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部分,占了全書的少半的,可以說是全書裏最可驚人的部分;單是這一部分的發現,已足夠我們神往了。
⑧按此劇為劉唐卿撰。
⑨按此劇為張國賓撰。
①按此劇為楊景賢撰。
③按此劇為武漢臣撰。
④按此劇元曲選作關漢卿撰。
⑤原刊本附108玉通和尚罵紅蓮後,二居連刊,並不分頁,不知何故。案樂府考略(即曲海總目提要)以度柳翠為王實甫作;今此劇既與元曲選本全異,則度柳翠二本,其一或有為王實甫撰的可能。惟未知考略何據耳。
②按此劇為李唐賓撰。
然在明劇這一部分也不是什麽凡品,多數是我們久久欲讀而不可得的!
93衝漠子獨步大羅天(抄本)以上一種穀子敬撰
94卓文君私奔相如(抄本)*98鐵拐李度金童玉女(古名家
以上二種丹邱先生(朱本)
權)撰99呂洞賓桃柳升仙夢(古名家
*95劉晨阮肇誤入天台(息機子本)
本)*100蕭淑蘭情寄菩薩蠻(古名家
以上一種王子一撰本)
96黃廷道夜走流星馬(抄本)*101荊楚臣重對玉梳記(古名家
以上一種黃元吉撰本)
*97呂洞賓三度城南柳(古名家以上四種賈仲名撰
本)*102翠紅鄉兒女兩團圓(息機子
本)本)
以上一種楊文奎撰*114呂洞賓花月神仙會(古名家
103宴清都作洞天玄記(古名家本)
本)*115惠禪師三度小桃紅(抄本)
以上一種楊慎撰*116張天師明斷辰鉤月(抄本)
104獨樂園司馬入相(抄本)*117洛陽風月牡丹仙(抄本)
(按此本似據刻本影*118趙貞姬身後團圓夢(古名家
抄)本)
以上一種桑紹良撰*119劉盼春守誌香囊怨(古名家
*105灌將軍使酒罵座記(古名家本)
本)*120李亞仙花酒曲江池(古名家
*106金翠寒衣記(古名家本)本)
*107漁陽三弄(古名家本)*121紫陽仙三度常椿壽(古名家
*108玉通和尚罵紅蓮①(古名家本)
本)*122福祿壽仙官慶會(抄本)
*109木蘭女(古名家本)*123十美人慶賞壯丹園(抄
*110黃崇嘏女狀元(古名家本)本)
111僧尼共犯傳奇(抄本)*124善知識苦海回頭③(古名家
以上七種明無名氏本)
撰②*125瑤池會八仙慶壽(抄本)
*112東華仙三度十長生(古名家*126黑旋風仗義疏財(抄本)
本)*127清河縣繼母大賢(古名家
*113群仙慶壽蟠桃會(古名家本)
以上十六種朱有燉(周憲王)撰
上明人雜劇三十五種,釘七冊(第二十五冊至第三十一冊)。丹邱先生二種的發現,其令人快慰,不下於關王諸作之發現。黃元吉、楊慎、桑紹良諸人所作,也是素來罕見的。賈仲名的桃柳升仙夢也為初次發見的東西。
①劇後原附月明和尚度柳翠。
③按此劇亦見於雜劇十段錦,為陳沂撰,不知如何闌入憲王雜劇中。千頃堂書目憲王雜劇全目中實無此劇。
128伍子胥鞭伏柳盜蹠①141漢姚期大戰邳仝
129十八國臨潼鬥寶142孝義士趙禮讓肥③
130田穰苴伐晉興齊143寇子翼定時捉將
131後七國樂毅圖齊144鄧禹定計捉彭寵
132吳起敵秦掛帥印以上六種東漢故事
133守貞節孟母三移145十樣錦諸葛論功
以上六種春秋故事146曹操夜走陳倉路
134漢公卿衣錦還鄉147陽平關五馬破曹
135運機謀隨何騙英布148走鳳雛龐統掠四郡
136隨何賺風魔蒯通149周公瑾得誌娶小喬
(按此劇有元曲選本)150張翼德單戰呂布
*137司馬相如題橋記(古名家151莽張飛大戰石榴園
本)②152關雲長單刀劈四寇
138韓元帥暗度陳倉153壽亭侯怒斬關平
以上五種西漢故事154關雲長大破蚩尤
139馬援撾打娶獸牌155劉關張桃園三結義
140雲台門聚二十八將156張翼德三出小沛
157張翼德大破杏林莊以上十二種唐代故事
以上十三種三國故事171李嗣源複奪紫泥宣
158陶淵明東籬賞菊172飛虎峪存孝打虎①
以上一種六朝故事173壓關樓疊掛午時牌
159長安城四馬投唐以上三種五代故事
160立功勳慶賞端陽174存仁心曹彬下江南
161賢達婦龍門隱秀175八大王開詔救忠臣
162招涼亭賈島破風詩176楊六郎調兵破天陣
163眾僚友喜賞浣花溪177焦光讚活拿蕭無佑
