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羊沉沉睡了一覺。

好似做了很長的一個夢。

夢裏一片混沌,看不清路,她毫無目的的亂走一氣,居然走到一片很開闊的水域。

水麵非常平靜且美麗,頭頂一輪明月撒在其上,碎成了星星點點,波光粼粼。

有點像學校的那片無名湖。

水邊坐了一個人,孤零零的,像是正在欣賞這片安靜的美麗——但看背影,徐羊覺得他有點孤單。

她走去他身邊,抱著裙子,蹲下來。

那人扭過頭來,竟然是個很好看的年輕人——眉眼生的尤其的好,眉骨微突眼窩深邃,睫毛纖長,襯的一雙眼睛格外黝黑。

卻也格外明亮,像是汩動著一團水。

隻是神情看上去,有些哀傷。

徐羊問:“你怎麽啦?”

那人道:“我女朋友生我的氣,不肯原諒我。”

徐羊:“你做錯事啦?”

那人:“嗯。”

徐羊:“那你好好道歉嘛。”

那人低下頭:“她不聽。”

這個女朋友有點不講道理哦。

但,也有可能——

徐羊:“你犯了很大的錯哦?”

那人有些茫然,但還是點點頭。

這可就有些麻煩了,怪不得女孩子不肯原諒呢。

徐羊:“那你還愛她嗎?”

那人用力點點頭:“愛。”

徐羊鼓勵:“那你就重新開始追求她嘛。”

那人:“可她心裏總有個疙瘩,隻要一天解不開,她永遠不會真正的接受我。”

是個什麽樣的疙瘩,這麽厲害的麽?

或者說,是個心結?

估計是徐羊的眼神太過於疑惑了,那人終於坦誠:“她覺得,我放棄了她。”

徐羊:“?”

那人苦笑:“其實,不是她覺得。是我真的,放棄了她。”

徐羊心裏“啊”的一聲。

心想,這果然很難原諒。

要她,她也會有疙瘩有心結的。

已經放棄過一次,很難不保證,不會再放棄第二次。

那人滿目哀傷,問她:“我該怎麽辦?”

徐羊一時也不知該怎麽安慰他,隻好問:“你當初……為什麽放棄她啊?”

“因為……”他狠狠咬著嘴唇,“我太沒用了。”

麵前的那片水域突然動起來,就像電影幕布一樣,開始出現模糊的人影。

徐羊驚訝的站起身——

那些人影,她居然是……熟悉的。

簡陋的鄉村院子,走出穿白紗的美麗新娘——

牽起她的手的,氣宇軒昂的新郎——

遮在新娘頭上的,一把紅色的遮陽傘——

家庭小賣部裏精神矍鑠笑意殷殷的老板娘——

不善言辭,但憨厚和氣,一直衝人微笑的中年男人——

徐羊:“他們…這是怎麽了?”

那人眼神凝起一層霧氣:“他們,是我的家人。”

“徐羊,”他突然喚出她的名字,“對我來說,你也是我的家人。”

“可是,對不起。我還是把你丟掉了。”

他望著她——

一雙眼睛像是含滿了淚:“可是感謝老天,再給了我一次機會,這一次,我發誓,我絕不放開你!”

隨著他得話音而落的,是突然一陣大風刮過——迷了人眼。

水麵沒有了,身邊人也消失了。

四周重新陷入一片霧蒙蒙的混沌——

徐羊疾走兩步,像個沒頭的蒼蠅。

她忍不住頓腳大叫:“趙嶼!!”

“趙嶼!!”

徐羊從夢中驚醒,雙手朝著空中一通亂抓——隨後,她倉皇的手被窩進一個溫暖的掌心裏。

她眨了眨眼睛,轉頭,看到了他含淚的眼。

不是含淚,他早就哭了,把她的手放在唇邊輕吻,皮膚上滿是黏噠噠的濕意。

“你醒啦?”他問,臉上是笑著的,雖然眼淚依舊一顆顆的掉下來,砸在她的手上。

她動了動身子,抻了抻嗓子,一發聲,發現自己聲音實在喑啞到難聽:“你怎麽哭啦?”

“因為你睡的太久啦,”

他說,“我有點無聊,還有點害怕。”

說實話,徐羊不太習慣他哭的樣子。

有點陌生。

也許是,他很少在她麵前哭吧?

“我沒事,就是累了。”

可能是看他哭了,她很想安慰一下他——但她終於想起了別的。

她試圖掙紮起身:“李浩然呢?”

被他伸手按住了肩膀:“他沒事,隻是受了些驚嚇,已經被父母接回家了。”

徐羊點點頭,心裏安定下來。

沒事就好,沒事就好。

李浩然經常說,她長得像他姐姐——可徐羊知道的,李浩然的姐姐,15歲就去世了。

他現在是父母唯一的孩子。

要是他再出事,毀滅的,將是一個家庭。

心安下來,她也有精力好生打量打量他了——

然後,她就發現:他瘦了!

眼窩更深,顴骨突出,兩頰都沒啥肉了,下巴上胡子拉碴,怪紮得慌。

眼下眼淚雖然止住了,但眼白布滿血絲,好像幾天幾宿沒睡過覺。

她不過睡一覺的功夫,他咋就這模樣了?

她忍不住,伸手摸了摸他的臉。

“你……怎麽瘦了?”

他捧了她的手,捂在自己唇邊,邊衝她笑,眼淚又簌簌而落。

徐羊有點驚訝,話說,他現在,也太愛哭了吧?

然後,她突然想起了什麽——

方才夢裏那一幕……

她好像,看到了他的家人。

他說,她也是他的家人——

“叔叔阿姨,還有大哥大嫂,他們都好媽?”

他一愣,不知道她為什麽突然提到這個。

他點點頭,卻還不等他說話,徐羊突然福靈心至:“上一回,上一回他們怎麽樣?”

趙嶼突然哽住。

上一回,他的家人怎麽樣了?

“你真的想知道?”

“嗯。”她點頭。

她去過他的家,見過他的家人,受過他們的熱情和款待——還曾參與他們的家中盛事:大哥的婚禮。

她還做過嫂嫂的掌傘伴娘呢!

隻不過,日後她生病,被父母接回家,經曆了與他的異地和最終分手這樣的慘淡收場——已經是刻意去遺忘有關他的一切。

包括那些曾給予她善意和親切的——他的家人們。

“先偷偷告訴你——”

他伸手過來,捋了捋她耳邊的發絲,“他們這回,過的還不錯。”

“但上一回——”他神色旋即一暗。

徐羊心口一緊,隱隱有種強烈不安的預感:“叔叔阿姨…他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