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微一怔。
丹青子的注意力立馬被吸引了過去,放下酒杯之餘,不由得皺起了眉頭。
采陰補陽之術——
乃是陰陽大道中的一路偏支,通常都是些妖邪宗門修煉的旁門左道,旨在利用美色勾引異性修士,趁對方精力勃發之時,強行抽取其陰精陽髓。
這些東西乃是人體的根本所在,一旦被人吸走,受害者不僅會修為全失,用不了幾日便會因精氣不足而斃命。
歹毒的程度可見一斑。
故而。
雖然這種邪門異術並不算太罕見,但真正運用其去作惡的修士,卻是少之又少。
隻因為,一旦有人敢如此作為,人人自危之下,此人必定會成為整個修真界的公敵,淪落到人人喊打的地步。
沒成想。
在這不起眼的『洛水鎮』中,竟還真有人敢冒天下之大不韙,做出這樣極端的惡行......
“好家夥,不知是哪個不要命的惡徒,抓到活的了嗎?!”另一個男人忙問道。
“那倒沒有......”
默默搖頭。
爆料的修士左右看了看,神秘兮兮道:“那娘們兒修為雖然不高,但逃命的本事卻是十分在行,道盟派出的高手幾番圍堵,最後愣是沒能留住她。”
“那豈不是又讓這臭婆娘跑了?!”另一人義憤填膺道。
“可不是嘛!”
默默搖頭。
爆料的修士歎息一聲,話鋒一轉道:“不過話又說回來,這次圍剿也不是完全沒有所獲,起碼搞清楚了那瘋婆子的真實身份!”
頓了頓。
爆料的修士故意壓低聲音,沉吟道:“據參與了圍剿的修士說,那娘們兒,名叫秦疏桐,乃是雍州邊境一個邪門勢力『合歡宗』的聖女!”
猛地一愣。
丹青子渾身顫抖了一下。
扭過頭去,瞪大雙眼看向鄰座的一眾修士,表情充滿了不可置信。
“鬧了半天,原來是『合歡宗』的妖女!”
狠狠地拍了一下桌麵。
一個國字臉的修士眯起雙眼,咬牙切齒地開口道:“不到一個月的功夫,就有數十位男修士的精氣被她吸盡,這等邪魔外道,靠吸食他人的陽精強大自身,根本就是人人得而誅之!”
轟的一聲~~~
丹青子猛地起身,渾身的劍氣止不住地沸騰翻滾,竟無意間將桌案震了個粉碎。
突如其來的一幕,立即引起了客棧酒肆眾人的關注。
大批的修士皺起眉頭,不約而同地齊齊看向了丹青子。
“這位客官......”
眼見於此。
一旁的小二立馬上前,有些為難道:“您這究竟是......”
反手從乾坤袋裏掏出了僅剩下的三顆靈石。
丹青子低頭不語,甩手便扔給了滿臉尷尬的店小二,算是做出了賠償。
此時此刻。
眾人還以為不過是場意外,各自收回了視線之餘,正準備繼續飲酒作樂。
沒成想,丹青子卻是反手一探,剛好一把抓住了鄰座那個爆料修士的衣領。
“你剛才說,那個采陰補陽的妖女,叫做秦疏桐......”
麵無表情地沉吟了片刻。
丹青子暗自咬牙,冷冷問道:“是否真的屬實?”
瞬間感受到了丹青子身上散發的沉重氣息。
原本還想要發飆的修士立馬沒了脾氣,戰戰兢兢道:“千,千真萬確......”
咽了下口水。
爆料的修士不敢有所隱瞞,連忙道:“據道盟派出的高手說,他們本來已經將那妖女逼入了絕境,結果半路突然殺出了另一個女修士,正是『合歡宗』的現任宗主,雙方交涉一番之後,才得以確認了那妖女的身份......”
雙手一攤。
眼前的修士苦笑連連道:“這種事兒,豈能有假?”
一語中的——
丹青子的心境猛地跌入穀底,鬆開了擒住那修士的手,隨後一把將其推開。
眾目睽睽之下。
年輕的劍修變得恍惚不已,踉踉蹌蹌地走出了客棧。
“疏桐,為什麽,要瞞著我......”
抬頭看向正午刺目的陽光。
丹青子的內心無法平靜,身為『青蓮劍宗』的門人,他向來以玄門正宗自居,行事作風講究的是光明磊落。
尤其是。
當他得知秦疏桐是『合歡宗』的聖女,並且還在驛鎮中大肆勾引男修,以陰陽和合之術,吸取他們的精氣。
這一切的事實,徹底顛覆了他對秦疏桐往日的認知。
十年相伴,難不成都是一場騙局?!