164魏征改詔風雲會178宋大將嶽飛精忠
165程咬金斧劈老君堂179十探子大鬧延安府
166徐茂公智降秦叔寶180張於湖誤宿女真觀
*167小尉遲將鬥將將鞭認父181女學士明講春秋
(按此劇有元曲選本)182趙匡胤打董達
168尉遲公鞭打單雄信183穆陵夫上打韓通
169十八學士登瀛州以上十種宋代故事
170唐李靖陰山破虜
上五十六種,釘十七冊(第三十二冊至第四十八冊),皆為自春秋以下的曆史故事劇;內容至為龐雜;其作者為元為明頗不易分別;亦多半出於教坊伶人之手。但重要的是,借此得以窺見曆史故事在元明間遞嬗變化之跡。
①以下各劇除138司馬相如題橋記一種為刻本外,餘均為抄本,不一一注出。
③與46複見。
②按此劇別有雜劇十段錦本。
①與76雁門關存孝打虎複見。
這對於研究中國小說史者、戲劇史者均極有關係。諸劇的賓白往往有雷同或互相抵牾處,一一抉出,至為不易。
*184相國寺公孫汗衫記①192薛包認母
(按此劇有元曲選本)193認金梳孤兒尋母
185海門張仲村樂堂194四時花月賽嬌容③
186王閏香夜月四春堂②195王文秀渭塘奇遇
187女姑姑說法升堂記196慶豐門蘇九**奔記
188清廉官長勘金環197風月南牢記
189雷澤遇仙記198秦月娥誤失金環記
190若耶溪漁樵閑話以上十五種雜傳
191徐伯株貧富興衰記
在“雜傳”裏差不多全都是“社會”劇和“戀愛”劇,寫得好的不少。
像海門張仲村樂堂、徐伯株貧富興衰記和蘇九**奔記、風月南牢記等,和張國賓、關漢卿諸作較之,也並不見得有“駑下”之感。惟雷澤遇仙記、漁樵閑話等則比較單調,大似“神仙”劇的同類耳。
199釋迦佛雙林坐化205邊洞玄慕道升仙
200觀音菩薩魚籃記206李雲卿得悟升真
以上二種釋氏207王蘭卿服信明貞傳
201許真人拔宅飛升208太平仙記
202孫真人南極登仙會209瘸李嶽詩酒玩江亭
203呂翁三化邯鄲店210太乙夜斷桃符記
204呂純陽點化度黃龍211南極星度脫海棠仙④
212張天師斷風花雪月216灌口二郎斬健蛟
213時真人四聖鎖白猿217郎神射鎖魔鏡①
214猛烈那叱三變化以上十七種神仙
215郎神鎖齊天大聖
上仙釋劇十九種結構往往雷同,故事也陳陳相同;尤以“神仙度世劇”一類之作,更為讀之令人厭倦。惟關於二郎神諸劇,氣魄很偉大,是仙釋劇的另一方麵的成就。
218魯智深喜賞黃花峪222宋公明排九宮八卦陣
219梁山五虎大劫牢*223黑旋風雙獻功②
220梁山七虎鬧銅台(按此劇有元曲選本)
221王矮虎大鬧東平府以上六種水滸傳故事
①按此劇為元張國賓撰。
③按此劇為明周憲王撰。
②按此劇即緋衣夢。(與21複見)
①按此劇與85複見。
②按此劇為元高文秀撰。
關於水滸傳的雜劇,元明人寫作的均不少;高文秀至被稱為“黑旋風專家”。周憲王也寫著豹子和尚自還俗諸劇。惟較之康進之的絕妙好劇李逵負荊,似均尚隔一層。上六劇,除黃花峪外,均無甚生氣,宋公明排九宮八卦陣尤為無聊之極,隻有若幹人物進進出出耳;不僅無“戲劇力”,且連“結構”也幼稚之至。與明人的許多水滸傳奇較之,諸明傳奇似均還高出遠甚也。
但水滸一傳的故事的演變,有了諸劇,卻可更明顯的尋出其線索來。水滸裏的諸英雄,大約在很早的時候——就在南宋的時候吧——便已甚為民間所喜愛、崇拜的了。
224奉天命三保下西洋234紫薇宮慶賀長春壽
以上一種“本朝故事” 235賀萬壽五龍朝聖
225寶光殿天真祝萬壽236眾天仙慶賀長生會
226眾群仙慶賞蟠桃會237慶冬至共享太平宴
227祝聖壽金母獻蟠桃238賀升平群仙祝壽
228降丹墀三聖慶長生239慶千秋金母賀延年
229眾神聖慶賀元宵節240廣成子祝賀齊天壽
230祝聖壽萬國來朝241黃眉翁賜福上延年
231爭玉板八仙過濱海242感天地群仙朝聖
232慶豐年五鬼鬧鍾馗以上十八種“本朝
233河嵩神靈芝獻壽①教坊編演”
上明代故事劇的三保下西洋,似乎可以寫得活潑些,但實在卻是“笨伯”之作;羅懋登的西洋記,鬼怪百出,謊話連篇,還比這有生氣些;羅貫中的龍虎風雲會,“訪普”一折之外,無一折不是浪費的筆墨;而這劇卻自始至終是“浪費”而且無聊的。直辜負了這好題材!
