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家老屋的後牆外,有兩個飛掠速離的身影,其中一個道:“公子,真不見見再走嗎。”
另一個身形頎長,額角一道長疤劃至耳側的男子沉默了片刻,腳下卻沒有絲毫停頓,快速往村口的方向行去,半晌才道:“還不是時候。”
“那您叔母那邊……”
若是不看那道疤,男子的臉極是俊美,聞言皺了皺眉,不耐道:“把她的人直接扔回去。”
“是。”
那人回頭看了眼已經離遠的榆樹村村口,神情又柔和了下來,“派人看著府裏,不論是誰起了往這裏來的心思,一律不準入武州境內。”
“是。”
……
接下來的日子,新酒坊的地順利地賣了下來,鍾湘菱忙前忙後地看著工匠幹活,許菁菁也開始從早到晚地釀酒,除了備下已經預定的酒,還要額外準備不少,用於之後去拜訪名冊上的老主顧。
因為早出晚歸都在酒坊裏,便得在村裏雇人照看她阿爹,吳家嬸嬸自告奮勇地推薦了她男人吳阿大。
許菁菁偶爾在村裏見過,吳阿大早些年在城裏碼頭討生計,傷了一隻腳跛了,雖然手上力氣還在,碼頭卻不再收他幹活,腿腳不便其他地方也討不到活計,就回了村子。
回村子後,下地幹活不利索,吳家便漸漸成了吳家嫂子出來討生活。
農忙時在村裏幫人種地,閑時進城幫人洗衣裳、運泔水什麽活兒都幹,但女子做工不易,也掙不到幾個子兒,家裏日子過得緊巴巴的,是以吳家嫂子是格外地期盼許家酒坊擴建後雇人,要來試一試。
再說吳阿大,雖跛了一隻腳,其實不影響行走,頂多不太好看,且多年在碼頭幹活的把子力氣還在,照顧年紀大的許長林完全沒有問題,關鍵人又實誠話不多。
許菁菁便同意了讓他來試試,其實最主要是最看重他不愛打聽話也不多,她家裏各種事情層出不窮,也不希望什麽都在村裏傳個遍。
有人照看許長林,她便能全心放在酒坊的事上,忙起來吳家嫂子還會送飯上她家,半點不叫她操心,她心中感謝,給吳阿大的工錢比照著外頭給人做管事的來算,能比在碼頭搬貨掙得還多。
吳家夫婦倆都是嘴巴緊的人,是以村裏也沒人知道她花了多少銀子請吳阿大來照看她爹,日子也就平平靜靜的。
除了許長林清醒後直接休了吳金花,把娘倆個趕出門去的事情在村子裏熱鬧了好些天,隻要閑聊必有人拿出來遛一遛。
短短時日,吳金花為了搶奪許家家產給楊家的兒子,把許長林給氣到倒地不起後卷著家裏的東西直接逃了這件事就人盡皆知,被休了之後也沒臉再住在榆樹村,帶著兒子楊三喜據說去了長陵投奔吳岑。
許菁菁對這些事情從來不多說什麽,隻專心在酒坊釀酒,自那天夜裏在許家老屋,她隱隱感覺江瑾楓回來過,之後便再也沒在家中感覺到過同樣微妙的氣息。
她心中雖然疑惑未消,但也不再追問紅玉,那日在紅玉微閃的目光裏,她隱約猜到了答案,但他最後沒出現,她便將此當作了他的答案。
那一箱東西,也成了送還回來的記憶,許菁菁封了箱子不再看,唯一惦記的便是隔三岔五問一問紅玉,婚書稍回來了沒有。
如此過了兩月有餘,許家酒坊的新酒坊建成了,與原來的老酒坊一樣灰色的堅硬高牆,門開了兩道,一是正門,二是跟老酒坊的前院聯通,方便把處理好的東西送到這邊來。
許菁菁便把原先前院的活兒都挪去了新酒坊,前頭的步驟做好了,再送到老酒坊來,她準備親自帶著最初的四個姑娘留在老酒坊裏進行釀酒的最後幾步。
而為著讓基礎的工作能更快上手,也減少雇人的數量,她定製了一些專門的輔助工具,備齊了碼放在作坊裏,隻等雇到了人,就能開始加大釀酒。
新酒坊建成,借著工具的幫助,在許菁菁的計算中,是能讓許家酒坊的供酒量成倍成倍的增長,甚至比城裏的大部分大酒坊還要遙遙領先。