丹青子攥緊雙拳,陡然想起了之前和那隻禍亂村鎮的鼠妖對峙時,對方好像確實提起過,秦疏桐的手段與它一般無二,都是采陰補陽的邪門路數。
微微一怔。
隨著氣血的翻湧,丹青子向前一傾,一口鮮血險些當場吐出。
氣火攻心,丹田震動。
大傷初愈的他,如今突然受到了刺激,原本痊愈的丹田立馬震動不止。
“該死......”
捂住胸口。
丹青子強迫自己冷靜下來,這才沒再次造成不可逆的二次傷害。
臉色一片鐵青。
丹青子邁開沉重的步伐,腦海內則是一片空白。
悔恨、埋怨還有被人戲弄後的挫敗感。
丹青子舉步維艱。
嘴角掛起自嘲的笑容,低頭不敢看向周邊的行人,一路如同行屍走肉般,朝著『洛水鎮』外的方向慢慢走去。
就這樣。
丹青子一路慢行,直至夕陽西下,夜幕籠罩了大半個虛空,他才搖搖晃晃地走出了洛水鎮的城門。
明月當頭,夜色撩人。
低頭行走在野外的山路上,丹青子依舊是萬念俱灰,心中的糾結仿佛一團亂麻,理不清剪還亂。
不一會兒的功夫,前方突然傳來了一陣陣湍急的流水聲。
任憑噪雜的喧囂在耳邊響徹不停。
丹青子麵如死灰,直至走到一處懸崖邊上,不得已,才慢慢停下了腳步。
河流兩岸,峭壁如削,可謂是高聳入雲。
湍急的河流宛如一條暴躁的巨龍,奔騰不息地穿越了大半個山穀。
這條河被稱為『洛水』,自古以來便是出了名的凶險難測。
但同時。
這條大河卻也養育了周邊無數的生靈,提供它們繁衍生息所必需的補給與養分。
正因為此,九州天下無數年來,不知有多少的文人墨客,曾經在這兒留下過自己豪邁壯闊的詩句。
記憶之中。
丹青子曾經與秦疏桐約定過,有朝一日,必定要到『洛水』來看一看。
也好見識一下這波瀾壯闊的洛水河,究竟有何魅力,令一眾天驕折腰。
隻是沒想到。
如今丹青子終於看到了洛水,卻是獨自一人在此,心中的滋味百感交集。
咻的一聲~~~
突然間,一抹異樣的光華從遠處猛地衝天而起。
下一刻——
絢麗的花火綻放。
轉瞬即逝之餘,卻如同飛火流星般,不一會兒便消失在了漆黑的夜空中。
眉頭一皺。
丹青子當即愣住,立馬就辨認出了這道火花的出處。
這十年來。
他也曾不止一次與秦疏桐意外分開過,後來兩人為了方便碰頭重聚,於是便約定,往後用這種特殊的接頭暗號互相尋找對方。
很顯然。
剛才那道五彩火花,正是秦疏桐為了尋找自己而釋放出的信號。
眯起雙眼。
丹青子收拾好心情,轉身就朝著火花釋放的方位奔去。
此時此刻,他的心中充滿了憤恨,那種被人欺騙和背叛的挫敗感,幾乎占據了丹青子所有的心神。
如今。
他想要的,不過是秦疏桐的一個答複,為什麽要欺騙自己,又為什麽要殘忍地對周邊那些男修士下手?!
一路疾奔不止。
不過片刻的功夫,丹青子便縱身鑽入了密不透風的叢林。
下一刻——
夜色下的草坪中,一個熟悉的倩影果然出現在了眼前。
紫衣輕擺,楚楚動人。
一頭黑發被高高盤起,眼前的佳人依舊清新脫俗,從外表上看,哪裏又像是個采陰補陽濫殺無辜的妖女?!
“丹青子,總算找到你了!”
宛然一笑。
秦疏桐明顯長出了一口氣,連忙上前打量起了丹青子的身軀。
“看來,你的傷勢不僅痊愈了,修為也保住了,我就知道,那老太婆的醫術很有一套,也隻有她能夠救得了你。”
完全沒注意到丹青子的不妥。
秦疏桐警惕地瞧了瞧左右,連忙一把拉住了對方的手,不由分說道:“咱們得快點兒離開這兒,洛水鎮怕是待不得了,你出城的時候,沒人跟蹤你吧......”