“教坊編演”的十八劇,除爭玉板八仙過海比較的活潑有趣外、幾乎無一劇不是很討厭的頌揚劇。董其昌所謂欲“效楚人一炬”者,正是指此等劇而言。在結構的雷同,故事的無聊,敘述的笨澀方麵,尤為“前無古人,後無來者”。清蔣士銓的西江祝嘏②四劇,雖同為頌揚劇,而較之這些“教坊編演”的劇本則誠為清雋之至的才人之筆了,這一部分劇本,在戲曲的“題材”
上說來,誠是重要的發現;因為這一類的題材,在任何選本上都是不會被選錄,因之,也不會為我們所見到。我們所見到的,隻是清代升平署的若幹抄本耳。但在批評家的眼光看來,這些無聊的劇本卻是最不值得流傳下來的。
在這二百四十二種的劇本裏,這一部分可以說是最駑下而且無用的了。
八
趙琦美抄校這一部“古所未有”的弘大的劇本集,就今所見的他的跋語看來,當開始於萬曆甲寅(四十二年)的冬天。他跋切鱠旦雲:“十二月二十日校內本於真如邸中。”是他第一次見到“內本”乃在“真如邸中”。此後,幾乎每月都校對了好幾本。以萬曆乙卯(四十三年)所校的為最多。在①按此劇為周憲王撰。
②西江祝嘏有江西原刊本。
這一年的春天,他於“內本”之外,又見到了山東於小穀所藏的雜劇。最早的一個提到於小穀本的跋是在乙卯孟春念有五日。
萬曆四十三年孟春念有五日校(此字似當作“假”)山東於相公中舍小穀本抄校(浣花溪跋)
此後經過了丙辰(四十四年),經過了丁巳(四十五年),也時時都在抄在校“內本”及“於小穀”本。這些劇本的抄校至少占據了他三年以上的時間。他一得暇,便從事於此:
四十三年正月朔旦起朝賀待漏之暇校完(連環記跋)萬曆四十四年十一月十四日朝賀冬至節四鼓起侍班梳洗之餘校於小穀本(勘頭巾跋)
而在夜間燈下校對的時間也不少:
萬曆四十三年七月二十三日漏下二鼓校於小穀本(題橋記跋)
萬曆四十二年甲寅正月二十一日燈下校內本(立功勳慶賞端陽跋)
甚至在“奉差”的旅途中也不曾放棄了這工作:
於小穀本錄校乙卯二月初八日有事昭陵書於公署(十八學士登瀛州跋)
甚至在家裏有人結婚的時候也還偷筆在校著:
萬曆四十三年乙卯七月初十日校內本是日瑞五成婚並記(海門張仲村樂堂跋)
他對於這校劇的工作可謂深嗜而篤好之。
他大約先得到了刻本的息機子元人雜劇選和古名家雜劇選二書,然後去借“內本”於小穀藏本來抄、來校。
他的抄校的工作是:對於有刻本的,則以“內本”或“於本”校其異同;對於隻有抄本的、則以原本和抄胥所錄的複本校對一過。故“抄本”隻是改正了幾個錯字;而對於“刻本”的校勘則費力較多。
就今日所存的二百四十二種雜劇計之,刻本有六十九種,餘一百七十五種皆為抄本。在刻本裏,有十五種是息機子本,餘皆為古名家雜劇選本。
今所見古名家雜劇凡二集;第二集名新續古名家雜劇選①。第一集凡四十種,第二集則僅二十種。然諸家藏本往往有出此二集外者;即這裏所收的五十四種,出二集外的已經很不少。諸家書目皆以古名家雜劇選為陳與郊編刊。
今見女狀元之末,有一牌子雲:萬曆戊子(十六年)夏五西山樵者校正,龍峰徐氏梓行①見續匯刻書目及文學季刊第二期。
則知編刊者並非陳氏了。緣世人均未見此牌子,故致有此誤。
在一百七十三種抄本裏,其來源也隻有二種,一是“內本”,一是“於小穀本”。但不注明來源的也有,茲列為一表如下:
(1)內本九十二種(2)於小穀本三十二種(3)未注明者四十九種
“內本”有一個特征,即每劇之末均附有“穿關”。“穿關”殆即“穿扮”之意;每折指明登場人物所穿戴的衣服、帽鞋,並指明髭髯式樣。這裏,且舉一個簡單的例子:
山神廟裴度還帶雜補納直身絛兒三
劇穿關髭髯
頭折第二折
王員外一字巾長老僧帽僧衣
圓領絛兒三髭髯數珠
旦兒■髻手帕行者僧陀頭僧
比甲襖兒裙兒布衣
襪鞋王員外正末裴度
家童紗包頭青同前
衣褡膊趙野鶴散巾道
正末裴度散巾袍絛兒三髭髯
裙扇正末裴度
韓夫人塌頭手帕夫人同前
補納襖兒補納裙第四折
布襪鞋韓太守一字巾
韓瓊英手帕補補子圓領帶蒼白
納襖兒補納裙布髯
襪鞋張千同前
李邦彥一字巾媒人同前旦兒
補子圓領帶三髭山人方巾青直
髯身絛兒
張千攢手圓領韓瓊英花箍補
項帕褡膊子襖兒膝襴裙布
韓瓊英又上同襪鞋
前提盔礶正末裴度襆頭
第三折襴偏帶三髭髯
山神鳳翅盔膝笏
襴曳撒袍項帕直韓太守又上同前
纏褡膊帶三髭夫人塌頭手帕
髯補子襖兒裙兒布
韓瓊英正末裴度襪鞋
