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0 五百年後九鼎出

“這是……夏禹所鑄的九鼎啊!”呂岱的聲音一句三顫,激動之情溢於言表。

我冷眼看著他,努力地想要分辨他是不是在演戲。

他察覺到我的目光,不自覺地伸出袖子在臉上抹了一把:“王上?”

“本王知道,地方官員為了博取君主的青睞,常會謊報吉瑞,”我的聲音異常平靜,“何況……前年時,劉協才剛剛在這裏演了如出一轍的蹩腳戲碼,定公你……”

沒等我說完,呂岱已經“咕咚”一聲摔下了馬背,直接撲倒在追命的前蹄之下:“王上明鑒!臣呂岱縱然有一萬個膽子,也不敢欺瞞王上啊!”他指了指那九塊黑得有些異常的金屬器皿,“這些東西個個重逾數千斤,臣即使想諂媚王上,也實在有心無力啊……”

“鐵衛,”我把典韋喚了過來,“有多重?”

典韋一雙鐵掌被漁網勒得滲出了一道道鮮血,兩條小臂也全是充血後的赤紅顏色,他重重吐出一口粗氣,悶聲答道:“恐怕得有四五千餘斤。”

漢製的一斤折合前世的小半斤,饒是按四千斤算,每一座銅鼎也有兩千斤的重量,九座銅鼎加起來,就是近兩萬斤,而要煉出這些高度接近兩丈的巨大銅器,所需要的鍋爐尺寸必定不會太小,工匠也要數百,鑄造時產生的損耗至少也要五六千斤銅鐵,以區區一個彭城郡太守所能動用的民力與物力,恐怕還真做不出來。

“起來吧定公,”我也跳下馬背,親手將他扶起,“鼎是國之重器,秦漢兩代數百年以來從都沒有人見過,又有劉協的前車之鑒,本王隻是怕你等勞民傷財而已。”

“王上自洛京出巡,也不過十餘天的功夫,臣即使有心討好,這區區數日之間,也實在造不出來這等神器啊,”他已是一頭冷汗涔涔而下,“何況……朝廷博學之士眾多,隻需將淤泥刮開稍看兩眼,便能判斷這些器物的真偽。”

“呂郡守說的不錯。”我點頭道:想以傳世九鼎之尊,想要仿造恐怕難度不小——以我淺薄的文物知識來講,這些青銅器上一般都會雕刻有日月星辰、山川河流、花鳥魚蟲、獅虎猛獸等各類圖畫,或者還要來上一段上古的文字,若是我的老嶽丈蔡邕在此,以他的學識當場就能辨認真偽。

“白先生,你能不能測一測這古鼎的年代?”梁聰忽而問道。

白發為之啞然,隨即搖頭道:“這又不是活物,何況……貧道對中原的文物並不了解。”

“彭城……或者下邳,有沒有博學經典之士?”我隻好問道。

呂岱微一沉吟,答道:“徐州吏事廳廳長,呂範呂子衡,是名通學雅士,這幾日正在彭城督查各級官吏,現在也在此地,不妨請他一看。”

“呂範?”我哦了一聲,“該不會和閣下同族?”

他慌忙搖頭:“呂廳長乃汝南呂氏,臣呂岱是廣陵呂氏,相隔千餘裏,並非同族一枝。”

“原來如此,”我笑道,“那便請他過來。”

呂岱當即朝身後招呼了一聲,便有人邁步上前,躬身向我一禮:“臣徐州吏事廳呂範,拜見吾王萬歲!”

“起來吧。”我揮袖輕輕一拂,以氣勁將他托起。

他微微一怔,連聲道:“王上神功著實令臣驚歎。”

我抬眼打量了他一眼,卻忍不住皺起了眉頭:這呂範年紀不過三十左右,相貌頗有威儀,一身以玄黑二色為主的官袍光亮如鮮,更佩戴了不少一看便知價值不菲的奢侈配飾。

“呂郡守稱足下乃通學之雅士,不知道能不能替本王看一看,這九座器物究竟是何物?”我指了指沿著河岸排成一排的九座黑鼎。

“範不敢自稱雅士,但請為王上一看。”他向我拱了拱手,闊步走到了典韋拉起的那座大鼎周圍。

隻見他圍著這座傾倒在地的大鼎,四下裏查看了片刻,又轉而對賈穆道:“請小將軍派人以佩刀刮下一片淤泥,以方便在下細看鼎身之上的紋飾。”

賈穆“唰”的一聲拔出了自己腰間的佩刀,親自攀上了鼎身,揮刀“謔謔謔”地刮起了淤泥。

“好了,辛苦將軍。”小片刻之後,呂範伸手示意賈穆停下動作,踮起腳尖仔細地查看著那片紋飾。

從我的位置看去,那是一片縱橫交錯的線條,還有兩排蝌蚪一樣的文字。

看著若有所思的呂範,我不禁陷入了沉思:他的年紀比我大不了十歲,為什麽胸中學識會完爆我?我是不是虛度光陰、浪費了大好的人生?

