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裏頭傳來許長林嘶啞的低罵聲。
“出去——”
“滾出去——”
吳金花狼狽地被楊三喜扶住了,才沒被絆倒,許菁菁讓紅玉扶著也到了門前,屋裏她阿爹人還下不來床,扒著床沿,也要伸手從附近撿東西往外頭扔出來。
嘴裏嗬嗬嗬地吐字不清,鼻子眼睛眉毛都猙獰地擰在一起,怒瞪著門外。
門外站著吳金花楊三喜,還有許菁菁。
“真活了……”吳金花小聲道,臉色隨即煞白,但很快發現許長林不過是人醒了,話還說不清,立即推了許菁菁一把,把她往門框上撞,“你爹還生著你的氣,不想見呢你,還站在這礙眼呢!”
說著拉上身後的楊三喜就想跑,許菁菁單腳站不住,險些磕在門框上,幸虧有人一把將她拉住,她晃神間有一種熟悉的感覺,驚異地回頭張望,方才拉她的人卻不見了。
而紅玉正把吳金花母子堵在門邊,離她幾步開外,許菁菁轉頭在人群裏搜尋,卻沒找到自己以為的人影,她顧不上多想,屋子裏她阿爹已經接二連三地往外頭扔了東西出來。
鞋子、杯子、枕子,扔得雖然歪斜,但都往著吳金花和楊三喜那頭去,這回許菁菁站在遠離他們母子的另一頭,再也沒法推賴到她頭上,大家也都瞧見了是砸的他們娘倆。
許長林手邊沒了可以扔的東西,陳郎中的針也一根一根地紮完了,他才又靠在**漸漸睡著。
陳郎中抹著汗走出來,看了一眼吳金花母子,搖搖頭走向了許菁菁,“你爹這情況,刺激的人和事就暫時不要出現在他麵前了,於他恢複不利,方才激動之下,險些又背過氣去,現在是睡著了,待會兒藥好了喊他起來喝就行。”
“這也太晚了,我就先回去了。”
陳郎中背著藥箱子走了,裏正許印生也帶著人看了一出許家的鬧劇,眼下許長林雖然沒完全清醒,但方才對誰惱了,要誰出去,都是看得真真的,吳金花怕是沒說實話。
“天也晚了,長林也醒了,大家沒事都散了吧,回家歇著去,菁菁家裏有難處,大家想著來幫把手是好的,但郎中才剛走,長林也需要靜養,大家回去吧、回去吧啊。”
許印生把人都疏散開來,最後許家老屋裏隻有許菁菁、鍾湘菱、紅玉,吳金花母子,和許印生一家,以及執意留下來幫忙的陳阿婆和吳家嫂嫂。
許家的家事陳阿婆和吳家嫂嫂不好直接過問,便留下等藥煮好了,幫許菁菁照看許長林。
吳金花也趁亂想要拉著楊三喜跟著散去的人一起離開,被許印生叫住了。
“金花嫂子,你和三喜不能走,長林這事還沒弄清啊。”他答應過許菁菁要把事情弄清楚,自然要把人留下來。
吳金花身形一頓,許長林人都醒了,她還有什麽好留的,不趁著現在人還說不清話趕緊走,後邊怕是更麻煩,當即假裝沒聽到,拽上兒子的手橫衝直撞要出去。
奈何無論從那個方向都叫紅玉堵在前麵,出不了門,又急又怒。
“你是江家的人吧,攔我做什麽,許家還沒有你插手的份,快讓開!”吳金花知道這個江家的女子身上有些把戲,不敢上手推人,左避又閃就是出不去,急得不行。
“吳金花,你方才不是還要分家裏的東西和酒坊嗎,現在怎麽急著走了,等阿爹一會兒醒來喝了藥,我跟印生叔進去問問到底怎麽回事。”
“隻要該有你的,自然不會少了一分一毫,但若有你要負責的,也一樣逃不掉。你在外頭等著,就不用進去刺激他了。”
許菁菁扶著椅背站著,開口阻攔吳金花離開,紅玉是沒有資格插手,但她有。
“阿爹為什麽一看見你就激動得要砸東西,總要弄個清楚明白,我記得剛才就說過,你說過的話,自己可別不認,所以,是不是我把阿爹氣成這樣的,一會兒就能知道。”
吳金花心中發虛,那自然不是許菁菁給氣的,是她氣的,那天許菁菁回家以後,她又跟許長林鬧著不肯讓他同意許菁菁拉外人進酒坊來,除非把三喜也算進去,爭到最後許長林一股氣提不上來,險些栽倒。
然後她把人扶到了**,起初還想著靠照看他能要點好處來,誰知許長林這次跟換了個人一樣,無論如何都不鬆口,氣得吳金花丟下他不管,跟兒子把家裏翻了個底朝天,帶著所有能拿的東西,直接躲去了盧氏家裏,準備天亮去投奔吳岑。
卻在天黑後被人找到,給送了回來。
此刻知道許長林喝了藥就會醒來,那隻會更加麻煩,自己也沒法再待在許家了,要是走不了,一會讓連身上的包袱也不定能帶走,吳金花急了,為了手裏的地契,不得不趕在許長林醒來之前,跟許菁菁妥協。
“那你要如何!”