韓瓊英夫人趙野鶴長老王員
同前外旦兒李邦彥
楔子同前長老行者趙野鶴
我把附有“穿關”都當作了“內本”,大約不會是很錯的。臧晉叔的元曲選也多半出於“內本”。晉叔雲:“頃過黃,從劉延伯借得二百種,雲錄之禦戲監,與今坊本不同。”這話是可靠的,我們觀於今日出現的清代升平署藏曲與車王府藏曲之多至三四千種,可知明代“禦戲監”所藏曲本一定是很多的,李開先所雲:“洪武初年,親王之國,必以詞曲千七百本賜之。”正可說明其情形。
至於於小毅(清常跋中亦簡作小穀)是什麽人呢?清常在諸跋曾提到他是東阿於穀峰子。
萬曆四十三年乙卯二月十九日,校抄於小穀藏本。於即東阿穀峰於相公子也。(東牆記跋)
按於穀峰名慎行,字可遠,更字無垢,號穀峰。隆慶進士。萬曆初,曆修撰,充日講官。以忤張居正,請疾歸。居正卒,起故官,後曆官至東閣大學士。
卒諡文定。有穀城山館詩文集及筆麈。明史有傳①。但我們都不知道他是一個戲曲的收藏者,而且對於戲曲很有研究。在山東,我們隻知道李開先(中麓)
家裏藏詞曲最多,有“詞山曲海”之目,想不到在東阿還有一個於家。清常雲:
於穀峰先生查元人孟壽卿作。(忍字記跋)
於相公雲:不似元人矩度,縣隔一層。信然!相公,東阿人,拜相。見朝後便殂。觀其所作筆麈,胸(中)涇渭了了。惜也不究厥施雲。(司馬相如題橋記跋)
則慎行對於他的藏本必有“題識”或校記一類的東西,可惜除此清常引的二則外,均不可得見。
小穀為慎行子;明史及慎行墓誌銘均未述及。按道光(九年)重修東阿縣誌(卷十二)“恩蔭”裏有於緯,注雲:“以父文定公蔭中書舍人,曆戶部主事,員外郎中,廣東雷州府知府。”正和清常一跋裏所雲“中舍”相合。
大約他和清常同在北平時,正官“中書舍人”。二人之出身很相同。清常也是以“恩蔭”出身的。同書藝文四(卷十八)葉向高穀城山館全集序雲:公沒,而孝廉(郭應寵)與公之子緯,申公遺指,餘益愴然,因為之敘。
但於緯是不是即為於小穀呢?這裏還有一個強有力的證據。同書(卷十二)
“封贈”裏,有於慎由,注雲:“以出繼子緯貴。天啟間贈戶部郎中。”慎由為慎行弟。是慎行本無子,以弟之子緯為子也。緯為小穀之名,當可無疑。
小穀他自己對於戲曲有沒有什麽研究,我們已不可考知。但他的“藏本”,卻有許多經了清常的轉抄而大顯於世。他也可以借此而傳了。我很懷疑,凡清常抄本裏,沒有注明來源,而且也不附有“穿關”的,大抵都是於氏的藏本。那麽,合計之,於氏的抄本,殆有八十一種流傳於今了。“物常聚於所好!”山東於氏、李氏和清代的孔氏①都是藏曲的大家。今所見的許多重要的①見明史卷二百十七。
①山東孔氏藏曲近來出現者不少,吳興周氏所藏寶劍記等即出於其家。
曲本,殆多數源出於山東。
七
清常對於這些雜劇不單是抄校而已。大約他在抄校的工作完成了之後:——在把“內本”,“於小穀本”抄錄完畢了之後——便把刻本的息機子元人雜劇選和古名家雜劇選拆散了,和那些抄本合釘在一處,成為一百冊(或一百冊以上,但至少是一百冊)。①他的排列的次序是依據於太和正音譜②的。故他也以馬致遠為首,而以費唐臣、王實甫、宮大用、關漢卿等繼之。其無名氏諸雜劇也依據著正音譜的次第。至於正音譜所不載的無名氏諸作,則統名之曰:“古今無名氏”,而以“類別”為次第。這次第,雖則曆經各收藏者之手均不曾拆散,或改易過③。
也是園書目雖略有更動,像把單鞭奪槊一劇,改正為尚仲賢作;把周憲王諸作提前到明初丹邱先生之後等;但始終不曾改動了原書的次第。故原書的排列,與也是園書目略有前後次第不符處④。
清常在排列次第的時候,大約又依據了太和正音譜把這些雜劇的名目及作家們加以考證。故於原書的作者及劇名間附有考證、改動及注釋。大約他當初並不曾見鍾嗣成的錄鬼簿,⑤故一切皆以太和正音譜為依歸。直到了最後一年(萬曆四十五年)的十二月,方才見到他有援引錄鬼簿處。大約在這時候他方才見到了這部書。
他在各劇的跋裏,每說明其校訂的工作的功力,像:內本世本,各有損益。今為合作一家。(任風子跋)
於於小穀本與眾說不同處,亦每注明,像:於本作費唐臣。(範張雞黍跋)
但以據正音譜者為最多。
太和正音作廉頗負荊。(澠池會跋)
太和正音名敬德降唐。(單鞭奪槊跋)
按在此劇封麵裏頁,另有一人注道:此尚仲賢所作,非漢卿。玄度誤認作敬德降唐,故目。