呂範沒有讓我胡思亂想太長時間,他轉身向我稟報:“王上,範雖才疏學淺,但也知道,此物大抵便是夏禹稱王時聚集天下青銅所鑄之寶鼎。”

“哦,”我抬了抬眉毛,問道,“你從何得知?”

他微微笑了笑:“其因有三,其一,據史書記載,九鼎最大者,高一丈八尺,重五千餘斤,三足而立;其二,鼎身有上古甲骨文字,其文雖傳世不多,範也不才,偶能辨認一二;其三,司馬太史公曾記載:‘周民東亡,其器九鼎入秦’,又有人言:‘秦昭王取九鼎,其一飛入泗水,餘八入於秦中’,但終秦二世,九鼎再為現世,舊漢四百餘年,始終不見其物,或謂九鼎都已失逸,故而始皇本紀記載:‘始皇還,過彭城,齋戒禱祠,欲出周鼎泗水,使千人沒水求之,弗得’,綜上三點,應當可以確定,九鼎便在彭城與泗水之間。九鼎自周顯王失逸至今,已經五百餘年,王上出巡至此,九鼎便自水下而出,可見王上實乃天命所歸!”

“天命所歸!”呂岱忙帶著滿郡的文武百官高聲歌功頌德。

“雖然後麵沒聽懂,但好像確實是這麽回事。”我笑著點了點頭,轉而向呂岱吩咐道,“呂郡守,便煩勞你派出車馬,將這九座寶鼎運往洛陽,交給朝廷鑒定保管吧,若力有不及,再請甘寧派車馬護送。”

“臣謹遵王上口諭!”呂岱深深一揖到地。

“這些漁民百姓,也請你稍加獎勵吧。”我看了那些抱著腦袋在草地上抖抖簌簌的漁民一眼,又道,“每人發上兩鬥糧食吧。”

“諾。”

“謝、謝謝、謝謝王上!萬歲!”那些漁民連忙把腦袋插進了泥土裏大聲拜謝。

我笑了笑,卻忽然感覺到了一絲異樣。

腳下的地麵似乎在微微震顫著,似乎是騎兵踏地的聲音。

“白毛,今天有沒有凶兆?”我條件反射性地問了一句。

“今日王上吉兆衝天啊!”他莫名其妙地看了我一眼。

震顫越來越明顯,但我卻舒了口氣:從聲音判斷,馬匹不會超過五六百頭,而我自帶的五百精騎,配合呂岱的數百騎,再加上近在身後的彭城城池,隻要戰略得當,我有足夠的信心將對方全部殲滅。

不過我還沒來得及指揮兵馬排兵布陣,就看到了三騎當先衝了過來。

“屬下陸仁拜見王上!”當先一騎,背後倒插兩柄大斧者,正是陸仁。

我不禁有些奇怪:“你不在洛陽好好休息,卻來給誰當信使?”雖然我出巡在外,但尚書令荀彧、諜報司戲君每隔幾日便會派出快馬向我傳報重要的軍國之事,但陸仁身為虎豹飛軍的旅長,怎麽說也是個八百石的中尉,不至於給他們當跑腿的吧。

“不是信使,”他跳下了戰馬,躬身道,“軍事院近來得到消息,舊漢以右將軍劉備替換劉虞擔任了吳郡太守,劉備手下關羽、張飛二將驍勇,頗有呂布之風。王上一路向東南而行,朝廷擔慮劉備孤注一擲恃勇行凶,特派屬下及拓跋將軍率五百輕騎聽候王上吩咐。”

“劉關張麽?”我笑了一聲,“他三人縱然敢率精兵突襲我,但我功力已經恢複,又有典韋護衛左右,徐州更有甘寧、曹仁、孫策等猛將,關羽、張飛哪裏能那麽容易得手?”

陸仁並不多嘴,隻道:“屬下可是晝夜不停趕到王上身邊,王上若讓仁返回洛陽,仁立刻通知拓跋將軍動身。”

“罷了,”我一聽拓拔野的名字,心中又轉了念頭,“既然人都已經到了,便隨我巡視一下徐州的郡縣吧,說不準我真有興致去查看邊界的駐防,未必就不需要加強護衛。”

“是。”他微一點頭,身後一名輕騎當即掉頭通知身後的大部隊。

不過片刻,拓拔野已帶著數百名精騎來到了我的麵前。

“雲龍,”我朝拓拔野點頭示意,“你新婚不久,公達先生怎麽把你派了出來?”

他毫不在意地搖頭:“天天膩在家裏又有什麽意思,說起來我還真沒到過南方呢。”

我笑了笑:“這次好容易出來,我們就一起去看看海吧。”

“王上,”白發忽然又崩出了一句,“東南麵有妖氣啊……”

我一時沒反應過來:“什麽妖氣?!”

“是赤妖之相!”他騰空而起,伸手指了指東南邊的天幕。

我看了半天,愣是沒看出來那片藍的發黑的天空有什麽異常,隻好斥了一聲:“說人話!”

他轉過頭來:“五天之內,此東南方有妖人出,王上恐折損一英年大將。”

“東南方……妖人……英年大將?”我感到臉頰的肌肉一陣跳動。

廣陵太守孫策,正是我手下最年輕的的一員大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