“我知道你一直看我們娘倆覺著礙眼,我們走還不成嗎,你攔著我們做什麽。”
許菁菁單腳撐著自己跳到門前,朝吳金花伸手,“走沒有問題,東西拿來。”
“什麽東西,我這兒沒有你的東西。”
吳金花閃躲道,“印生,你光看著不吭聲嗎,就這樣主持公道?我這些包袱裏都是跟三喜的衣裳鞋襪,這些總不能也不叫人拿吧!”
吳金花說著,從楊三喜身上拖下一個沉沉的包袱,啪地擱在牆邊,“喏,裏頭是碗碟和盆子,都還你,別的沒有了,三喜我們走!”
許菁菁單腳撐地還一把扯住吳金花,紅玉趕上來扯著她,才沒叫吳金花拖出去,“就這?”
“酒坊的地契呢,你不拿出來,等著人搜嗎。”
吳金花咬緊牙關不認,“什麽地契,我不知道,你放手。”
“你別動我東西,這些都是我的,你敢碰一下,壞了我可上衙門告你去!”吳金花把一個小包袱從楊三喜身上扒下來,緊緊抱在懷裏。
許菁菁冷笑一聲,看那包袱裏就不像是衣衫,扯了下來,包袱散開,裏頭的東西掉落出來,是些匣子木盒之類的,蓋子彈開,裏麵是銅錢和碎銀子,還有一個長的匣子,裏麵空空如也。
吳金花一下就撲上去把匣子抓到手,翻來翻去裏麵沒東西,又去扒拉其他的,都沒找到要找到的東西,急得要去拿其他的包袱。
許菁菁皺眉思忖,吳金花的表現不像是裝的,她幾乎可以肯定地契在那個匣子裏,但眼下有什麽都沒找到,吳金花也急匆匆地去翻其他的包袱了。
她站在門邊定定看著,突然身後紅玉輕咳了一聲,彎腰從牆腳撿起了一個信封,遞給了許菁菁。
許菁菁接過,抽出裏邊的東西來看,果然就是酒坊的地契。
吳金花撲上來要搶,被在一旁看得清楚的許印生帶著兒子攔住了,“金花,這我們都看見了,你這也不該拿許家的地契啊,你再這麽鬧騰,咱們可就真得去衙門了。”
吳金花頹然坐在地上,在許家算計多年,為著這麽些東西如今也都被收回去了,人都癱軟無力站不起來,許應生見勢,隻得把她先扶出去,讓兒子陪著他們母子先到吳岑留下的空屋裏落腳,一切等許長林醒了再定。
許印生帶走了吳金花,吳家嫂子和陳阿婆也幫忙給許長林喂了藥後回家去了,晃眼間已經到了後半夜,許家熱鬧了一個晚上之後,驟然又冷清了下來。
許菁菁還在遠處沒動,鍾湘菱去送客回來,以為她在擔憂她爹,便勸道:“姑父吃過藥已經睡下了,表姐你不用擔心,我們也快些回去睡會兒吧,待會兒天亮了,還得去酒坊幹活呢。”
許菁菁點了頭卻還是沒動,隻是看向紅玉道:“剛才,信封是誰放在牆角給你的?”
她早環顧過一圈屋子,連房梁都沒放過,就是沒看見她以為會在的人,看紅玉神色有意,忍不住求證。
紅玉搖頭,“是我自己看見的。”
許菁菁沉默了一會兒,紅玉不願說,自然逼問也無用,“那算了,我們回去歇著吧。”
她早想過是不是江瑾楓趕回來了,可是又覺著時日太短不太可能,可先前在屋裏熟悉的感覺,她的確覺得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