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咳咳,抬上的兩位,若是沒有什麽變化,我們就按原定的時辰,這就開始吧。”

坐在台下的黃縣丞不得不起身壓一壓現場的嘈雜,催促台上盡快開始。

楚家的人在台前的鼎上點了一炷長香,持鑼的小廝正準備敲響鑼聲,人群裏有一次**起來。

這一次,是因為章時重來了,縣衙在後頭,他一路從那走來,跟著來的師爺在前頭分開人群,待他走到台前,人群裏就像炸開了鍋一般。

“章大人怎麽也來了?”

“這你就有所不知了,你看見沒有,前邊那坐著縣丞黃大人呢,那黃大人來得,章大人怎麽就來不得了,況且楚家辦事,一向都是周到的,信不信縣尉大人哪兒也去請了,兩位大人都來了,縣尉吳大人肯定也會來的。”

“我看也就楚家有這本事,能把三位大人都請來,這次你們都看好誰家啊。”

“那還用說嘛,許家的雲中錦出來的時候,張東來不知在幹嘛呢,他手裏要是有這樣的方子,還不早早釀出來,能等到許家冒頭?”

“欸,你別說,我可是記得雲中錦出來那陣子,東來順也出了新酒來著,叫什麽一時給忘了,就給雲中錦壓了一頭,後來也沒能冒頭,你說,這是不是有點巧兒了?”

“天底下哪兒有這麽巧的事,張家畢竟在長陵也經營多年了,這許家就一個年紀輕輕的女子,這裏頭要是沒有貓膩,我是不信的。”

……

底下議論紛紛,許菁菁在台上聽不真切,台下的楚譽聽的分明,他招來十數名家丁,端著茶杯、提著茶壺分成幾路,到人群裏給看客倒茶水。

趁著人人拿茶杯喝茶的空擋,嘈雜聲小了些,持銅鑼的小廝哐地一聲,大力敲響了銅鑼。

一人站在台前宣布驗方會正式開始,餘氏沒法,咬著牙帶著穆星珩往自己的酒缸走去。

許菁菁也回到備給她釀酒的地方,從籮筐裏小心取出她帶來的材料,一點一點開始操作。

她手上動作極穩,略微傾著腰在酒坊上方忙擄,襻膊係高了袖子,露出一雙皓白藕臂,當真賞心悅目。

台下一時靜謐無聲,都在看台上兩家如何釀酒,張家那邊釀酒的是一個男人,張夫人餘氏竟然沒有動手,而是坐在一旁的雕花椅子上,挺著背脊臉色沉沉。

許菁菁那邊隻有她一人,但動作行雲流水十分順暢,準備的材料能看出都是些普通的常見米糧,還有些切得細碎的粉末和成品酒曲。

太地下,縣尉吳文馬姍姍來遲,都頭在前頭替他開路,待看到章時重,立馬快步走上前,朝前頭來的兩位抱拳打聲招呼,坐在了章時重的旁邊。

“吳大人今日怎有空閑來看這小小熱鬧。”黃縣丞隔著章時重,給吳縣尉打招呼。

“黃大人你跟章大人都來了,我怎能不來。黃大人此言差矣,這熱鬧可不小,這麽多人聚在此處,我若不來看看,可不能安心。”

“章大人,我已命幾個都頭帶著手底下的人在外維持秩序,您放心,熱鬧歸熱鬧,必不會起亂子。”

章時重點點頭,他來時就有提前到的衙役來報,人群裏有很多黃家的人,除了四下與人說對許家不利的話,還有人虎視眈眈看著台上許菁菁筐裏的東西,在台側走來走去,伺機而動。

“幸苦吳大人了,這台上的許娘子,釀的酒連裴知州都讚不絕口,我倒是挺看好的,他那相公我見過,聽說如今出門在外,她一個女子撐著家也不容易。”

“吳大人可多叫人留意著些,人多嘈雜,不要讓人攪擾了台上的人。”

吳文馬順著章時重的視線往台上看去,果然見一個清麗佳人獨自在台上釀酒,連一個幫手也沒有帶,和另一邊的張餘氏有很大不同。

“章大人請放心,人群裏有很多我們的人,都看著,必不會起亂子。”

“章大人,你這就有失偏頗了吧,為何不對張許兩家一視同仁。”黃縣丞在一旁不滿道。

吳文馬對黃家跟張家的關聯早有所耳聞,聽到此言,眼中閃過不屑,“張家的女眷,不是一向有黃大人看顧嗎,何時用得上我了。”

“吳大人!”黃縣丞喝道,“慎言!”

