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是段南風!因為她在這個男人的身上看到了段南風身上從來沒有出現過的額,邪魅而狡詐,這個男人的臉龐冷峻而沉靜,夜一樣深邃的黑眸,堅毅的唇緊抿著,一身銀色的長袍在月下閃出冷調的光澤。腦中突然閃過一個詞“銀狐”,也許真的適合他的性格。這樣一個帶著陰狠的英俊的男子,夜色掩蓋不了他那獨有的魅力。

雲裳下意識地摸摸臉頰,確定那疤痕沒有脫落的跡象。他怎麽會在這裏出現?低頭看了看盆裏的腳丫,又看看他的臉,真的會是他麽?如果他真的是他,那麽之前的一切,在蓮心台看見的那些幻燈片……難道都是假的嗎?

他一步步向雲裳走來,雲裳突然覺得很窘,身旁的鞋穿也不是不穿也不是。一直到他停在離雲裳很近的地方,偶爾還能感覺到他口中薄荷的馨香。

雲裳張了張口,想到自己現在的身份,想開口稱他主子,但下巴突然被他捏住,雲裳吃驚地看著他,見他漸漸眯起雙眼揚起一絲邪佞的微笑:“你不認識我了嗎?”

強忍住心頭的巨大的震撼,雲裳“莫名其妙”的看著他,眨巴眨巴眼睛,想了許久,喃喃開口,“我該認識你嗎?”

那男人眯著的眼睛裏似乎有琉璃般的光芒環繞著,萬分的璀璨,這樣刺眼耀目的光芒讓雲裳在心裏得到了一個肯定的結論,她知道,這個人,不會是他。

那男人定定的看住她的雙眼,似乎要深深的望進去一般,忽而重新勾起一抹玩味的笑意在唇邊淺淺的**漾著,揚高了聲音,對著看起來很無辜的雲裳道,“可是我認識你。”

“奴婢初來貴府,花兒還沒認齊全,哪兒能認得主子您呢?又怎麽可能會讓主子您認識奴婢呢?”某人無辜的大眼睛,閃啊閃的企圖用無辜的純淨眼光將對方的懷疑和試探全都殺死在萌芽之中。

然而,顯而易見的,對方這個騙人的高手,完全沒有將雲裳的小伎倆看在眼中。

他雙指一動,雲裳頓覺自己的腿上一麻,身子也控製不住平衡和力道,忍不住往前頭傾倒,如此一來,正好對上了那男人已經展開的懷抱。

“早這樣投懷送抱,多好。少去了咱們許多的彎彎繞口舌不是?”他邪肆一笑,光華竟讓天上明月為之羞澀。

是夜,天高雲淡,烏朦朦的黑色沉沉的蓋住了蒼穹之頂。

這正是,月黑風高殺人夜。

對於這樣鬼斧神工的好天氣,雲裳不禁感歎一聲,吾命休矣。

隻是,她實在似乎不知道這個人到底要幹嘛。她這麽琢磨著,竟然昏沉沉的在人家的肩膀上……睡著了。

臉上的皮膚一陣刺痛,痛的沉睡中的人噌的一下就醒了過來,瞠目結舌的看著被人家拎在手裏的那塊疤痕貼,雲裳悔恨得就差咬斷自己的舌頭!尼瑪,樓雲裳,你到底是有多困啊!

臉上跟著一溫,雲裳暗暗叫苦,人家既然能識破自己臉上的膏藥,就也能看出來自己臉上此時塗滿了薑汁這樣簡單的易容之術。

果不其然,待到臉上的偽裝都被擦去的時候,她聽見對方吸了一口氣的驚豔之聲,同時絕望的一閉眼睛,完蛋,這回要倒黴!

“明明都醒了過來,還要裝睡麽?”

我天,這說話的口氣,聽著就跟多她熟悉似的。

既然被識破,也沒什麽好繼續遮掩的,雲裳索性睜開眼睛,對上對方正探究的目光,“嗯,不睡了。”

她如此坦然反倒讓男子有些詫異,不過一愣的瞬間,他啞然失笑,伸手在她的臉頰上抹了一把,“這個樣子多好看,何必作踐自己?”他的餘光掠過桌角上的膏藥貼,雲裳垂下睫毛,低頭羞澀一笑,輕聲道,“我喜歡裝鬼,你管得著嗎?”

男子又是一愣,隨即哈哈一笑,身子向下更探了幾分,距離近到彼此都能聞到對方身上的味道。

他的身上有好聞的薄荷的香氣,在夏日的夜裏聞起來,涼涼的,沁人心脾。

“咕,咕……咕嚕”一聲長而沉的來自五髒廟的呼喚完全將這麽旖旎朦朧的情景給生生折煞成了齏粉。

某人眨巴眨巴眼睛,看著麵前那對黑色的眸子裏漸漸醞釀出一圈濃濃的笑意,隨即變成朗聲的笑。

“怠慢了我的貴客可怎麽能行,來人,傳禦廚,上菜。”他的雙臂撐在她的身側,含笑看她。

那一瞬間,雲裳甚至有些懷疑自己是不是眼花了。她居然在他的眼中看出一種不該屬於他這個陌生人的光。

疼惜的,悲憫的,後悔的,還有……不舍的。

酒席擺上,雲裳毫不客氣的擼胳膊挽袖子,伸開筷子就招呼了起來,看看菜色,竟然都是她喜歡吃的東西,雲裳也沒甚在意,隻當滇南之地的待客菜肴都是這樣的精致順合她的口味。

酒足飯飽,雲裳滿足的打了一個飽嗝,所謂吃飽了食困,她這些天一心想著要擺脫身後的那些暗力營的侍衛們分散了不少的心神,又惦記著能不能找到那個“大蠱王”,心裏七上八下,鮮少吃上一頓飽飯,今天……可是足足的吃飽了,也就分散了全部的注意力,連戒備心都為之放鬆了下來。