和也是園書目對照起來。知道這“注”大約出於錢遵王之手。
①這有季滄葦書目可證。
②太和正音譜二卷有明洪武刊本,有涵芬樓秘笈本。有明萬曆間張孟奇刊本(易名北雅)。
③見也是園書目及原書首冊所附黃蕘圃手抄“目錄”。
④也是園書目改動原書次第的地方僅隻這二處。
⑤錄鬼簿有明藍格抄本:(今有複印本)棟亭十二種本;王國維校注本;馬廉新校注本。
太和正音有伊尹扶湯,或即此,是後改今名也。然詞句亦通暢。雖不類德輝,要亦非俗品。姑置鄭下。再考。清常。(伊尹耕莘跋)
按鄭作伊尹扶湯,據錄鬼簿①其全目為“耕莘野伊尹扶湯”似即此劇。
太和正音作無鹽破環。(鍾離春智勇定齊跋)於元無名氏所作,也是全以正音譜的次第為次第的。
太和正音無名氏凡一百一十折此所編號依其次也。
在那裏,考證似尤詳。於原本作元羅貫中撰的龍虎風雲會,則寧據正音譜列入無名氏中。
太和正音作無名氏。
於其間,間有附以批評的意見,像:萬曆四十三年乙卯二月二十九日晦日校內本。大約與諸葛亮掛印氣張飛同意。此後多管通一節。筆氣老幹,當是元人行家。(博望燒屯
跋)
亦有直證“時本”之非者,像大婦小妻還牢末,跋雲:別作馬致遠,非也。依太和正音作無名氏。
此外,他的跋裏,可注意的地方還很多。茲匯刊數則於下:劉玄德醉走黃鶴樓跋雲:
錄鬼簿有劉先主襄陽會,是高文秀所作。意者即此詞乎?當查。
降桑椹蔡順奉母跋雲:
太和正音作蔡順分椹。①
羅李郎大鬧相國寺(原作元張國賓撰)跋雲:
太和正音無名氏。
馬丹陽度脫劉行首(原作元楊景賢撰)跋雲:
①據明藍格抄本錄鬼簿。
①按清常初僅見正音譜,故不知此劇為劉唐卿作。正音譜所載唐卿劇,僅有麻地傍印一種。(明藍格抄本錄鬼簿同)但各本錄鬼簿則均有此劇。
太和正音作無名氏。
又注雲:
太和正音作本朝人。
閥閱舞射柳蕤丸記跋雲:
內本與世本稍稍不同,為歸正之。
包待製智斬魯齋郎(原作元關漢卿撰)跋雲:
此本太和正音不收。
又於張公藝九世同居後跋雲:
此後俱太和正音不收。
呂洞賓三度城南柳跋雲:(原作元穀子敬撰)
太和正音作本朝。
在升仙夢、菩薩蠻、玉梳記三劇題目上,並注雲:太和正音不載。
司馬相如題橋記跋雲:
錄鬼簿有關漢卿升仙橋相如題柱,當不是此冊。四十五年丁巳十二月十八日,清常道人又題。
他跋中引錄鬼簿處,僅此則與醉走黃鶴樓跋而已;而作“跋”的時間則均為丁巳十二月(醉走黃鶴樓跋寫於十二月十九日)。可見他見到錄鬼簿必較太和正音譜遲得多。故前跋均未之及。他對於劇文亦間附批評,但不甚多,像女學士明講春秋跋雲:
於小穀本錄校。此必村學究之筆也。無足取。可去。
雷澤遇仙記跋雲:
錄於小穀本。此詞是學究之筆,丁巳仲夏端日。
王文秀渭塘奇遇記跋雲
於小穀本錄。此村學究之筆也。姑存之。時丁巳六月初七日。
慶豐門蘇九**奔記跋文:
於小穀本抄校。詞采彬彬,當是行家。
秦月娥誤失金環記跋雲:
於小穀本錄校。大略與東牆記不甚相遠。
總之,他是一位很忠誠的校錄者;在他的“校改”上,很少見到“師心自用”的地方,有許多種雜劇,並不委之抄胥,還是他自己動手抄寫的。對於像這樣一位懇摯的古文化保存者、整理者,我們應致十分的敬意!
這一百冊左右的戲劇寶庫在清常死後便流落在人間。到底是即傳之錢謙益呢還是曾經過他人之手,今已不可知。但在這裏,我們發現了董其昌(自署思翁)①的四則跋雲:
細按是篇與元人鄭德輝筆意相同。其誤以為無名氏作也。思翁。(百花亭跋)
崇禎紀元二月之望,偕友南下。舟次無眠,讀此消夜,頗得卷中之味。
(盂母三移跋)是集餘於內府閱過,乃係元人鄭德輝筆。今則直置鄭下。(斧劈老君堂跋)此種雜劇,不堪入目。當效楚人一炬為快。(慶賀元宵節跋)
這是一個謎。似乎在崇禎元年左右,這戲劇集曾經落在董其昌手裏過。
這時,距清常之死已近五年。①讀孟母三移跋,似董氏曾攜此書“南下”。到底他是借了清常的,還是借之牧齋的,還是他自己所獲得的,實是一個謎。
難道是由他家再傳到牧齋手中的麽?而此書之曾經牧齋收藏則無可疑。牧齋得到清常的抄校本書最多,此書自當在內。故當絳雲焚後,他把所有清常校本都送給了錢遵王時,此書也傳到了遵王手裏。(見上文)
牧齋在此書上不曾留下過什麽痕跡。遵王則曾抄錄全目,列之也是園書目中,並曾略加排比過,而對於原書的次第則不曾改動。在三醉嶽陽樓劇中有遵王手書三行,係補抄原書的殘損處者。
