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菁菁回到家中,換了身幹活的衣裳,就起身往酒坊去。

除了要釀酒和研新酒,她還得去找鍾湘菱看賬,預留好買地建酒坊和雇人的開支,玥娘那邊也得去看看,若是擴了酒坊,新雇了人,廚房裏的人手也得相應地加,她想讓玥娘牽頭負責廚娘的管理,還得好好找她聊聊。

她邊走邊捋著思路,路過老屋門前時,裏頭已經消停無聲了,或是爹已經把吳金花擺平,她沒多做停留,繼續往酒坊的方向走。

夏日炎熱,她一路走得身上汗涔涔的,有些粘膩,在半途的坡地上尋了一處樹蔭坐下歇會兒乘涼。

原本隻是她一個人坐著,沒多久,身邊竟聚了好些人來,大多是榆樹村的嬸子和嫂嫂們,有些手裏還拿著下地幹活用的鋤頭,擱在腳邊,一同擠在樹蔭底下席地坐著。

許菁菁被圍在中間,不知覺就有了十來個人,她原以為大家都是頂著日頭在地裏幹活幹得累了,過來休息乘涼的,還往旁邊挪了挪,留出靠樹根的好位置給一旁臉和脖子都被曬得通紅的大娘。

誰知大家坐好之後,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後推了吳家的先出來和她說話。

吳家的嫂嫂膽大嘴甜,在村裏人緣不錯,看到許菁菁讓到邊上去坐了,也不避著日頭,到她麵前來,笑吟吟地問道:“菁菁,聽村裏的劉嬸說你家酒坊要再多建一個新的,就在她家山腳下的那塊空地上,是真的不是?”

許菁菁坐在樹蔭的邊緣,又往裏挪了挪腳,讓吳家嫂嫂站進來莫挨曬著,“是真的,吳嫂子,你問這個莫不是打算要來我家酒坊做工吧。”

她笑著說罷,吳家嫂嫂立即興高采烈的接過話頭來,“呀,這真是真的呀,這酒坊沒做多久就能擴新的了,菁菁真是有出息。不過啊,你這說對了一半,不是我要來,我家裏小姑還未出嫁,想著多攢點嫁妝錢,讓我來問問,到時候,你的新酒坊可要雇人。”

“要雇的,到時候讓你家小姑來看看,若是互相都覺著合適,可以在酒坊幹活的,離家還近,上工的那天酒坊還包一頓晌午的飯。”

吳家嫂嫂大方地問出來,又得了許菁菁肯定的答複,樹蔭底下各家都再按捺不住紛紛加入,這個問家裏小妹年紀不大能不能來的,那個問收不收生過孩子的,吱吱喳喳,許菁菁都不知回答哪一個好。

“大家都別急,這事到時候肯定會在村裏把雇人的告示貼出來,大家留意就行,想來試試的都能來,我們酒坊隻雇女子,新酒坊也一樣,隻要是還能麻利地幹活的,都有機會的。”

“這真是太好了,我們家的大老爺們都上城裏掙錢去了,我和妯娌也想去啊,可是外頭也沒啥適合咱們幹的,隻能兩個人伺弄這一點薄地,若是能在咱們村裏就找著活兒幹,那我們還能勻出一個人來,去多掙點。”一個嬸子眼中滿是希冀,把草鞋脫下來,在石頭上磕掉泥巴,開心地說道。

“還真別說,這遠近好幾個村,也隻有咱們榆樹村能有這樣的酒坊,到時候消息傳出去啊,不知多少姑娘要跑來哦,菁菁啊,你看,這能不能先考慮咱們村自己人啊。”另一個嬸子為著自己的女兒也爭取道。

“對對對,這咱們村的人大家都熟,知根知底的,還離家也近,比她們外村的合適呢。”

“是不是真的隻要是女子就能來啊?”

