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菁菁關上門,忍不住又從窗戶的縫隙往外看,江瑾楓愣在院子裏,不知在想些什麽。
她深呼口氣,試圖調整還在急速激跳的心髒,努力了幾次反而不受控地越跳越快。
她不知他為何突然出現在小浪村她雇的畫舫裏,方才聽楚譽稱他都禦史,若是為了公事而來,又與她的畫舫何幹。
她懊惱自己方才不該把話說太死,這回再想去問也拉不下臉來開口了。
正巧院子裏鍾湘菱送了人回來,她趕緊支起窗戶,朝她揮手,想讓她去探探江瑾楓的口風。
沒曾想,這姑娘竟沒看見她,朝江瑾楓看了幾眼,嘟囔道:“這時候知道回來了,早些時候幹嘛去了,聽說你家裏人早就無事了,真是恭喜。”
“還聽說你家人有意給你另尋親事,都讓人來長陵找菁菁讓她退親了,你倒好,人影也不見,穆家為難許家的時候,你也不在,我們在魯陽叫人欺負了,你還不在,如今酒坊樣樣都好了,你回來了。”
“雖說你家大業大,咱們比不上,高攀了,但一開始菁菁她就沒瞞著你吧,你既然選擇了不回來,那便不該再出現,這會子道榆樹村來,你想幹嘛。”
許菁菁原本聽鍾湘菱越說越憤怒,生怕她惹了江瑾楓不快,拉開門出來要阻攔,誰曾想才下了台階,鍾湘菱到底最後一句問到了點子上,他回來做什麽,她也想知道。
江瑾楓被鍾湘菱一頓搶白也不著惱,看見許菁菁出來了,不由分說上前拉了她就走,麵上冷峻得有些嚇人。
“你說的這些回來再解釋,跟丈人說一聲,菁菁我帶走了,晚些回來。”
他撂下話拉著許菁菁就往外趕,外頭有人準備了馬匹,他帶著她跨上馬,抓緊馬韁就速度衝了出去。
許菁菁尚來不及反應,人已隨他上馬奔向村口,“你這是幹什麽,我要下去。”
她按住心中不快,迫使自己冷靜了下來,連說了三遍他也沒停,反而馬速飛快,為著不掉下去,她唯有伏低身子,抱緊馬脖子。
察覺她身體緊繃,伏著抱緊馬脖子,他才漸漸控製了馬速,把人拉起靠向自己,“去縣衙,要趕在城門落下之前,馬不能慢下來,你靠著我便不會掉下去。”
他眉頭緊鎖,漸漸馬速又快了起來,顧及她未學過騎馬,把她環在兩臂之間。
許菁菁惱他歸惱他,緊要時刻,自己的安全還是更為重要,她緊靠著他的胸膛,讓自己不至於左右上下顛簸得太厲害。
她原不知何要叫上自己,此刻聽聞去縣衙,料想跟婚書有關係,方才她一時口快把假婚書的事情說了出來,想必他要去求證是不是真的,那她去一趟也無妨,弄清楚了,兩人之間也就了結幹淨了吧。
這般想著,她胸中莫名泛起說不清道不明的一股子煩亂,加上馬一路飛馳,饒是榆樹村進城的路早修過了,換了平坦的青石路,她仍控製不住臉色青白,顛得想吐。
榆樹村本就離城門不遠,加上有馬,沒一會兒功夫,許菁菁就跟著江瑾楓來到城門下,可惜出門時太陽已落山,此刻城門正緩緩關閉,值守的兵士急著閉城門換崗,早就不再放行了。
“趕不及了,你若不急明早再來就是,我先回去了。”
許菁菁打起了退堂鼓,婚書的事要弄清楚,其實也不急於這一時,何況她說的就是真的,去不去縣衙,都是一個樣。
“趕得及,你坐好。”
他緊了緊韁繩,策馬上前,不等值守的兵士上前呼喝,就從腰間解下一枚腰牌扔了過去,那兵士接住一看,立即讓人停下閉城門,緩緩地又將城門拉開來。
“不知是大人要進城,險些耽誤了,大人莫怪。”城門開,兵士畢恭畢敬地把腰牌送了回來,兩人繼續往縣衙方向去。
許菁菁看他這般急切要去縣衙,急於求證婚書的真假,忍不住諷道:“都禦史大人好大的威風,關了的城門都說進就進,哪裏還用上縣衙去問,婚書是真是假還不一句話說了算?”
