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院堆放的賬冊實在太多，許菁菁最後還得拉了鍾湘菱一起進來看，恐怕也得熬夜才能看得完。
鍾湘菱不知她要看這些賬冊做何用，手中書頁翻得嘩啦啦響，打著哈欠問道：“這些都是陳年舊賬了，你要找這些酒樓食肆最後的賬目往來做什麽。”
許菁菁也埋首在帳冊裏，頭也不抬地翻著賬冊，找到需要的訊息就摘抄出來，手邊的小本子上，已經記了上來筆，她越翻越驚喜，這些挑出來的賬目，或許能解如今許家酒坊被穆家打壓的困局。
“自然是有大用處，找到的記得摘抄出來，注明時間和數量，若是有收了銀子倒欠著還未把酒送去的，或是賒了酒還沒結清的，都找出來。”
“這裏、那裏還有門口邊，總共十五口大箱子，今晚或許要熬個大夜，辛苦你啦，等把這些都看完了，明日後日都放你休息，不用來酒坊。”
鍾湘菱看著堆放整齊的木箱子，哀嚎一聲，認命地繼續一頭紮進賬冊裏。
兩人從日頭正盛看到了日落西山，酒坊幹活的姑娘都回去了，林雙雙也被打獵歸來的林大山接回了家，玥娘不見許菁菁和鍾湘菱出來，站在中原口遠遠地望了一眼，看到窗戶裏兩人還坐在桌前埋首翻賬冊，又領著小石頭去把酒坊的門關上，去到廚房裏準備晚飯。
“小石頭，送兩盞燈進去，告訴東家我做著晚飯，一會兒送進去。”
小石頭接過玥娘遞來的籃子，高高捧著，裏頭放了兩盞油燈和火引子，玥娘摸摸他的頭，輕輕推道：“去吧。”
小石頭捧著籃子往後院跑去，後院久未收拾，有些雜亂且墜著蛛網，又沒有燈籠照著，天暗下來開著的門口就好像長大的嘴巴。
他閉著眼睛飛快地朝那大開的門跑去，一下被門檻絆住險些摔了個大跟頭，許菁菁正好起身活動活動筋骨，看到小石頭跌倒，立時上前扶住了他。
“許、許娘子。”
小石頭站定，先仔細看了籃子裏的東西都還在，沒叫自己甩出去，才安下心來，給許菁菁行了禮，把手裏的籃子遞過去，“阿娘做了晚飯，許娘子點燈再看。”
聽著小石頭清澈稚嫩的聲音，許菁菁看了半日賬本的疲累都少了不少，接過籃子，蹲下身摸摸小石頭的頭，“好，謝謝小石頭，我都知道啦，那就辛苦小石頭和你的娘親了哦。”
“那一會兒你記得跟娘親一起進來吃飯吧，讓娘親做些小石頭愛吃的，就說是許娘子說的，去吧。”她說著，用火引子點亮了一盞燈籠，放到小石頭手裏，順便點亮了油燈，屋裏一下兩趟起來。
小石頭認真地點了點頭，手裏的燈籠照出一圈柔和的光暈，他也不那麽害怕了。
“怎麽了？你害怕？那需要我同你一起去嗎。”
小石頭搖搖頭，“我不害怕，剛才這裏麵有些黑，現在不黑了，而且許娘子在這裏，這裏不可怕。”
小石頭一本正經地回答，兩手一起握著燈籠的杆子，小小身影往門口走去，不時回頭看過來，看到許菁菁還站在門口處望著他，又快步往外走去。
許菁菁看著小石頭出了院子，伸個懶腰，繼續回到桌前翻看賬冊，鍾湘菱從厚厚的賬本中頂著抓亂了的頭發抬起頭來，茫然地看了她一眼。
“誰來了？”
“是小石頭，玥娘給我們做了晚飯，讓小石頭來說一聲，還給我們送來油燈。我讓他們母子也一塊兒留下來吃，省得回去還另外生火做飯了。”
許菁菁說起小石頭，語氣也不自覺放輕緩了，目光也柔和下來，鍾湘菱哦了一聲，感覺今夜真的回家無望了，茫然地又垂頭紮進了賬本裏。
半晌才又抬頭認真地道：“那我想吃脆筍燒雞肉。”
許菁菁給她懵然的樣子逗出了笑，“行，那你去前院給玥娘說一聲，順便也歇會兒，看了許久，眼睛也疲了，一會兒玥娘做好了再一起進來吧。”