其他人也都附和起來,都滿懷希望地瞅著許菁菁。

自打回到榆樹村,她還鮮少有這般叫人圍在中間,期冀且盼望著的,感覺還挺奇妙,似乎對她堅持酒坊隻雇女子,大家也沒有一開始那般抵觸,反而還期待起來了。

她隻是在樹下歇歇腳,都能引來大家關注許家要新建酒坊的事,這般看來,到需要雇人時,能省不少四處吆喝的功夫。

她便耐下心來給湊上來問的村人一一解答。

“不管是咱們村的,還是附近村的,都能來看看,其實也不單是酒坊雇人要挑選,那大家來找活兒幹也得瞅瞅看看,是不是合適自個呀,其實我們酒坊的活也不比地裏的輕鬆,同樣是累人的。”

“再比如有姑娘一雙巧手繡起花來栩栩如生,但力氣不足的,那便不適合酒坊搬搬抬抬的活計,也不用非要放著自己擅長的不幹,就得要來酒坊的,對不對,所以酒坊也就不限製先考慮哪個村的,到時候大家都來看嘛。”

各家嬸子、嫂嫂們得了確切的消息,都十分高興且興奮,打算去的,好些還是原先因為觀望最終錯過了,沒能進酒坊幹活的,也都為這第二次機會興致勃勃地討論著。

但興奮歸興奮,地裏的活兒還是要幹,不時有各家的男人在地裏直起身來往這邊張望,大家便也就重新拿起鋤頭下地幹活去。

許菁菁身邊圍著的人漸漸少了,人人離開時都給她道別,說好到時候新酒坊建好了,一定會來看看。

許菁菁等人都散去了,才繼續往酒坊去,沒留意到人群裏,盧氏也在,她一直沒說話,也沒吱聲,就在樹幹後靠著聽,聽完了看到許菁菁走了,也撇撇嘴,挎著手裏的籃子往家去。

等她到了酒坊,玥娘帶著小石頭在院子裏清洗碗筷,其他人也都低頭忙碌著,她站在門口看了好一陣,原本覺著這樣一間小酒坊,她雇幾個人,一起輕鬆地做點買賣也不錯。

掙得不算太多,也不會太少,隻要日子是一天天好過的,這她就滿足了。

誰知竟被釀酒的世家瞧上了她手中的方子和工藝,逼要不成就像這擠壓她的買賣,這下逼得她不得不擴大酒坊,把買賣往大了做去。

若想不被穆家打壓,怕是有一陣子沒有逍遙日子可過,她立在門口看了許久,想著跟楚家或是葛家合作的事,眉頭時展時舒,直至裏頭的人發現她了,紛紛起身與她招呼,才收束了心情,換了笑臉邁進去。

許菁菁一進酒坊,就讓大家不用管她,各自專心幹活。

她徑直往酒坊裏頭走,拿出鑰匙打開上次沒能打開的後院大門。

吱呦一聲,門帶著飛揚的灰塵撲簌簌落下,她捂著鼻子咳了兩聲,往裏走去。

後院地方和中院差不多大,中間是天井,兩側沒有設耳房,兩條抄手遊廊連著到正對麵的堂屋,堂屋兩邊各有廂房。

許久沒人進來,遊廊上鋪設的木板都積滿了一層灰,許菁菁走過去,留下一串腳印。沿著遊廊進到堂屋,裏頭沒有桌椅板凳,靠牆一字排開一人高的書架,上邊放滿了書籍和賬冊。

堂屋與兩邊的廂房也是連通的,中間垂著簾子隔開,許菁菁大致環繞了一圈屋子,兩側廂房裏居然也都是書架和書,許菁菁隨手拿了幾本翻看,有與釀酒有關的,也有一些遊記雜書,更多的是封存的許家酒坊曾經的賬冊。

三間屋子的書架,賬冊占了三分之二,在角落處還堆放著許多長得一樣的大箱子,高高的摞在一起,她隨即打開一些單獨散放在一邊的,裏邊竟也都是賬冊。

許菁菁曾在許長林的口中聽過許家酒坊從前的盛況,每每提及,他都十分自豪而後又很是落寞。

她從前對此並沒什麽特別的感受,如今看著著滿屋子的賬冊,突然就有了切身的體會,她隨意翻出的賬冊裏,除了長陵城的酒樓食肆,附近州縣的主顧也極多,不少如今都已然成了叫得上名號的大店。

許菁菁越看越心驚,最後幹脆拉了把椅子、搬了張桌子進來,坐在屋裏根據箱子上貼的條目,找齊了武州各縣的大酒樓食肆賣酒的賬冊一一翻看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