對於此書用過很大的校勘工夫的,還有一位何煌。他在清雍正三年至七年間,曾用所得到的李開先②抄本元劇及開先舊藏元槧本的雜劇數十種,以校此書。他以朱筆密校此本與元槧本不同處。有的簡直是等於補寫了全劇。在他的跋文裏可見出他用力之劬:
雍正己酉(七年)秋七夕後一日,元槧本校。中缺十二調,容補錄。耐①董其昌,華亭人,累官南京禮部尚書,卒諡文敏。其書畫為明末之冠。有容台集。見明史卷二百八十八。
①按清常卒於天啟甲子(四年),見趙氏“家乘”。(玉簡齋叢書引)
②李開先,山東章邱人,字中麓,曾與王九思相酬答。有集及寶劍記傳奇。
中。(範張雞黍跋)
雍正乙巳八月十日用元刻本校。(單刀會跋)
雍正三年乙巳八月十八日,用李中麓抄本校,改正數百字。此又脫曲廿二,倒曲二,悉據抄本改正補錄。抄本不具全白。白之繆陋不堪,更倍於曲,無從勘正。冀世有好事通人,為之依科添白。更有真知真好之客,力足致名優演唱之,亦一快事。書以俟之。小山何仲子記。
(王粲登樓跋)
用李中麓所藏元槧本校訖了。清常一校為枉廢也。仲子。雍正乙巳八月二十一日。(魔合羅跋)
雍正乙巳八月二十六日燈下,用元刻校勘。仲子。(冤家債主跋)
下麵一則,雖不曾署名,卻確知其亦必出於仲子手筆:經俗改壞,與元刻迥異,不可讀。(疏者下船跋)
他的校勘的重要處,便是得到李開先舊藏元槧雜劇①及其他抄本,可惜他所校的種數並不多。
蕘圃以下,諸收藏家,都隻是“抱殘守闕”,②對於原書並不曾有什麽變易。故我們可以說:原書的麵目在大體上還是三百二十多年前清常抄校並手訂的原來麵目。
我們對於元明雜劇的研究,因了這部重要的宏偉的戲劇寶庫的發現,而開始覺得有些“定論”;特別重要的是,許多明代“內本”,——即元曲選所依據的“禦戲監”本——的存在,頓令人有煥然一新耳目之感。
誰知道呢:黃蕘圃時代,汪閬源時代所佚去的本書若幹冊①也許還會出現於世吧;晁氏寶文堂,祁氏讀書樓所藏的若幹元明雜劇,也許也還會出現於世吧!我們不敢說:這是不可能的事。
關於本書所有的“穿關”及“賓白”二點,對於元明雜劇的研究者是很重要的問題;又本書各劇“提要”,我也已隨筆記錄得頗詳;將繼續此文而更將有所論述。
作者民國二十九年十月十七日寫畢
附錄一黃蕘圃題識
餘不善詞曲,而所蓄詞極富。向年曾見蔡鬆年間,金刊本,因其未全,失之交臂。後為抱衝所得。蓋其時猶於古書未能篤好,不免有完缺之見存也。
①按仲子所謂“元刊雜劇”即今傳之“元刊雜劇三十種”。但在仲子提到之前,我們都不知是李開先舊藏。
②黃蕘圃於年抄原書目錄外,並編有“待訪古今雜劇存目”,而於他所藏元刊本及明刊本(息機子本及古名家本)中,有收載者並加注於下,可謂愛護此書之至。
①兩次約佚去三十冊至四十冊之間。第一次佚闕的時間,大約是在雍正至嘉慶間。(蕘圃跋作於嘉慶九年)
第二次大約是在嘉慶道光間。(由黃氏轉入汪氏手時)時代都比較的不遠,似有“尚在人間”的可能。
嗣後收得詞本極多。宋刻單行詞本,一冊都無。元刻如蘇辛,極古矣。外此,若毛抄舊抄名校都備。往因欲得宋本太平禦覽,而無其資,始有去詞之意。
其目稍稍散出。有杭人某,幾幾乎欲全得去。幸勉力購得禦覽,以他書易之而酬其半直。詞本可保守勿失。至曲本略有一二種,未可雲富。今年始從試飲堂購得元刊明刻舊抄名校等種,列目如前。即欲買詞之杭人亦曾議並售去。
今詞議未成而曲更勿論。因思毛氏雲:李中麓家詞山曲海無所不備。而餘所藏培■溝渠也。然世之好書者絕少。好書而及詞曲者尤少。或好之而無其力,或有其力而未能好之。即有力矣,好矣,而惜錢之癖與惜書之癖交戰而不能決。此好終不能專。餘真好之者也。非有力而好之者也。故幾幾乎得而複失。
皆絀於力以致未能伸所好也。茲幸矣!幸世之有力而不能好者,得遂餘之無力而卒能好者也。擬裒所藏詞曲等種,匯而儲諸一室,以為學山海之居。庶幾可為講詞曲者卷勺之助乎?甲子冬十一月二十有八日讀未見書齋主人黃丕烈識於百宋一廛之北窗。
附錄二丁祖蔭跋
初我曾見我虞趙氏舊山樓藏有此書,假歸,極三晝夜之力展閱一遍,錄存跋語兩則。卷首尚有所謂元刊明刊雜劇曲目,又也是園藏書古今雜劇目,(並注明闕失。案也是園原目除重複外係三百四十種,蕘圃所存為二百六十六種,實闕七十四種。)古名家雜劇目錄,(分文行忠信四集。)刻元人雜劇選目錄,待訪古今雜劇存目(以上四目劇本,俱也是園目所載,為此書所闕。並也是園原目朱筆標著其次第。)及汪氏錄清現存目錄十四紙,(依此書之次第另錄之,實存二百三十九種,又闕二十七種。)時促不及詳錄,匆匆歸趙。