鍾湘菱一聽放她歇著，趕緊從賬本堆裏火速起身，往門外大步跨走，“好嘞！我這就上廚房看看去，給你也選點好吃的菜！”
說著人就沒影兒了，許菁菁把鍾湘菱那桌上的油燈拿下，擱到空的桌麵上，把賬本收拾整齊，再回到自己的位置，坐下來繼續翻看賬本，把挑出來的店家逐一記錄在紙上。
油燈一點一點燃著，她看的認真，連外頭來了人也不知道。
“公子，放這兒就行了，小石頭，把米飯放這兒。”
聽到有聲音，她才抬起頭來，堂屋裏，玥娘正在擺著菜碟，小石頭屁顛兒屁顛兒地來回給她娘遞盤子。
桌旁還站著一個瘦高的男人，楚譽不知為何也來了。
許菁菁忙放下賬本，拿一張簽字卡住看到的位置，合上本子放在一旁，從廂房裏走出來，“楚公子？”
楚譽看到她，笑得如和煦春風，“家裏今晚上吃蟹，我給玥娘和小石頭送來一些，看到不在家，便來酒坊看看，才知你們還沒回去的。”
“這蟹是‘六月黃’，雖不如秋蟹肥美，但軟滑而甘美，鮮味很足，一會兒你……你們都嚐嚐。”
楚譽說著，鍾湘菱竄了進來，首先就奔著裝蟹的盤子去了，“哇，這童子蟹我早就讒了，去年也是這會兒，家裏得過幾簍子，現在還懷念那鮮嫩清甜的味道呢。”
“楚譽，你也太大方了，這麽大兩盤，怕是有兩簍子了吧，這東西在長陵可不好買，托你的福，今天我可敞開吃了。”
說著人已經坐在桌旁，拉過小石頭抱到自己身邊的凳子上，一邊吃，一邊幫小石頭也把半流質的蟹膏舀到碗裏。
玥娘嗔了小石頭一句沒規矩，小石頭立馬要從凳子上爬下來，許菁菁給攔下了，“玥娘不必拘禮，一塊兒坐著吃就是，又沒有旁人，而且這蟹本來就是我們沾了小石頭的福呀，一塊吃，快坐。”
“楚公子也一塊兒吃點吧，一會兒吃完了正好能幫我把玥娘小石頭送回去，夜黑了路不好走。”
玥娘臉頰微紅，微擰著眉頭瞟了楚譽一眼，卻不能戳破，公子每次都說來看她和小石頭，順道來酒坊看看，隻怕她和小石頭才是那個順道的吧。
“送玥娘和小石頭回去？你不回去嗎？”
“酒坊這麽晚了還不歇工嗎？”楚譽朝她看過來，眼中都是不解。
許菁菁正吃著飯，嘴裏鼓囊囊，隨口答道：“還有一些賬本要看，我和湘菱熬一熬，看完就歇。”
楚譽遲疑了一瞬，但畢竟賬本是每家的私密，他也不好提出留下來幫忙，拐著彎想了個法子，“看賬本？這屋裏的嗎？那怕是要看的挺晚，不如我跟玥娘留下，晚些看累了，也好給你們做宵夜吃。”
玥娘沒細聽，隻聽了許菁菁要留下來熬夜看賬本，立馬表示要陪著，認真道：“廚房裏還有些麵，能做的。”
小石頭在一旁學著鍾湘菱拆蟹殼的方法，努力地舀出了一勺蟹膏，給了他娘，又舀給許菁菁和鍾湘菱，聽到他娘說不回去，要在酒坊，大眼睛撲閃閃亮晶晶起來，“娘，那是不是我也能留在酒坊裏啦，前邊院子裏有螢火蟲，我剛才看見啦！”
許菁菁完全明白小孩兒對留在外頭過夜的興奮，但卻不便讓他們都留下來，特別是楚譽，這不合適。
“玥娘，不用留下來陪著，孩子小晚上得犯困，況且明日還要來酒坊做飯的，回去好好歇著，若是餓了，我們自己做點吃的就行。”
“小石頭，螢火蟲一會兒可以用瓶子裝回你家院子裏，這樣你家裏也有螢火蟲了，好不好？”
小石頭當即開心地拍起手來。
許菁菁最後才看向楚譽，“楚公子，還是要麻煩你送玥娘和小石頭了，天色晚，你也快些回城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