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華柔依舊跪得筆直,淡然聽著張老三的證詞,還能分心想:張老三是怎麽被馬超收買的?

隻一個張老三的證詞就能定她的罪?馬家背後的人想得未免也太簡單了吧?

現在琢磨那些也沒什麽用,沈華柔靜下心來繼續聽張老三對她的指證。

“那日是馬桂先來找的我,當時他一來就說還沒有想好,覺得價格有些低,想再拖一拖價。

我家是真的拖不住了,等著賣地的銀子買藥給老母親治病,也等著買糧下鍋,小兒都餓得連哭的氣力都沒了,不敢再拖。

我們倆是在我家裏商量好了才去的沈家莊子上,接待我們的是沈管事。

馬桂是跟我一起簽的文書,我們也是簽了之後一起走的,並不存在馬桂後走的事。”

事實到底是不是這樣,沈華柔清楚得很,沈樅是沈家的老人,不說他一家子的賣身契都在自己手裏捏著,就說他這些年辦的事來看,也不會為了這幾畝地說謊。

沈華柔出於好奇側頭瞄了人一眼,好巧不巧的,那張老三也在看她。

不同的事,她瞄得坦然,張老三看她卻是偷偷摸摸,一看就心虛。

從這一點來看,倒是能看出來這張老三平時並不是謊話張口就來的那種人。

這次在堂上做假證,要麽是有所圖,要麽是有什麽把柄被人捏住。

張老三說完,老婆子立馬就求縣令為他們做主。

“大人呐,張老三說的您都聽到了,確實是沈家黑了心肝,欺負我們莊稼人不認字,哄騙我家大伯哥簽的字啊。

在他們沈家的莊子上,人都是他們沈家的人,還不他們說什麽就是什麽。

求大人為我們做主,讓沈家把地還給我們吧。

前頭幾年的那些我們都不計較了,隻要他們能把地還給我們就行。

我老婆子還能活幾年,我多吃一口少吃一口都行,隻可憐了我孫子孫女還那麽小,餓得就剩皮包骨頭了,實在可憐呐。

求大人可憐可憐我們,求大人一定為我們做主啊。”

老婆子越說越投入,真像是滿心滿眼都隻有孫子孫女的慈愛祖母,不熟悉她的人看了真就要被她的演技給騙過去。

堂上別人不知道她是什麽人品,沈華柔和縣令大人是知道些的。

是以,看到她這番作態,都不信。

縣令見過的人經過的事可比沈華柔多,更有經驗,作為一縣之主他不會無理無據聽信任何人的一麵之詞。

沒到縣令詢問,沈華柔就保持著沉默,她沒什麽可心虛的。

縣令一句話讓老婆子閉嘴,“本官自會秉公辦案。”

然後他將視線移至沈華柔身上,“對張老三的指證,你可有什麽要說的?”

正好這個時候去傳沈樅的衙役也回來了,沈樅被帶上堂來。

“草民沈樅拜見大人。”

沈華柔隻言未說,縣令先讓沈樅講當時簽契書的過程。

“馬桂來的那天除了莊子上的下人外,確實沒有別的人能作證。

過了一天之後他也再和張老三一起來,當時草民還以為他是有什麽事,他不明說草民也不好當著張老三問。

等張老三走了之後正要問,他就自己說了原由,說特地來說聲謝,因為我們沈家買地的價每畝比別處高了半兩銀。

草民敢發誓,馬桂買地的時間絕對是在張老三前兩天。

草民有一個習慣,每次置辦這些產業之後都會在當天到衙門過戶落實,絕對不會改天再辦。

包括張老三的文書,也是在當天下午就送到衙門登記。

大人可以查閱記錄,草民不敢蒙騙大人。”

別說馬家的人了,就是沈華柔都沒有想到沈樅竟然還有這樣一個習慣。

在平日來說,他這樣的習慣是對主家負責,是辦事能力的體現。

但放在現在,就是關鍵性的證據。

沈家的文書可以說是作假,但在衙門登記的絕對不可能。

若真能做假,首當其衝就該縣令自我反省查處。

隨著縣令下令師爺去取卷宗檔案,堂上跪著的幾個人各自反應不同。

老童聲從來到現在還沒輪到他作證,他也隻是幫馬桂和馬超寫了份文書,充其量算個證人,整件事可以說是根本就不關他什麽事,最淡定的也屬他了。

另一個證人張老三,不停的扭頭去看馬超母子倆,慌張是肯定的,都要入冬的天氣了額頭上還出了豆大的汗珠。

他本就不願意來做這個證的,是馬超答應事後會給他十兩銀子,他們太需要這十兩銀子了。

一年前老娘沒撐住還是走了,人沒留住,賣地的銀子也所剩無幾。

哪想屋漏偏逢連夜雨,厄運專找苦命人,兒子又因為長期吃不飽飯餓出了病,都要兩歲了還不能站。

別家的孩子一歲上就走路了,再晚些一歲半也能扶著東西顫巍巍挪兩步。

可他兒子,到現在快兩歲的娃,連站都站不住。

到縣城找大夫看了,說是打小餓出來的毛病。

好吃好喝的養著,再陪著藥吃上一年兩年的,或許能有機會。

不然,這輩子就毀了。

他當爹的,就算是自己癱了死了,也不能讓孩子受那個罪。

所以在馬超找上他的時候,他猶豫了一番就答應下來。

馬超承諾過,隻要他來了,就給他十兩銀子。

做假證是要坐牢的,他知道,他願意坐牢。

這會兒馬超也慌了心神,根本就沒有心思打理張老三。

經過開始的慌亂之後,張老三仿佛是接受了自己接下來會麵對的境況,人反而是鎮定下來。

他隻擔心,家裏沒了他,妻子兒子要吃更多的苦。

馬超母子倆跪在一處交頭接耳,“我哪知道還有這個?聽都沒聽說過。”

老婆子一輩子就沒買賣過地,更沒置辦過什麽產業,她確實不知道竟然還要到衙門來登記備案一說。

馬超的心情跟她也差不了多少,到底是哪一天他早就在張老三那裏知曉,不用師爺取檔案來心裏已經沒底了。

在痛恨地拿不回來的同時,更焦心給如何跟那位交代,他可是拿了那位銀子的,還已經花了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