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這話,許菁菁停住了腳步,“誰家大公子?”
紅玉垂目緊盯著床的一角,隱忍道:“江家的。”
這句話後,她便不再說話,閉上眼睛沉默地靠在床頭,英氣的眉毛緊緊蹙著,不知在想些什麽。
許菁菁原本就疑惑,聽了紅玉的話,更加想不明白其中的緣由,“江家的……江家有多少個大公子?”
“不是,我的意思是,是江瑾楓的兄長?還是江家宗族裏的……”
她看向紅玉,想要知道確切的答案。
“江家可稱為大公子的,唯有車騎將軍一人。”紅玉的聲音低啞,但話卻叫許菁菁震驚得難以置信。
難怪今日悅來客棧滿地濺血,卻沒有一個百姓受傷,原來是江家自己人之間的事。
也難怪那張條子連紅玉也瞧不出有問題,因為本就沒有問題,紅玉自己本就是江家大公子手下,江家出事後,才跟著江瑾楓,對昔日同僚的招數不用多看就能分辨得清。
許菁菁再多的震驚還是問到這裏就打住了,即便她也想知道,為何江瑾楓的人會遭他兄長下令圍捕。
她不問,一是看出紅玉猶還沉浸在昔日同伴兵刃相見的痛苦中;二是她如今不打算隨他回江家去,便該收束好自身,無論如何也該按捺著不去打聽更多他家的事。
於是她改了主意去看紅玉的傷,紅玉自後背到胳膊,全都一圈一圈纏著紗布,“你怎麽會受這許多傷,你不是……”她原想說不是大公子的人嗎,想了想又改了口。
“跟他們不是自己人嗎。”
說完又覺著不對,若是她收到的條子上內容屬實,今日在悅來客棧打起來的,的確是江家自己人,這般說不亞於在紅玉傷口上撒鹽。
紅玉淡淡道:“傷得不重,看著多,但都是皮外傷。”她沉默了一陣,又開口問許菁菁,“你怎麽不問我為什麽還要回這裏來。”
許菁菁看過紅玉的傷,她自己包紮得就很好,紗布下隱隱透出藥味,這是也不必給她請大夫,遂歎了口氣。
她心知紅玉本不必回榆樹村來,出現在這裏,不過是想給她透個信。
“你受傷了,不回這裏,你去哪裏?”
她隻說了這個,與江家有關的之口不提,“紅玉,你隻管在這裏住著養傷,之前一直是你幫我,這次我自然也是站在你這邊的,其他的我不會多問,你好好歇著,若是缺藥就說,我去給你買。”
她怕自己待久了會忍不住打聽江瑾楓的事,看紅玉無大礙,就準備回自己屋裏去。
人還沒走到門口,身後就傳來紅玉刻意放輕緩的聲音,“你今天去武州了。”
許菁菁頓了頓,“嗯,去看看武州的知州和通判都在悅來客棧,我沒下去,在馬車上看看就回來了。”
她摸了摸腰間的紙條,紅玉似是還不知道紙條的上邊,還有隱藏的小字。
“我知道。你放心,他們過兩日就不會再查下去了,還有,今天你沒在午時去悅來客棧——”
“是對的。”
紅玉說完這句話,似是怕她聽不明白,也似是下了極大決心,沉聲道:“大公子,或是為著你派人去攔截的悅來客棧。”
許菁菁直接愣在原地,為著她?
這怎麽可能,她從來沒有與江家的其他人見過麵,或者說過話,這個什麽車騎將軍的大公子,把人派去武州悅來客棧,是為著攔截她?
她何德何能,需要人動用這般手段來攔截,許菁菁的手離開了腰間的紙條,原本明亮的眼睛暗了下來。
“為著攔下我,不叫我到京中去嗎?”
除此之外,她想不到其他的理由,她略有些艱澀地開口,又因起了些微的怒意,語速由慢轉快,“也不是人人都稀罕,用得著他來攔!”
紅玉沒接話,許菁菁轉過頭,看到她臉上盡是落寞神色,便道:“我沒說你,你別傷神,好好歇著。”
她其實心裏明白對於紅玉這樣從前隻為一人效忠的人來說,此次負傷從悅來客棧回到這裏,又額外跟她說了這許多原本沒有責任必須告訴她的話,心中已然不知糾纏成什麽模樣,便放緩了聲音道:“謝謝你紅玉。”
“你躺著,我去給你煮點吃的。”
家裏就紅玉和鍾湘菱兩人,都是不會做飯的,也不知晚飯都吃了些什麽。
她三兩步跨出門,紅玉在後邊又幽幽來了一句,“二公子應是尚未知情,你不必灰心。”
許菁菁腳步不停,快速朝灶房去,步履尚還淡定,心底卻已亂如麻。
他怎麽會不知,若是不知情,為何她收到的紙條上,會有隱藏的小字,那字雖不是他的筆跡,但會提醒她的,唯有他的人,他的人都知道的事情,他又怎麽會不知道呢。
許菁菁眼底泛起一絲酸澀,吸了吸鼻子,把情緒全部阻在濕潤的眼底,她想起吳清妤說的話,江家若是起複,必不會準許他的夫人,是她。
她默默地經過鍾湘菱的身旁,這姑娘還傻愣愣地杵在院子裏,看到她出來,拉住就問,“怎麽樣,紅玉她要不要喊大夫?我今天提了一句,她竟然勒令我不準去!”
“嗯,不用去,她已經都包紮好了,你們晚飯沒好好吃吧,我去簡單做一點。”
鍾湘菱立馬跟著跳起來,沒蹦躂成,腿軟得一下歪靠著許菁菁,扒著她的胳膊放,“快去,我都要餓死了啊——”
許菁菁被她拉著拖著拽著,心底的愁緒也消散了幾分,看著鍾湘菱道:“你如今這樣也怪好的,趕緊跟大舅舅說,留在這兒給我幫忙,成親的事以後再說。”
鍾湘菱不知她為何突然又提這事,但心底是高興得雀躍的,“我就說嘛,成親什麽的,哪兒有掙錢的日子好過,你放心,鍾子鈺這次回去就會幫我先提一嘴,等到我出馬,我爹就沒轍了。”
“對,成親什麽的,有什麽好,不如好好掙錢。”許菁菁也跟著她笑道,她努力勾起唇角,揚起眉梢,卻不知看起來頗有些牽強。
鍾湘菱看了笑得直不起腰,“你酸不酸呐,跟我說這個,你都是有相公的人了,掙錢再好,能有你相公待你好?”
許菁菁想要跟著笑,冷不防嗆著了自己,猛烈地咳起來,一時笑不像笑,眼角有淚珠,哭不像哭,眉眼都僵硬地向上揚著,怪異得自己都心酸起來。
偏偏此刻腦海裏不斷浮現從前與他相處的一日日,一夜夜。
她以為自己可以十分瀟灑,卻不想還是亂了心緒。
相公麽,她其實從都到尾,都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