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問題應該戳到陸應川痛處。

他興致缺缺的從店裏出來,雙手搭在欄杆往下看,“如果我不同意,會怎麽樣?”

我忍不住開始回想。

如果他不肯,我肯定會鬧,心情也不比現在輕鬆,再加上徐娩時不時攪局,我一定氣上加氣。

會發生什麽意外真的不好說。

“所以你同意,是想順了我的意,讓我高興?”也不是不可能。

孩子畢竟是他的,陸應川分給我的家產到後來還不是落到自己孩子手上,不算吃虧。

他掀了眼皮,淡淡掃我,“你這不是挺高興的。”

對於他這種超乎常理的安排,我雖不完全信他的出發點,但他畢竟這麽做了,也不好再懷疑。

“那這點,我得謝謝你。”捂著小腹,我心情反而有些鬆快。

既然他知道,也沒有氣急敗壞,那對我來說當然是好事。

“你懷孕後也遇到不少事,我確實沒有照顧好你,所以現在想想,答應你離婚是對的決定,我不後悔。”不知道為什麽,他忽然這樣坦誠。

聽到他說不後悔,我更是五味雜陳。

我們倆心不在焉的往樓下走。

“不過公開離婚的事之前,我們肯定要把情況都跟家裏說清楚,顯懷以後,這事瞞不住,被家裏知道了隻會更著急。”看來跟周揚見麵後,他確實受了刺激,看上去像是準備徹底放手了?

也許陸應川確實不愛我,真的隻是占有欲作祟,方才那些爭執也讓他看清了自己的心意吧。

我笑笑,也沒太多情緒,“那就三亞行結束後攤牌吧。”

他沒有回答,視線飄忽在喧鬧的人群間。

萬家燈火通明的夜,我跟我兩輩子最愛的男人,要慎重的準備告別了。

從商場出來,擁堵的情況確實有所緩解。

車子慢慢的行駛在路上,我們聽著廣播裏的新年賀詞,各自想起心事。

待開到小區路口時,陸應川才開腔,“薑泠,你覺得周揚對你的感情純粹嗎?”

說話時我們已經到了院外。

可彼此都坐著一動不動。

我沒有急著走,反而認真思考他的問題。

我能感覺到,陸應川不是來挑撥的,是認真替我著想。

這種感覺很奇怪。

被自己的前夫分析自己的現任。

“應該是吧。”

“你也不確定。”他捕捉到我語氣的猶豫。

“我跟周揚認識的時間不久,但我相信命運跟緣分,況且我也不是你擔心的那種一頭熱撲進去的人,我有自己的節奏,會慢慢觀察。”說起周揚,我是帶了濾鏡的,很難說有個客觀的評價。

陸應川難得保持著冷靜,“他知道你懷孕了嗎?”

這話說到我的軟肋。

其實我不是故意要瞞,但是跟周揚走的雖近,心理上又好像沒那麽近,所以這種事我總沒等到合適的機會開口。

且我確實有些私心,不知道如果被周揚知道我的情況,又是否願意繼續跟我在一起。

我搖頭,“等跟你的事公開後再告訴他吧,我跟他其實也沒有正式的表明心意。”

陸應川笑笑,拉開車門,“回去吧。”

小年夜之後,我們很快就開始安排三亞之行。

連著年前年後通過半個月的時間,我們兩家算是徹底的給自己放了個假。

說實話,這次旅行是我跟他結婚以來最愉快的一次。

沒有爭吵,沒有心結,心平氣和的相處,甚至一度讓我忘記我們已經離婚。

恩愛的就像是真正的家人。

然而愉悅期短暫。

很快到了回程的時候。

我跟陸應川在二月八號到家,他工作要緊,也準備著手投入到項目裏。

在家裏吃完飯,我支走了文姨,平靜的看著他,“挑個日子吧,我們各自先跟家裏人打個招呼。”

“好,”他看了眼日曆,“15號?”

我雖不急這幾天,但不懂多拖一禮拜的意義,“為什麽要15號?”

“因為14號是情人節,”他目光垂在地麵,給人一種情緒很宕的感覺,“我想跟你再過一個情人節。”

我忽的愣住。

是啊,時間怎麽這樣匆忙,眨眼竟然都到了二月十四。

重生之後,已經這麽久了嗎?

二月十四,對我來說是個不同尋常的日子,意味著一整個輪回的結束。

“這個情人節,可沒那麽好過。”

我眼神黯淡下去。

我這輩子,應該不會過任何一個情人節了。

那對於別人來說,是甜蜜的恩愛的互表真心的日子。

而對我來說,是永遠的祭日。

是死亡,是命運的終點。

從此每年,我都應在這天給自己燒一炷香,祭奠曾經在絕望中飛灰湮滅的我。

還有我殘破的靈魂。

陸應川或許感受我的哀傷,眼神莫名悲憫,伸出手來抓緊我的手,用溫度跟力道安撫我。

“你不想要浪漫或者驚喜,我就安安靜靜在家裏陪你。”他好像知道,我不願意過節。

“在家裏?”我眼眶不知怎的忽然熱了,感覺有東西流出來,“那天會是個陰天,會忽然降溫,院子裏的水管會壞掉,把我養的花花草草弄的很狼藉糟糕。”

這一切,造就我永生難忘的夢魘。

很奇怪,我雖然說的都仿佛囈語,都是沒來由的預知。

但陸應川竟然一點不反駁,不質疑,隻是深深凝視我。

那種眼神似乎穿越輪回,像一張網困住我,卻又像安全的被窩,籠罩我,讓我在黑暗的記憶裏尋找溫暖,慰藉心情。

“水管不會壞,家裏的暖氣也充足,不會受天氣影響,薑泠,我跟你保證,情人節隻是過節,什麽都不會發生。”他說的如此誠懇,竟讓我感動的一再淚流!

我破涕為笑,“說的好像你知道什麽一樣!你的保證我不信!”

我不敢信。

卻又想信。

或許受了他的影響,被鼓舞,我竟然第一次敢認真的回憶前世,祭日。

那天是二月十四。

陰天。

我在跟陸應川分別很久後,拖著孱弱的身軀起床,在清晨時分站在窗前,忽然很想念他。

人的想念是不受控製的。

愛一個人的時候,會有那麽一些時候無比渴望見到他。

哪怕風大路遙,可是想到能看見他,哪怕隻是遠遠一麵,我就覺得值得。

陸應川,他真的不明白我曾經有多愛他。

哪怕被出軌,被冷暴力,被流產,被堂而皇之的小三搶走我的家。

可我依然愛他。

我願意為了他赴湯蹈火,假如他回頭,我也會毫不猶豫接受他。

但人的感情多數時候都是單向。

我曾經得到過雙向奔赴,然而並不長久。

那次,也沒有例外。

我記得那天早上起來,特意繞去很遠的地方,在初次跟他吃早餐的小店買了他最愛吃的老麵小籠包跟肉餅湯。

然後一路顛簸,小心翼翼的回到了陽河墅。

為了怕被發現,我甚至把車停在小區外麵,選擇在大冷的早上,徒步到家中。

那時候的我體虛,走幾步就喘不上氣,整個人冷的瑟瑟發抖。

唯有帶給他的早餐被我抱在懷裏,生怕冷了,他嫌棄。

可我沒想到,等待我的不是感動,也不是空來一場,甚至連他的冷眼都沒得到。

而是滅頂之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