曾題四絕句以誌眼福。雲煙一過,今不知流落何所矣。擲筆為之歎息不置。
容台脈望小神仙,(清常詩集名容台小草,藏書目曰脈望館。)炳燭丹黃待漏前,(此本係清常官刑部郎時所校,卷尾常有四鼓待漏校完之語,兼及時事。)點出盛明新樂府,神宗皇帝太平年。
武康山下鬼聲哀,也是園中曆劫來。何事明珠遺百一,不隨滄海月明回。(轉入士禮居、藝芸精舍時遞佚曲百一種矣。)
未諳音律老蕘翁,(黃跋雲然)甲乙分題筐衍中。(蕘圃手錄元刊本古今雜劇三十種目於冊首,案即今上虞羅氏所刊本,序雲手題篋麵曰乙編,則此必為甲編也。)此是清常編定本,縱然異曲亦同工。(羅刊三十種序雲,不知編者名姓。)
詞山曲海(亦跋中語)等塵沙,散入黃汪又趙家。莫向春風箋燕子,更誰解唱**!(見國立北平圖書館月刊第三卷第四號丁初我黃蕘圃題跋續記一文中。)
清代文集目錄序
予收書始於詞曲小說及書目。繼而致力於版畫,遂廣羅凡有插圖之書。
最後乃動博取清代文集之念。自壬午至甲申,予幾無日不閱市。每見清人集,必挾之以歸。時或數日不得其一,亦有一日而獲得數種,乃至十數種。不問美惡精粗,但為予架上所無者,則必收之。予初亦間致清集,所得約二三百種。然大抵必取所喜者,若魯岩所學集、懸榻編諸書。惜今皆熸於兵火矣。
此三年間,則無所不取,而尤著意於嘉、道二朝所謂樸學家之文集,惜入手已遲,佳者極不易得。即七八年前俯拾即是之敬孚類稿、■齋文集等,今亦須博訪南北各肆而始得之。憶大變方起,北估紛集申江,日以賤值獲精品。
積學齋徐氏所藏清集二十餘箱,亦為彼輩捆載而北。而友人陳乃乾先生所藏清集二三百種,竟以千數百金斥去。其中當時即詫為罕見之物,不在少數。
而予皆交臂失之。及今念及,可勝慨惜!然三年來專心一誌之所獲,亦有足一述者。壬午初春,上海孫某書散出,為蘊華閣所得。予以半月之力,擇取清代文集百許種。然絕無佳者。癸未春,吳縣胡玉縉書售出,予托郭石麒得其二十許種,而精品皆為孫賈實君所取,已徑行北運。予見其目,乃亟購置之。價已昂數倍,孟陔堂文說至千金,琴士文抄亦耗三百金,小石渠閣文集竟須二百金。然均不能不節衣縮食以得之。後揚州何氏、無錫丁氏諸家藏書散出,予皆有所得。其間零星購於各肆者,亦不下三四百種。甲申春,孫賈助廉先後為予致六七十種。夏初,孫賈實君為予致五六十種。綜前後所得,凡八百數十種。於是予所藏清代文集,粲然可觀矣。凡此皆予三年間心力所結聚者也。待訪未得者,尚有五十許種。然諸大家、諸樸學家之作,應備者則大略已具備之矣。今日書值日昂,春初較之去歲,已增數倍。入夏以來,複增數倍。前之以三百金得孟亭居士集者,今則八倍之尚不易得。前之以八百金得學福齋集,自以為豪舉。今則五倍之而尚不以為昂。予力已殫,今後恐不易更有所增益矣。暑間多暇,杜門不出。遂發篋陳編,匯為一目,以自省覽。予之不收詩集而專取文集者,蓋以詩集多不勝收,清新之作少,而庸腐之篇則充棟汗牛。文集固亦有濫竽充數者,而大體則都為有用。或富史料,或多考訂之作。而治經子金石文字者,尤多精絕之言,為我人所不能不取資者。晚清諸家集,亦足以考見近百年來之世變,往往為予晚清文選所未收。
續選有日,必將據此成編。而專治一經一史或一專門之學者,其亦必將有取於斯無疑也。輯序跋,則可自成一書;輯碑傳,則可補繆、閔諸集;收詁經之文,則可成一弘偉之詁經文抄;錄論史之作,則可集為史學史之資料。大抵竹頭木屑,無不有用。予之致力於斯,殆為後人任其艱辛耳。世變方殷,劫火未燼,念集之之不易,乃不能不慮及保存之方。世有同心者,其將有感於斯而合力協謀之歟?但願不至目在書亡,為他日無窮之憾耳。
中華民國三十三年八月九日序
清代文集目錄跋
右清代文集八百三十六種,皆予二十餘年來所累積而得者。“一二·八”之變,儲於申江東區之書,胥付一炬,而清集十去其七八。凡此目所著錄者,十之八九,皆為壬午以後三年中所補購。此三年中,誌不旁騖,專以羅致清集為事。三年心力,畢耗於斯,而財力亦為之罄焉。力所不及,則縮食節衣以赴之,或舉債以償之,或售去他書以易之。案頭嚐置北平圖書館編印之清代文集篇目索引一冊。有所得,必就冊上識之。冊中所無者,則別錄一目。