江瑾楓拿她沒辦法,隻得軟了聲音道:“不是你想的那般,等到了地方我再跟你解釋。”
“你莫要誤會,我去縣衙不是為著真假,你說不是真的,補一張真的就是了,但這事日後不要再提,否則你我都要惹上大麻煩了。”
城裏不許快馬奔走,他鬆了馬韁,控製了馬速往縣衙方向去,許菁菁最是不喜他這般有事不說,說一半藏一半的習慣。
當即她就不答應了,扭著眉毛道:“你要去補一張真的?誰同意了,我沒同意,要補你另外找人補,不許用我的名字。”
江瑾楓看她兩頰都氣鼓起來,似是真的生氣了,好聲哄道:“不用你的名字,我哪裏還有旁的人,喏,縣衙到了,我們先進去尋章時重,找到了人一切就都好辦。”
他下了馬,伸手把她也撈了下來,馬交給衙役牽走,徑直往衙門後院方向去。
章時重正在後院的書房裏臨摹字帖,看到風風火火闖進來的兩個人,訝異地各掃了幾眼,才笑道:“你這才幾日,就被發現了?”
“枉我還特地去給你尋了個武先生的名頭。”
許菁菁這才知道江瑾楓一直在榆樹村,還就在她建的學堂裏做武先生,她睨了他一眼,五味雜陳,不知說什麽好。
“章兄,麻煩幫我看看這個。”江瑾楓從懷裏掏出折疊得整整齊齊的婚書,遞給了章時重。
章時重展開來看,並無不妥,不解地看向二人。
“這是……”
“這婚書是當時從縣衙的小吏手裏買的,沒有在縣衙登過冊,我說是假的,他不信,章大人可拿去對證,是真是假他便無話可說了。”
許菁菁憋著不爽快,到了縣衙,直接先開了口。
“未過縣衙登入籍冊?”章時重麵色漸漸凝重,緊緊盯著許菁菁。
“不曾。”
“瑾楓,這放在往常自是小事一樁,可眼下跟玄陽公主那事擱在一塊就……唉,你糊塗啊,為何早不來把這事說與我知……”章時重一時也頭大起來。
許菁菁聽不明他二人說的何事,但偶爾一句玄陽公主,隱隱透出一絲危險的氣息。
她求證地看向江瑾楓,想要知道這什麽公主,跟他們的婚書有何關係,此刻在章時重的書房,並無其他人,江瑾楓才向她解釋道:“江家或赦之後,聖上曾有意把玄陽公主賜婚江家。”
“我以已有妻室推拒了。”
他簡單兩句平平淡淡就說完了,許菁菁卻猶如驚濤直撲門麵,他以與她成了親來推辭了公主下嫁!
可這親成的連縣衙都沒記上,隻是她花銀子買了一張婚書而已,饒是她不甚清楚這裏的律法,也能想到一個詞,欺君。
許菁菁呆住了,怎麽也沒想到自己好不容易掙了許多銀子,還沒暢快花起來,就要跟這個危險萬分的詞扯上關係。
江瑾楓看她沮喪的模樣,把人拉到身邊,向章時重篤定道:“婚書是縣衙出的,假不了,不過就是沒登入籍中而已。”
“而已?”章時重瞪了他一眼。
“嗯,玄陽的事你也聽說了,入籍這事你幫是不幫,就加上兩個名字,簡單得很,我在這兒等你,一盞茶時間夠了吧。”
江瑾楓拉了凳子給還沒回過神的許菁菁坐著休息,又從桌上取了糕點塞她手裏讓她吃,體貼地還倒了茶水放在她手邊。
被晾在一旁的章時重瞬時一個頭兩個大,半晌才硬著頭皮把婚書拿走出去了,人一走,許菁菁就忍不住了,“你要尚公主?”
“我沒有。”江瑾楓認真道,“我拒絕了。”
許菁菁滿眼愁色,心疼自己辛苦掙的銀子,不知這事會不會要把她的家產都沒收了,給公主出氣,苦著臉道:“那你倒是早說啊,婚書是假的這事我早給你說清了,你也不必今日才知惹了大麻煩,我也……”
她話沒說完,他就憋不住笑了,“你慌什麽,誰說婚書是假的了,把這盞茶喝完,那就是真的了。”
“放心吧,玄陽不是你想象的那般嬌氣,這事我會解決妥善,隻是,你能不能不要再生我的氣了?”
“也不要再說我們成親的事不作數了,好不好。”
他彎下腰溫聲誘勸,許菁菁滿心還惦著自己的家財,恍惚中搖頭又點頭,“你是說,我們還得接著作假了?”
江瑾楓簡直要叫她氣笑了,“何時作假了,你隻要記得,從來都是真的。”
“其他的事,我來辦。”
許菁菁看著蹲身在自己膝前的男人,木然地點了點頭,此刻,也早沒了更好的法子。
即便日後公主非要入江家,她也得走完下堂讓位的這一步,他說得沒錯,婚書就得是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