吳文馬哼了一聲,不屑地轉過頭命手下都頭親自帶人到人群裏,控住那些莫名躁動的人。

正巧台上許菁菁這邊已經完成,拿著棒槌擊響了台上的鑼鼓。

緊接著,台上另一邊的張家也完成了,楚家人上去撤了屏風,張夫人從椅子上施施然站起身,麵無表情地瞟過許菁菁,揚著下巴走到台前,許菁菁早已站在那裏等著。

察覺到餘氏在看她,許菁菁偏偏頭,目光卻撞上了穆星珩,他微微頷首,嘴角掛著淺笑,許菁菁別過眼,並不搭理。

身後有人上來給兩個酒壇子貼上了封條,正前分別貼著張、許二字。

楚譽上了台,站在他們之間,朝台下宣布,驗方會張、許兩家釀酒已成,隻待開封日,便可知分曉。

餘氏上前一步,朝台下盈盈一福,“多謝各位今日前來支持我張家,六十日後,我身後這壇酒必會為我張家正名!”

“祖傳的方子落入他人之手,我夫也身陷囹圄,妾身代夫行此一著,萬望各位街鄰、同行支持我張家!”

餘氏完全斂去那日在許家酒坊的囂張,眉眼彎垂,星眼憐憐,人群裏卻沒有如她所預料的有人振臂一呼,隨即引發眾憤,紛紛指向許菁菁。

許菁菁靜靜站在台前,讓餘氏把話說完,才淡淡開口:“十日。”

“雲中錦十日後可開封。”

此言一出,台下從鴉雀無聲又瞬間沸騰起來。

“十日!”

“她說什麽?十日?許家的方子竟然這般厲害,十日酒就能成麽!”

“我釀酒這麽多年,還為見過誰敢這般誇下海口,十日?她怎麽敢!”

……

台上餘氏也震驚轉頭,不可置信地看向許菁菁,“你知不知道你在說什麽?”餘氏隻覺得可笑,“你以為今日來的都是什麽人,容許你開這種玩笑。”

楚譽示意拿鑼的小廝,小廝立馬示意,敲響銅鑼,讓台下的人安靜下來。

許菁菁淡定地瞥了餘氏一眼,緩緩道:“你不能,不代表我不能。”

“這有何不可的,雲中錦一直都是如此,十日開封出酒,張夫人,你口口聲聲說我的方子是你張家的,怎麽,你連這個也不知道嗎?”

餘氏怎會知道,市麵上也從未有過這種傳言,“你——”

“我怎麽了?張夫人,我明明是跟你約定在此公開釀酒驗方,我按照約定來了,你呢?”

“你們張家的酒,原是自己都不會釀,還要從外頭請人來相助嗎?是不是,武州穆家的穆公子。”

“不知穆公子,又是從那裏得知這張家的釀酒方子,上台來跟我一同釀酒呢?”

許菁菁接二連三,丟出的都是重磅話題,台子底下饒是楚家小廝把銅鑼敲得震天響,也再組織不了台下的人交頭接耳,議論紛紛。

餘氏臉色微白,剜了許菁菁一眼,她咬牙壓低聲音道:“你怎會知道……”

“張夫人,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為,今日釀酒驗方,你看還需要繼續等六十日嗎?”

此刻雖然沒有直接出定論,但許菁菁的方子顯然更勝一籌,方子到底是誰家的,也不用再看了,況且武州穆家出人替張家作弊的事,顯然比張家奪方更叫底下的人難以置信。

餘氏眼看扭轉不了局麵,原本的計劃全被打亂,拂袖憤恨離去,穆星珩略遲幾步,朝許菁菁拱拱手。

“許娘子,今日受教了,他日穆某登門拜訪,還望莫要將我拒之門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