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夜寒涼,李偃珩披了件大氅走在江舒窈身側為她擋風。

在一陣蟬鳴中,兩人默默走到了小廚房,早有侍從去燃了燈生了火,江舒窈粗粗一看,發現小廚房一應用具還算齊全,就是沒有煙火氣息。

“我這院內都是莽漢,沒什麽精於烹飪之人,是以小廚房一直荒廢著,隻他們偶爾煮些簡單吃食。”

看出來了她的疑惑,李偃珩主動向她解釋。

“李司長想吃什麽?”

小廚房內暖融融的,江舒窈解下了披肩遞給昭雪,烏發輕挽,隻著一身輕薄的留仙裙站在爐台前。

李偃珩坐在桌前,手撐著下巴懶懶道。

“不必折騰了,方才世子妃不是說煮麵嗎?就這個吧,可需要我幫忙?”

他深邃的眼眸潛藏著笑意,江舒窈哪敢讓他打下手。

“煮麵簡單,李司長候著便是。”

她看了看侍從放在一邊的食材,取了兩個雞蛋,一把嫩青菜和一塊裏脊,開始忙活起來。

金紅火光搖曳,江舒窈姝麗的麵容在明滅光線下越發柔婉,宛若豆蔻舊夢。

李偃珩沉沉看著她蔥玉般的十指靈動翻飛,隻感覺也有一隻手在自己的心上撓著。

他壓下心底那股異樣的感覺,突然開口:“今日抓的鬧事者已審出來了。”

江舒窈正在打蛋,聞言她手一頓,捧著瓷碗看向李偃珩,等他繼續往下說。

“背後是蔣家。”

“蔣家?”

江舒窈揚了揚眉,這還真是意想不到啊。

“是戶部尚書嗎?”

她將打散的蛋液倒入燒得冒煙的油鍋,頓時“滋啦滋啦”,香氣四溢。

“沒錯,蔣夫人的庶弟在城西開了一家香鋪,生意一直不瘟不火,原本吉香堂出了事,他想著生意該到他鋪裏來了,未想到馥蘭堂橫空出世,幾乎將京城上下的客人橫掃一空。”

李偃珩走到她身邊站定。

“我一直讓董良出麵,蔣家還以為馥蘭堂的東家就是董良,沒什麽背景,所以此番隻找了幾個地痞來鬧事,如此鬧到衙門也不怕,他們未想到皇城司會出手,對嗎?”

江舒窈一邊同他說話,一邊熟練地加水煮麵,看得李偃珩嘖嘖稱奇。

他還真未見過幾個貴女夫人會自己下廚的,不過是下人做好了,她們去親自端了來,便成了自己親手做的。

“沒錯。”

他輕笑一聲,胸膛震動。

“今日下午,蔣夫人得了庶弟的求助被嚇壞了,她聽到皇城司出手,以為馥蘭堂背後是皇家的人,趕緊斥罵了庶弟一頓,估計以後再也不敢找馥蘭堂的麻煩了。”

江舒窈聞言也抿嘴笑了笑,很是開心。

“今日多謝李司長相助了,”她素手往鍋中撒下翠綠菜葉,眼裏亮晶晶的,仿佛一頭小鹿,“那人被放回了嗎?”

“尚未,”李偃珩聞言悶聲笑了起來,眼中閃過一抹促狹,“關一晚嚇唬一下,明日再放。”

“哈哈。”

江舒窈忍不住笑出了聲,未想到李偃珩還有這樣的一麵。

“馥蘭堂樹大招風,往後你得更加小心,我會為你多加看護,但也不能防住所有人的眼睛,若被人發現幕後是你,多少也有些麻煩。”

李偃珩盯著鍋中翻滾的麵條緩緩開口。

“若無極要緊的事,可以讓昭雪昭月幫你傳話,兩個暗衛夠嗎?再給你添兩個,昭風昭華,四個正好。”

他自說自話,突然就這麽為江舒窈又加了兩個幫手。

“啊,李司長……不必了吧……”

江舒窈遲疑道,她有些不確定李偃珩為何這般幫她了,莫非是長公主授意麽……

雪白麵條、翠綠菜葉、金黃蛋花一一被她盛在素白的瓷碗中。

江舒窈長長的眼睫垂了下來,看不清眼底神色。

“給你的,拿著用便是。”

李偃珩挽起袖口,露出精壯有力的胳膊線條。

“燙,我來端。”

他親手將麵碗端至桌上,一口堵住了江舒窈的拒絕。

“那便謝過司長了。”

江舒窈在他對麵坐下,李偃珩幼時長在府外,幹的是殺人如麻的活,偏生行為舉止宛如最矜貴的公子,雖然戴著麵具看不清真容,卻無端讓人賞心悅目。

這碗麵色相俱全,看得李偃珩食指大動。

他夾起一筷子麵條,熱氣在涼夜中蒸騰而上,模糊了燈下的雋秀麵孔。

李偃珩有一刹那的恍惚,在他極小的時候,仿佛也有過這樣的瞬間。

沒有門第、沒有陰謀,隻是一張木桌、一點溫情。

“李司長趁熱吃吧,涼了傷胃。”

江舒窈見他不說話,還以為他累了,於是柔聲提醒道。

李偃珩方才如夢初醒,優雅卻迅速地幹掉了一整碗麵。

“這麵十分美味,多虧世子妃大顯身手了。”

待放下茶箸,李偃珩擦嘴起身,又恢複了那副克製沉著的模樣。

“雖然地痞解決了,但馥蘭堂的名譽也受了損,可還有需要幫忙的地方?”

江舒窈暗忖他雖然行事張狂,倒是心細如發。

“無事,這點波折做生意都會有的,明日我叫昭月來見那地痞,後麵的事便不勞煩李司長了。”

她搖了搖頭,同李偃珩一起出了小廚房。

“嗯,秘藥的事,若有線索我便告訴你。”

到了告別的時刻,李偃珩沉吟半晌,突然又沒頭沒腦地來了一句。

“馬上快到中秋了,中秋過後便是秋圍,事情估計要堆成山,你若閑來無事,便讓暗衛取了新的羌薑文來譯。”

“這是自然,李司長隻管讓她們給我便好。”

江舒窈麵露了然,她受了這些幫助,當然得投桃報李。

翌日一早,長安街往來行人便看著馥蘭堂門口支起了一個小台,過了會兒,馥蘭堂的掌櫃月娘便同昨日鬧事的絡腮胡並那蒙麵女子一起站在了台上。

馥蘭堂開了大門,裏麵被打砸的器具都已連夜修好了,精美更甚以往。

然而經過昨日一事,敢購香的客人大大減少了,倒是很多行人都圍在門口台前,要看那絡腮胡又說些什麽花樣。

“諸位,昨日陳某鬼迷了心竅,拉著家人來訛詐馥蘭堂,毀了人家鋪子的生意,今日特來向各位道歉!”

絡腮胡一改昨日囂張氣焰,低眉順眼地站在台上大聲說道。

行人都覺得此事稀奇,霎時便從四麵八方湧來,將馥蘭堂前圍了個水泄不通。

“這倒怪了,還自己跑上來道歉,莫非是屈打成招?還是被這背後的人唬了?”

“嗐,還不是官老爺讓他說啥就說啥,老百姓自己哪能做得了主。”

眾行人竊竊私語,眾說紛紜,不少人麵露質疑神色,覺得這絡腮胡是被整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