莊閑雲跟著進門換了鞋,孟家裝修設計簡約大方,看上去十分簡潔舒服,她探著腦袋往裏頭瞧了瞧。

孟閔均摸出了她的小心思:“放心,今天我爸媽都不在家。”

聽此,莊閑雲懸著的一顆心才落了下來,動作也利落大方了許多。

“雲雲。”

眨眼間,孟閔均已經站在琉璃台盞前,他袖子往上卷起一半,露出一截白皙遒勁的手臂,雙手撐著台麵上,隔著距離,也依舊可以感受到對方溫柔的眼神。

莊閑雲晃了神,被這個稱呼震得沒能反應過來。

如此親昵的稱呼也隻有與她親近的人會這麽喊,孟閔均這麽叫她反倒讓她渾身不自在極了。

“可以麻煩你幫我把我當輔導書拿出來嗎?就在我房間書桌上。”

“哦好。”

莊閑雲眨巴著眼,迷迷糊糊循著方向進了他的房間。

她順勢關上門,輕拍了下胸脯,深呼吸了好幾一會兒才緩過來。

不過,問題是她在慌什麽?

男孩子的房間很整潔,牆壁上貼了幾張科比的海報,中間放置了一張大床,還有一個特地裝各種各樣的球鞋的鞋櫃,門後還安裝了一個籃球框。

很難看出來,像孟閔均這麽溫柔儒雅的人也會有如此灑脫隨性的一麵。

莊閑雲沒再繼續隨意多看,畢竟這種行為很不禮貌。

她動作迅速,從書桌上拿了輔導書後,就匆匆忙忙離開,剛抬腳,腰部就不小心撞到了桌角,一副相框摔了下來,幸虧地板上放了一塊地毯,這才沒有摔壞。

莊閑雲趕忙蹲下身撿起來,卻在觸碰到的那一瞬間看到了相片裏的人。

她怔住了。

相片裏定格住的是三個人的笑顏,是她和孟靜嫻。

而站在她身邊的另外一個男孩子則是孟閔均。

霎時間,過去的記憶統統湧現,如同播放電影一樣在她腦海裏一一閃過,記憶裏的聲音不規則的回響在耳畔。

“雲雲以後要嫁給孟哥哥。”

“雲雲很喜歡孟哥哥。”

“病秧子也學著給人當小三啊。”

從兒時的嬉鬧玩笑到他人的譏諷惡意,莊閑雲蹙著眉,心髒接收外部的壓力和恐懼,那一句句一聲聲謾罵猶在耳邊。

莊閑雲雙手抓著頭,太陽穴一陣又一陣的刺痛令她無法忍受,情緒明明如此陌生,可疼得卻是她心髒,心如刀絞般。

她終於想起來了。

為什麽當初她會在體育課上,發了瘋的不聽勸往前奔跑。

她想以此發泄內心的怨恨和怒意。

複學的短短幾天內,她竟然遭受了校園欺/淩。

她被指是小三,仗著自己有先天性心髒病而介入別人的感情中。

可隻有她知道,其實她才是孟閔均的未婚妻。

他們倆是從小定下婚約的。

憑空出現的這段記憶讓莊閑雲反應不過來,直到坐在孟閔均麵前她都沒有回歸神來。

“雲雲。”

孟閔均抬手在她眼前晃了晃,莊閑雲從後知後覺抬頭。

“怎麽了?”

怕她舊疾複發,孟閔均緊張得不行。

“是不是心髒不舒服?我去拿藥。”

“我沒事。”

莊閑雲平複心情,強按住衝動,直接收拾了一下,把書裝回了書包裏,急忙對他說。

“沒什麽事我就先走了。”

她狼狽的逃離現場,不給他絲毫出聲的機會。

孟閔均愣愣的,目不轉睛的盯著她再次離去的背影。

夜色降臨,繁星點點,綴留黑幕。

街邊道路上路燈照亮了前方路途,而她卻看不見自己的方向,被大霧掩蓋得迷失團團轉。

這會兒算算時間她應該還在孟家補習,但她提前出來了,但沒有給楊叔打電話讓他來接她。

她就想一個人靜一靜。

湖邊微波粼粼,涼風拂過水麵,漾起幾許細紋,遠處小舟停泊靠岸,傳來悠悠揚揚小曲。

忽地想起唐代詩人儲光羲的一首《江南曲四首》:“慣是湖邊住,舟輕不畏風。”

這些天,她的一些感受總是特別不真切,感覺就好像記憶裏經曆那些事情的人不是自己,而是另外一個人。

就比如今天,她的的確確感受到了背叛,可除了生氣倒也說不出什麽其它的情緒來了。

莊閑雲搖頭晃腦,一轉身就見到一個推著三輪車的老爺爺,三輪車上堆滿了可回收廢棄品,臨近上坡路,莊閑雲小跑到車後麵幫忙用力推了一把。

小姑娘的力氣忒小,沒有什麽勁兒,但也鼓足了力量。

“章爺爺。”

一道熟悉的聲音突如其來的闖入,莊閑雲呆愣了下。

慕...慕野鶴!

她手足無措,不知道該怎麽樣才好。

這一個禮拜下來她都很少再見到慕野鶴,再見竟是這種情形。

距離那件事情都已經好久的了,他應該是忘了自己吧。

莊閑雲心一橫,身體縮成了一團,堆積如山的廢品剛好可以遮擋住她不被發現,她就像個跟蹤狂,恬不知恥的偷聽他們的對話。

“鶴鶴啊。”

大爺停下了小推車,慕野鶴見他滿頭大汗,就順勢幫他把三輪車從下坡路拉了上來,莊閑雲縮著身子也跟著微微移動。

“今天收獲蠻大哩。”

大爺笑起來滿臉皺紋,但很和藹。

他說話有點口音,接過慕野鶴遞過來的簍子掂量了一下,說了一個數。

“三塊五。”

慕野鶴抿了抿唇,半天沒有說話,最終隻是落下一句。

“我明天會撿更多。”

少年穿得單薄,可意誌堅定不移。

莊閑雲躲在一旁聽完都有些動容,看來慕野鶴家裏的條件確實不容樂觀。

“鶴鶴,大爺說句實話,你奶奶那病,要想治好有點懸。”

慕野鶴垂頭沉默,不再吭聲。

這麽些年,也有不少人勸過他,放棄吧。

還不如留著這些錢好好生活,好好讀書,何必呢?

他們不懂。

他們懂又懂什麽。

未經他人苦,又憑什麽以旁人的目光去替他做決定?

在這個世界上隻有一個人作為精神支撐是什麽感受?

是苦澀的且懷有希冀的。

慕奶奶是他活下去的唯一的希望。

如果沒有她,他早就死在了精神病院裏的某個角落了。

在那個滿是半人半鬼的精神病院裏,到處都充斥著瘋癲和癡傻,他們每天都在試圖將他同化成為一類人。

他們會吃人。

慕野鶴見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