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舒窈得了李偃珩承諾,一覺踏實地睡到了大天亮。
她未去白氏院內定省,優哉遊哉地用完早飯後,叫來了院內協助她管家的大丫鬟淡綠。
淡綠識字,性格沉穩,雖不似彩杏那般貼身伺候她,也是她值得信賴的忠仆。
可惜前世她軟弱可欺,淡綠被李承楷隨意找了個由頭發賣,她還不敢阻攔。
想到這裏,江舒窈心底不禁有些酸澀,她看著低頭不語的淡綠,褪下手上的白玉鐲子遞給她。
“小姐……這是?”
淡綠遲疑地看著鐲子,不敢接過。
“拿著吧,你家小姐從今天起要把李家整得翻天覆地了,往後少不得你的幫助,這是辛勞費。”
江舒窈笑吟吟地把鐲子塞到她手裏。
“你是自己戴也好,拿去換銀子也好,都可,不必怕我生氣。”
她都這樣了,淡綠自是千恩萬謝地跪了下來,臉蛋紅撲撲的,給她寡淡的性子添了些活潑。
江舒窈命淡綠收來了李家所有的賬簿,一本一本看過去,又一趟趟吩咐淡綠去下達管家命令,一下就過了晌午。
她原本就管多年的家,眼光老練了不少,如今回到入門才兩年的時節,再結合前世知曉的事情,一下就看出了賬簿中的不少問題。
侯府的賬……貓膩還真不少。
就不談有些來曆不明的大筆營收,可能是官場上的賄賂或是油水。
單單看成安侯,一年花用在李偃珩身上的銀子竟給比自己花的還多,這在任何一個高門府邸中都是不正常的。
還有李承楷,每年有一筆名為字畫的千兩銀子支出,前世她未曾發現不對,如今看來,怎能每年都有一筆相同時間的定額字畫支出?
都是問題。
江舒窈一一記下,然後寫下一張字條遞給淡綠。
“去交給門房的馬夫董良。”
淡綠接過字條放好,麵上平靜,心底卻有些詫異。
小姐婚後恪守婦德,怎會記得外院門房中的馬夫名字,還要傳話給他。
江舒窈卻垂眸盯著麵前的賬簿。
董良此人,乃是侯府仇人之子,二十年前,他的母親被成安侯鬧市縱馬踩踏而死,成安侯仗勢欺人,隻草草賠了幾兩銀子便揚長而去。
董良父親擊鼓鳴冤,冤情未解,反倒在回家路上蹊蹺地掉入河中淹死。
於是董良隱了自己的讀書人身份,到侯府來當了一個馬夫。
前世她隻隱隱聽聞董良走投無路,似乎擄了李承楷的妹妹李瑤溪,結果還未出城便被官兵包圍。
這一冤案被李家眾人知曉,李承楷立刻將他除掉了。
若仇恨是一把火焰,她遞去的那張紙條,便是火焰下助燃的幹柴。
淡綠去了,院內隻剩江舒窈翻翻賬本,彩杏在身後奉茶,主仆倆曬著暖洋洋的秋日陽光好不愜意。
偷得浮生半日閑,這難得的靜謐很快便被尖銳的女聲擊碎了。
李承楷的妹妹李瑤溪氣勢洶洶地闖進院內,滿臉不如意。
“二嫂,為何月裳閣不接受侯府記賬了?我前日在那定了好些時新的衣裳,今日月裳閣派人來說不能記賬,非得付了銀子才能送貨。”
她毫無身為妹妹的禮節,未經婢女通報便擅闖了江舒窈的院落。
江舒窈慢條斯理地放下手中賬簿,抬眼看向氣急敗壞的李瑤溪。
“是我命人去停了記賬的。”
“為何!”
李瑤溪尖叫一聲,她是成安侯唯一的嫡女,向來說一不二,喜歡什麽便要得到什麽。
之前看上了江舒窈的一副白玉頭麵,也是說拿就拿了,江舒窈雖不舍,為了闔家安寧也隻能忍痛割舍。
“你要買,可以用自己的月例買,往後公中銀子公中花,不可再用公中銀子給你付賬了。”
江舒窈笑著看向李瑤溪,李承楷這草包妹妹隻知穿衣打扮、吃喝玩樂,還以為她如以往一樣好欺負?
李瑤溪果然大怒。
“我那月例哪夠!二嫂你不是有嫁妝嗎?我是哥哥唯一的妹妹!你用嫁妝給我買!”
她連聲叫嚷,江舒窈聞言臉色一變,肅然嗬斥道。
“你說的什麽話?若你還有點廉恥,便知道方才的要求是多麽可笑,哪有妻子用自己的嫁妝為夫家付賬單的?出去!”
李瑤溪被她嚴肅的樣子嚇了一跳,她隻要想到自己不能穿上最時新的秋天衣裳,便滿心不爽利,狠狠地瞪了江舒窈一眼後,轉身向院外跑去。
江舒窈收起怒容,又悠悠端起茶盞抿了一口,彩杏還有點害怕,不免憂心忡忡地問。
“小姐,瑤溪小姐她……一定是去找夫人告狀了。”
“怕什麽,”氣定神閑地吹了一口氣,江舒窈嗅著茶香笑意盎然,“告就告,我連李承楷都不怕,還會怕她?”
她繼續看賬簿,過了一會,白氏果然同李瑤溪一起來到了院子裏。
“舒窈,溪兒說你不肯為她付賬?”
白氏語氣平和,原本今晨江舒窈未去問安,她還有些惱。
現在遇到了事,她肚裏憋著火,麵上反倒如風暴前的海麵般祥和。
“母親此言差矣,不是我不肯付,而是公中銀子就那麽點了,若全給妹妹付了賬,下次遇事可就隻能幹瞪眼了。”
江舒窈起身站在白氏麵前,毫不畏懼地盯著她,語中帶刺。
“方才妹妹更是直言要我用嫁妝為她付賬,我往日憐惜妹妹年紀小,便動用嫁妝為她買過衣裳,怎知妹妹似乎認為花嫂嫂的嫁妝是天經地義之事。”
她眼神一暗,毫不客氣地說。
“母親還是得加強對妹妹的教誨才行,否則將來若是嫁了人家,要妯娌用自己的嫁妝為她買東西,那還得了?”
她就差明說李瑤溪沒有教養了,白氏聽罷果然氣得手抖,肚內的火氣也壓不住了,她一下指著江舒窈,語氣不善。
“你說的什麽話,溪兒還小,隻不過愛美些,楷兒就她一個妹妹,你做嫂嫂的送她幾件衣服怎麽了?”
李瑤溪見母親出手,也在一旁附和。
“就是,姐妹們都陸續穿上了新衣,就我沒有,沒得遭人恥笑。”
江舒窈見母女倆還是一如既往得不要臉,簡直氣得發笑。
“母親心疼親女兒,大可用自己給她付賬,逼兒媳出銀子算什麽道理?還是母親想讓整個京城都知道,李家賬內虧空,連嫡女的衣飾都要動兒媳的嫁妝?”
她伶牙俐齒,直講得白氏說不出話來。
這時白氏的貼身侍女突然來報。
“夫人,長公主府的張公公來了,有公主旨意。”
白氏一下挺直了身體。
長公主?那可是陛下的掌上明珠,怎會無緣無故地來侯府下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