沉默不語。
丹青子猛地收回了手,看向秦疏桐的眼神中充滿了莫名的冷漠。
“怎麽了......”
眼見對方甩開了自己。
秦疏桐表現得滿臉無辜,還以為是丹青子的傷勢並未痊愈,連忙問道:“是哪裏不舒服麽,要不然咱們先撤,等找到了安全的落腳點,再慢慢調養也來得及。”
“不必了......”
目光中充滿了失望。
丹青子退後一步,搖頭道:“去了別的地方安頓下來,你是不是還要繼續去勾引當地的男修士,然後吸取他們的精氣?”
此話一出。
眼前的秦疏桐徹底愣住,瞪大了雙眸,一時間如鯁在喉。
“『合歡宗』的聖女大人......”
慘然一笑。
丹青子的語氣中充滿了自嘲,冷冷道:“你究竟,還想瞞我到什麽時候?!”
話說到了這兒。
兩人之間的氛圍,陡然變得異常凝重起來。
“你,你都知道了?”秦疏桐愕然道。
“嗬嗬,我真是個蠢貨啊......”
低頭沉吟了半晌。
丹青子暗自咬緊牙關,冷笑道:“朝夕相處了十多年,我一直都把你當成了一個無依無靠的散修。”
“我原本希望,你我二人可以永遠這樣並肩而行下去,甚至都已經做好了準備,無論如何都要說服掌門師伯,讓他將你收入門中,從此與你不再分離......”
徐徐地抬起頭來。
丹青子怒目圓睜,痛斥道:“可是,你為什麽要騙我,分明是『合歡宗』的弟子,為何要假裝成散修的身份接近我?!”
麵對丹青子的質問。
秦疏桐頓時無言以對,當即不停地向後後退了幾步。
“對了,陰陽和合之術......”
丹青子苦笑了一番,搖頭道:“你是想要玩弄我的感情,然後挑選一個合適的時機,和那些個被你殘害致死的男修士一樣,把我的精氣吸個一幹二淨麽?!”
瞪大雙眸。
秦疏桐啞然失笑,連忙瘋狂地搖起頭來,忍不住極力辯解道:“不,不是那樣,不是你想的那樣......”
“那是怎樣?!”
粗暴地打斷了對方的話。
丹青子目光如炬,冷冷道:“被你的美色和甜言蜜語所吸引,最終落入圈套無法自拔,天知道這十年來,有多少男人和我一樣,被你偷偷的坑殺掉......”
“我,和那些被你害死的男修士又有什麽區別?!”
猛的一怔。
秦疏桐愣在原地,一時間百口莫辯。
冰冷的言語刺骨難當,如同一柄鋒利無比的刀刃,狠狠地插入了秦疏桐的心房。
“老實說......”
狠狠地拍向了心窩。
丹青子渾身顫抖,欲哭無淚道:“我現在覺得自己特別惡心,為什麽偏偏會愛上你這樣草菅人命的妖女,為什麽?!”
冷風拂過山崗。
兩人四目相對,亦如初見時那般無言以對。
“妖女......”
朱唇輕顫。
秦疏桐重複著這個詞匯,苦笑道:“看來,你根本就不想聽我的解釋,不過也對,你是玄門正宗的弟子,而我,不過是邪門歪道之流,就像你常說的那樣......”
目光中飽含淚水。
秦疏桐一字一句道:“這,就是所謂的正邪不兩立吧。”
沒有出聲附和,更沒有任何的反駁。
丹青子的雙肩垂下,頹廢的就像是個失去了主心骨的孩子,整個人仿佛都蒼老了百餘歲,氣息變得黯然了下來。
“可是,丹青子。”
嘴角揚起一絲自嘲的笑意。
秦疏桐長歎了一口氣,黯然傷神道:“別忘了,你還欠我一幅畫......”
聞言。
丹青子微微一愣,轉瞬間無力地癱坐在了草地上。
“十多年前,你我第一次相遇,我當時就說過,若是你的畫技不精,我是絕不會輕易離開你的。”
抬手解下了發髻。
高高盤起的秀發,隨著冷風呼嘯,一時間飄逸地散開。
眼前的秦疏桐亦如當年般秀美,隻是臉龐上卻多了幾分沉重與心痛。
“來吧,替我畫幅畫。”
同樣原地盤膝而坐。
秦疏桐的雙眼中飽含著淚水,麵如死灰地輕語道:“若是畫得像,從今以後,你我二人便分道揚鑣,再無任何瓜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