酒坊才剛建好,雇人的告示也才貼出去兩日,許菁菁一早來到酒坊裏時就已經進不去了。
還未到告示上寫的時辰,外頭烏泱泱地一片都是想來酒坊碰碰運氣的附近村民。
竟然有男有女。
不少才聽說了許家酒坊的漢子無論如何也不信真有一間酒坊隻顧女子不要男人來幹活的,偏要在外頭等著看個究竟。
許菁菁好容易在不斷的“借過”聲中,跟鍾湘菱一起擠到了最裏邊,打開門往裏快速往裏閃。
進去後她直接就先把冬雪四個人和玥娘一起,叫到了前院東邊廂房裏,看了看時辰,長話簡說道:“酒坊擴新,如今你們也都成了酒坊裏的老人了。”
冬雪幾人互相看看,難掩眼眸中興奮的神色,還沒來得及各自表表忠心,許菁菁就抬手阻了,“今天便要開始雇更多的人了,今天湘菱和玥娘先放一放手裏的活兒,一會兒幫我一起把關雇人的事。”
“冬雪你們四個今天也停一天手裏的活,把自己在做的事理順,特別是操作的細節和步驟以及要求,等雇好了人,會分別負責做你們從前做的事,屆時由你們去把要做的都交代清楚。”
冬雪幾人一聽,都安靜了下來,一時心中惴惴,不知把自己手裏的活兒交出去了,還有沒有活兒幹,就都不敢吱聲。
許菁菁緊接著道:“往後你們就跟雙雙一樣,留在這邊幹活,我會慢慢地也教你們釀酒。”
“做什麽到時候另外在分派,原本的活你們也都做得很熟練了,以後新酒坊那邊,對應著各自原來負責的部分,就由你們去管著。”
“每日不定時去看看做得如何了,把做事的人管好就成。”
“我隻要求最後交到這邊來的釀酒材料,出錯不可超過一成。”
……
許菁菁交代完畢,儼然冬雪四人已經成了酒坊裏自許菁菁之下的小管事,冬雪心細,碧姝沉穩,兩人都沒有什麽問題,碧姝甚至還有些躍躍欲試。
另外的蘭荷跟秋霜性子軟和許多,則略有些擔憂自己壓不住人,隱隱有些憂色。
“別擔心,做沒做過管人的事都不要緊,權當給自己添個曆練,到時候有什麽拿不定主意的,都可以來問我。”
她寬慰蘭荷跟秋霜,“當初也沒什麽人願意相信我們酒坊,隻你們四人留下,你們信我,我自然不會薄待了你們,事情安心做就是,至於做得好與不好,暫且先不要想。”
許菁菁說罷,留下四人在老酒坊自行做準備,跟鍾湘菱和玥娘一起往新酒坊去,外頭等著的人越來越多,她讓紅玉和玥娘先去開門,給外頭等著的人發號碼牌,每次按照牌上的數字,進來十人,“玥娘,記得跟大家說清楚,最後決定雇傭的人跟號碼牌上的數字前後沒有關係。”
她和鍾湘菱則在裏頭擺放好桌椅板凳,等著人進來。
頭一批十人都是榆樹村人,早早來排隊等著,就怕來晚了人雇滿了沒落著,方才知道不按先後來,還得看人才作數,便有人不太樂意,進來站在許菁菁麵前了不免嘟囔。
許菁菁也沒多說什麽,隻問了自己想知道的問題,每個人年歲幾何,家在何處,曾做過什麽等等。
每個人挨個回答,鍾湘菱奮筆疾書快速地記著,等到了最後一個人時,那人不樂意了,撇著嘴道:“是不是根本沒打算先考慮咱們榆樹村的人,早說早了,我就不來了,家裏還有活兒等著幹呢,花時間來這兒還不定能討著活幹,費這許多時間。”
“什麽名字、幾歲、住在哪兒,你不都知道麽,偏得讓我們再講一遍。”
“還不按先來後到的,外頭找人幹活就沒你這樣的,來得早的輪不著,那晚來的還排上了,什麽道理!”
許菁菁轉頭看過去,人很麵生,她並不知此人是誰,且方才的問題一個字也沒答,她也沒法從紙上知曉這人的情況。
這看著有點像專門來挑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