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世神醫所為敗露後,大理寺的人在濟世堂找到一本用南羌文字寫成的醫書。

說是醫書,但經過認識南羌文字的行商翻譯後,才知道上麵羅列著各種經過炮製後有稀世劇毒的藥材,其中有不少都是大齊疆域裏沒有的奇花異草,想必這些用來入毒的植物都是生在南羌一帶。

南羌善毒,無人不知。

魏思音當時便猜測,這位號稱曾雲遊四方博取各地醫家所長的神醫其實是從南羌異族人那兒學來的毒術,然後回到帝都為了自身的貪欲禍害同胞。

如今她的所有猜測都由這名南羌青年的出現證實了。

也隻有這樣才解釋得通神醫在帝都為禍已久,為何帝都其他的醫者並未識破他的陰謀詭計,因為他所賴以使用的各種毒物,都不是中原醫學的產物。

再加上他道貌岸然的外表,言行中時時刻刻把醫者仁心掛在嘴邊,顛倒黑白操縱人心的手段爐火純青,以至於就連那些精通藥理的人都受其蒙騙,糊裏糊塗地將他供上了神壇。

她知道眼下的當務之急就是要揭穿神醫的真麵目,此人和顧沅狼狽為奸,他不僅是貢酒下毒案的關鍵,更是顧氏明麵上沽名釣譽大肆博取名望,私下裏卻為了造反大業做盡喪天良之事的罪證。

於是魏思音眼睛一彎,笑得明媚又純良,“離小郎君,看你長得這麽俊,一定擅長毒術吧?”

她生得本就極是貌美,又露出這般笑容,極具迷惑性。

十個男人裏有九個看了,都要為之心神**漾。

而剩下那一個不僅沒有見色心喜,還十分憤怒——

說的就是淩寒。

他一邊緊盯著這對主仆,以防他們出其不意忽然出手,一邊又分出心神用餘光留意魏思音,瞥見她的如畫笑靨時,他的心猛地沉下,怒火陡生。

差點就忘了,他家公主雖然隻把顧沅一人放在心上,但卻是個好色之人,但凡是長得好看的男子,她都喜歡多看幾眼。

她最喜歡的是膚白貌美的男人,這南羌來的雖然膚色是黑了些,不大合她的胃口,但這張臉卻生得比女子還明秀,又很有些異域風情,也怪不得她要讓別人都退出去,原來是起了興致,想趁著人少調戲美男子。

居然喚不認識的男人小郎君,簡直是厚顏無恥!

虧他還當她是有極重要的事要單獨詢問這對主仆,心裏還盤算著該如何幫她誘這兩人開口,看來又是他自作多情了。

他身上驀然散發出冷冽寒氣,不隻那對主仆感受到,就連隻看到他側臉的魏思音,都察覺到他的不快。

魏思音也是不明白,淩寒又在氣什麽?

現在她越看他,越覺得他就像是跟夫君賭氣,隔三岔五鬧著要回娘家的小娘子。

而她就是他那個倒黴夫君,需得處處陪著小心,就這樣他還不滿意,還要時不時地給她甩個臉子。

可當著外人的麵,她也不好去哄他,隻能把懊惱都藏在心裏。

那叫阿離的南羌青年明亮的眼眸定定地盯著她,頓了頓才開口:

“你是大齊的公主?”

魏思音從淩寒身後探著腦袋,因為心上人和她鬧脾氣,她剛才的喜悅勁兒都沒了,神色懨懨地點了個頭,“嗯,你在本公主的店裏鬧事,不給我一個說法,你的下場啊,那可就悲慘了。”

她說話時懶洋洋的,就連威脅裏都帶著一股子讓人形容不出的嬌氣,隻覺媚到了心中深處,連骨頭都酥了半邊。阿離膚色黑,因此他臉紅了一片也沒人瞧得出來。

“公主打聽我會不會毒術,是想知道什麽?還是想讓我做什麽?”

魏思音一聽,喲,這離小郎君還挺上道的,又來了精神頭兒,使勁忽悠他:

“你是不知道,你提及的那位神醫因為救了本公主的妹妹,在宮中得了賞識,父皇有意要封他為國醫。但本公主覺得他來曆不明,對他的醫術也還不甚了解,所以心存疑慮。又聽到你方才言語,像是與他有舊仇,你若是能說出他的不好,還能拿出證據證明,本公主必有重賞。”

阿離聽後眉頭緊鎖著沉聲道:

“我不要公主的重賞,若是公主信阿離,就聽我一句,讓這樣的人當你們大齊的國醫,是大齊子民的不幸!”

“為何如此說?”

“你們中原人平日裏一說到南羌毒術,都是百般懼怕。我們要是亮明身份走在你們的大街上,你們就像我們身上有毒似的離得遠遠的,仿佛我們不是人,而是蛇蠍走獸!”

阿離越說眸光越是冷厲懾人,“殊不知,我們南羌人使毒亦有禁忌。其中第一條,就是不對無辜之人用毒,否則必將遭受神罰,所用之毒十倍反噬己身,最後穿腸爛肚,七竅流血而亡。

而你口中神醫,他是你們中原人,仗著我們族人的信任學會了南羌的毒術,卻不守南羌人的教規,用毒時百無禁忌。

在南疆他就毒殺了一整個村莊的老弱婦孺,就因為他們識破了他濫用毒術的秘密。之後他奔逃回中原,但我族發誓,定要用他的血來祭奠慘死的上百條南羌冤魂!”

淩寒聽著這些話,卻是將魏思音往自己身後拽了拽。

他可不管這個阿離說的是真是假,是真講道理還是說來騙人聽。他隻知道此人擅長用毒,有本事傷了他的公主殿下。

正所謂君子不立於危牆之下,他家公主不是什麽明智的君子,而是一個嬌縱任性還喜歡鋌而走險的小姑娘,隻好靠他來保護。起碼遇到危險時,還有他的血肉之軀可以為她擋上一擋。

雖說就憑她的德行,根本不配他這般關照,但誰讓她是公主?

她要是傷到了哪裏,那他也沒法活了,不把人藏在身後細心護著,他還能怎麽著?

可歎他一片苦心,魏思音卻很是不留情,又把腦袋探出來,也看不著他的瞪視,隻顧著問那個阿離:

“我聽說你們南羌的毒術輕易不外傳,為何就傳了他?”

阿離冷聲道:

“他在三十年前為躲避家族世仇躲到南羌。我的族人見他小小年紀便父母雙亡無依無靠,憐憫他身世悲慘收留了他,讓他免於被餓死,之後私傳他毒術之人,是他的養母。

那位老嫗早年喪子,是真拿他視如己出,又被他的花言巧語騙了,才破了不外傳的忌諱教他毒術,原意也隻是想讓他將來有一門能立身的手藝。

可他在學成後第一個毒殺的,就是他的養母!”

魏思音暗忖,這種喪盡天良的事他還真做得出來,頓了頓道,“既如此,你為何不直接去濟世堂殺了他?反而跑來我的摘星樓喝酒作樂,還和別的客人打架?有這力氣,怎麽不對你仇人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