣道:“哎呀,你這話說的,人家酒樓大是大,可你瞧瞧哪裏都不缺人啊,怎麽去說。”

“怎麽說不得,還說是一塊兒做買賣的呢,連這點事情都辦不到。”

“還好意思說自己能管事,屁事不頂。”

吳金花意有所指地瞥了一眼許菁菁,猛然想起來什麽似的,咦了一聲,“怎麽還少了一個人哦,不會又去尋什麽親了吧。”

“這外頭撿的人還真是不靠譜,隔三岔五的就丟了家往外跑,指不定哪一次就不回來了。”

她一副很看不上許菁菁男人的樣子,嘴裏不依不饒,“剛才出去的是陳家那個秀才小子吧,我都看見了,真是精神呐,這以後讀書讀出頭了,他家娘子可不就是官家娘子啦。”

“這男人就得選這樣的才是有福氣,哎呀,你說這人本來是說給咱們家的親,多好的人家啊,硬生生給作沒了,這人啊要是命薄,那掙再多錢也沒用,留不住男人,家不像家的……”

啪——

許菁菁一把將筷子拍在了桌子上,吳金花拍著胸口順氣,“哎喲,要嚇死誰呐,又沒點你的名兒,這是話也不叫人說了麽……”

“我也沒嚇的你,你緊張什麽。”

“看上陳嘉旺了?他爹鰥居多年,我可以幫你勸勸我爹,給你簽個放妻書,你倒是可以去試試做他娘,這以後讀書讀出頭了,可就是官家老夫人,豈不是比官家娘子還氣派?”

“你——!你這話都說得出口,沒臉沒皮不害臊!”

許菁菁氣得吳金花捶胸頓足,一口吃的都沒蹭上,就噎得胸口疼。

“行了行了,都少說兩句,在外頭呢,別什麽渾話都往外蹦。”許長林一個頭兩個大,兩頭都不是省心省油的,風滿樓裏人越來越多,他頭都要垂到桌子底下去了。

許菁菁嘴上嗆人過了嘴隱,心中的積鬱也去了不少,站起來舒了舒筋骨,徐之遠身後跟著兩個小二,一個端著三碗麵,一個端著個蓋了紅布的長木盤,走了過來,

吳金花一看有肉麵吃,眼睛都亮了起來,麵一上桌,就先給三喜端了一碗浮著最多肉片的,自己又選了剩下兩碗中肉比較多的,留下最後一碗給許長林。

“三喜,吃,快吃,走了這麽遠的路,又提著東西,都餓壞了吧。”她心疼地摸了摸楊三喜的後背,母子二人旁若無人地大口吃起了麵條。

許長林臉上有些發幹,自己拿過麵碗,沒說什麽,扒著麵吃了起來。

許菁菁更加不會管這種事,要不讓阿爹看個夠,他還以為這對母子待他能有真心?

徐之遠麵上也尷尬得很,隻得刻意不去看吳氏母子,他揮手讓另一個小二把木案端到許菁菁麵前,掀開了上頭的紅布。

“菁菁,前陣子你讓我試著推一推的果酒,這段日子可是不得了了。”

“比雲中錦還好推,味道甜淳,也不易上頭,婦人們更喜歡這個,名字酒壺都不用整那些花哨的,單是這味道就讓人念念不忘了。”

“你上回給的這都要見底了,可得加緊再送些過來,依我看,這以後怕是要趕上雲中錦也不定。”

“喏,這是這次分配的紅利,還有下回訂酒的錢,我一並給你,不分什麽前後賬了,你這酒啊,要是存的不多,就都給風滿樓吧,外頭能不能先別供了?”

他笑嗬嗬地說著,盤子裏堆著雪白晃眼的銀錠子,叫吳金花和楊三喜都看直了眼。

“乖乖,這麽多呐……”

吳金花咽了口唾沫,瞬間覺著跟前的麵也不香了,這麽多銀子,她都沒見過,她謔地站起來,不由自主地伸手要去拿。

許菁菁冷哼一聲,直接拍掉了她的手,拿起案上的布袋子,把銀錠都裝了進去,拉緊袋口掂了掂,鼓囊囊的布袋子、沉甸甸的撞擊聲把吳金花的眼角都瞧紅了、耳朵都聽醉了。

“這銀子掙得多的好處啊,就是有沒有男人在家都沒關係,自己能養得活自己,不用靠別人。”

“就算拿十個官家娘子來同我換,那我也是不換的。”

她掂了又掂布包,咯噔咯噔的聲音讓吳金花聽個夠,才裝進懷裏妥帖放好,銀子看得見分不著,果然刺激了吳金花,她瞪大了眼珠子,直溜溜地盯著許菁菁看。

許菁菁讒夠了吳金花,才又把銀子拿出來,分出一部分拿給徐之遠。

“果酒我酒坊裏備下了,你叫夥計跟我回去搬就行,除了上次給你的,還有新的口味這次也能出來。”

“這買賣我當然是首要緊著風滿樓的,等以後量多了,再出給其他家,這你總可以放心。這些銀子放你這,你有沒有法子能幫我留意收一些好的果子,榆樹村附近村子的果子我收了幾回,如今量不多也近了尾果,品相味道都不大好了。”

她如今一人隻顧著釀酒都分身乏術,這采買果子的路子早就盯上了風滿樓,今日證實了果酒的確有市場,便順勢提出來。

徐之遠爽快接了她的銀子,“這有何難,你交給我安排就是。”

許家酒坊的果酒單在風滿樓出售,單著一句就夠他樂的了,風滿樓裏各路新鮮的食材每日都要拉來好幾車,幫著找一些果子,順手的事。

許菁菁這就把果子采買的事解決了,心裏鬆快,招呼阿爹收拾收拾準備回家,酒坊的活兒不能拉下。

許長林也不知道女兒做買賣談事情都是這般直不楞登毫不拐彎抹角的,頭一回見著叫他吃了一驚,這這這這麽大的事情,三兩句話,這就完了?

卻見風滿樓的掌櫃也不介意,反而還挺受用,叫他既驚訝又疑惑,難道長陵城都興這樣做買賣?怪不得他從前總是碰壁……

“徐之遠,不用送了,我跟著你們拉貨的馬車走。”許菁菁在門口和徐之遠道別,推著還愣怔的阿爹上了馬車,吳金花拉著楊三喜也趁機爬了上來。

馬車緩緩朝城門口駛去,一輛不起眼的烏青小馬車不遠不近跟在他們的馬車後頭,也晃晃悠悠地走著。

不時有風拂起簾子的一角,露出裏頭俊秀的一張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