看她睡眼惺忪的模樣,男子微微一笑,將桌上的一盞茶遞給她,“忘了告訴你,我姓段,名南羽。”

“噗……”雲裳剛剛含在嘴裏的清茶全都噴了出去,慌忙抬手擦嘴,結結巴巴的問道,“段南羽?那你豈不就是……”

“大理段家的當家。段南風的兄長。如此,姑娘還有什麽疑問麽?”他轉過臉來,象牙似的皮膚上流轉著邪魅的光暈。

“沒有了,姑娘沒什麽疑問了。”雲裳乖乖的低頭,不去看他一身上好的月羅緞子的綢衣被自己噴上一群花花點點。

段南風的哥哥……雲裳的心猛然一動,她驚覺,自己如今到底該對段南風懷有怎樣的一種感情?他曾經騙過自己,可是他也的的確確的幫助過自己,雖然自己沒能借助蓮心台的穿越時光機器回到現實,可他畢竟對自己盡心盡力過了。

“段……”這一字之差的名字讓她很有些念不出口。

“段爺?”她搜索了半天自己的思緒,總算找出了這麽一個還算得上和是的名字。

段南羽站住了腳,回頭看她,“有事?”

“你……弟弟他……”她的嗓音都幹巴巴的糾結了起來,要怎麽問出口?要問他段南風他走得可安詳?還是要問他,段南風是不是到死……都在埋怨自己沒有派人去救他,任由他死在了蒼梧之地?

“段南風他……是怎麽死的?”她總算是問出了口。

段南羽的眼中浮現起讓人尋味的光澤,似有不忍,似有難舍,“舍弟一生都致力於佛法,卻也繼承了乃母的異能,他最終還是死在了這讓人羨煞的異能之上。”

“怎麽說?”雲裳的手心都涼了。

“動用意念,妄圖篡改曆史,逆流時光,大概是被自己的法術反噬了吧?”段南羽說起自己弟弟死因的時候仍舊是一幅淺淺淡淡的樣子。

“法術反噬?他不是……被蒼浯國的人掠走了嗎?”

“哦?你倒是知道的清楚,他的確是被蒼浯國的人掠走,卻半路被人救下,送回了大理,隻是大理距離蒼浯國,一北一南,相距何止千裏萬裏,在回來的路上舍弟就已經不行了。可惜他一介人才……卻死於邪術之上。”段南羽麵容上的光淡淡的,未見傷心之色。

然而這一番話卻好似一顆靈丹妙藥一般,讓一直困擾著雲裳的一個問題豁然開朗。段南風不是死在蒼浯,也不是死在她的原因之下!

“那真是……太好了。”雲裳鬆了一口氣。

可是段南羽下一句話卻讓雲裳直接從雲端跌進了穀底。

“可他究竟是動用了怎樣的禁忌之術才會招來殺身之禍呢?”他的目光裏忽然湧出一股冰冷和殘酷,欺近了雲裳的身,低聲道,“樓姑娘你能不能告訴我,我弟弟他為什麽要去冒死動用禁忌之術去開啟那個蓮心台?”

雲裳的眼睛豁然睜大,她不敢相信的看著段南羽,連嗓音都變得憔悴。“你說他是因為……動了蓮心台?”

段南羽收斂了陰冷的表情,收回身子笑看著她。

“沒錯,我弟弟雖不是你殺死,卻也因你而死。樓雲裳,你該給我弟弟賠命才是。”

“沒錯,我的確該為他賠命。”這一句話說出去,忍不住連帶著一口血也帶了出來,臉上卻有著釋然的笑容,“段南風,我總算不欠你。”她說著,又咳出一口血來。她倒是習慣了這樣的吐血節奏,可是卻嚇壞了對麵的清淡男子,段南羽眉心一簇,剛剛裝出來的那點冷酷的表情也消失殆盡,慌忙上來扶住她的腰,看她臉色蒼白,又看地上她剛剛吐出的一口鮮血之中,暗紅色之間帶著金色的絲線一般的東西,不由得臉色大變!

“你中毒了?”

“是呀,中毒了,雖然不是很厲害的毒,可是長在了人的身上就有點……不太舒服了。”雲裳沒心沒肺的笑了下,不忘調侃他,“嚇到了段爺,真是不好意思。”

段南羽麵色暗沉,定定的看著地上的血跡,一言不發。雲裳沒再說話,感覺從心裏疲累到外身,索性靠在他的身上休息。沒來由的,她居然覺得這樣靠在他的身上的感覺……很熟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