暑中閉戶索居,乃錄一清目以自省覽。綜計清集索引所收者,予已獲得十之七八,而溢出索引外者,則在四百八十種以上。他日當複可據予所得,編印一索引續編也。夫清集之收集,似易而實難。在清末民初易,在今日則難。
而專收文集則尤難。今日遍索南北各坊肆,有能得文集二三百種者乎?即集一百種,恐亦未易。予嚐持一單訪於各肆。單中物凡九十餘種,而耗時一月有餘,遍曆諸肆,所得尚不及七八種。即數年前,塵封架上,無人顧問之小倉山房文集、西陂類稿諸書,一舉目可得數部者,今則都不複見。可知集此八百三十許種,誠“若有天幸”也。亦往往得之無意中。沈欽韓幼學堂集,藏書家素目為難得之書。每獲睹一部,必競收之。然藏此者,海內亦不過寥寥三數家耳。予今歲乃不意於一已停業之古書肆得之,為之狂喜數日。何紹基東洲草堂文抄,向來最罕見。後邃稚齋至楚刷印十數部歸,散售南北。今則複珍為難得之物矣。許印林攀古小廬文,僅一冊刊於光緒間。日本嚐複印之。然今則複印本與原本同不易收。而原本附有續編,尤稱奇珍,為價幾等清季之宋板書。陳鱣簡莊文抄凡三刻。今原刻本固難得,而光緒間羊氏刻本附有續抄者,亦自罕遇。王宗炎晚聞居士集凡二刻。予嚐失收一翻印之活字本,後終得一道光原刻本,自詫為幸事。丁壽昌睦州存稿,欲見不得者久矣。
去歲,書友徐紹樵至江北收書,乃為予獲之。馮偉仲廉文抄刊於道光間,蔣學傭樗庵存稿刊於嘉慶癸酉,倪模迂存遺文刊於光緒間,皆訪之已久,而後於無意中次第收入。張鑒冬青館集有嘉業堂刊本,予遲遲未之收。然倉卒間欲得其一,卻亦不易。去歲偶過某肆,乃於其架上獲得一道光原刊本。猶是未裝成冊之最初印本也。大抵清初諸遺老集,目最難求。而道光一代所刊者,以中經太平天國之變,往往刊成即毀於兵,亦多可遇而不可求。即同光以來所印者,似易得矣。而亦每以所印無多,毀棄最易,反較乾嘉諸通行文集為不多見。而乾嘉道諸樸學家集,除戴段諸家刻本多而易得外,若程瑤田通藝錄,今安徽叢書收之沈彤果堂集,趙垣保■齊集,趙一清東潛文稿,邵晉涵南江文抄,沈豫芙村文抄,金鶚求古錄禮說,法式善存素堂集,趙紹祖琴士文抄,胡賡善新城伯子集,彭元瑞恩餘堂輯稿,黃汝成袖海樓雜著,沈大成學福齋集,洪樸、洪榜二洪遺稿,魯九皋山木居士集,盛大士蘊愫閣集諸書,皆是可遇而不可求之物。至今,王鳴盛西莊始存稿,胡承珙求是堂集,宋翔鳳樸學齋集諸書,予猶懸目待訪焉。古書日少,劫火方紅。前之不易得者,今固尤甚,而前之易得者,今亦成為難見之書矣。清目寫成,循讀一過,念集之之艱辛,頗自珍惜。而為力所限,每不能講求版本。講求清代刊本之版本學,今尚無其人但取其易致,但求其豐富,往往不複計及其為原刊初印者與否。牧齋初學、有學二集,梅村家藏稿諸書,以已收入四部叢刊而未取。
袖海樓雜著以已有北平新印本,嚐見一原刊本而未留。章氏叢書則但收古書流通處影印本,而未求浙江書局刻本。義門集亦為坊間印本。但以應用為主,不複奢求。然坊本後印本,亦每有較原刊初印本所收為多者。小倉山房文集袖珍本,即較乾隆刊本多出數卷。羊氏刊簡莊文抄,亦較原刊本簡莊綴文多出續編二卷。湖北刊本變雅堂集,亦較康熙原刊本收文為富。我輩收書原為致用計,不能若藏書家之專事羅集古董也。惟曆年所得,亦未嚐無佳本精刊。
二洪遺稿近有北平石印本。然予所收則為原刊本。董文友集、王昆繩集均為康熙原刊本。譚瑩樂誌堂集,清集索引僅收文略四卷,予則並有文集十八卷。
其他善本,亦不在少數。此但可為知者道耳。又清人文集每有未刻單行本而但在叢書中者,或單刊本不易得,而叢書中卻收之者。予每為致一文集,卻不得並致一家之叢書。蔣侑石問奇室文集一卷,在遺書中。崔東壁無聞集亦在遺書中。他若鄒叔子、鄒征君、寧都三魏章太炎諸家,皆不能不因其文而致其全集。張成孫端虛勉一居文集蔣彤丹棱文抄,單刊本最罕見。曾收入常州先哲遺書後編中。然常州先哲後編印行不多,亦難覓得。嚐於修文堂見到一部,索一萬三——四千金。躊躇半月,方思得之,而已歸他人有矣。稍縱即逝,遺憾無窮。今複欲得其一,恐非大費周章不可矣。孫助廉嚐為予言:有開花紙本納蘭容若通誌堂集,欲售二千餘金。亦以無力,致當時未收。及再詢之,則已售去矣。吳榮光石雲山人全集、馮登府石經閣集亦均幾得之,而中途為人奪去。北方書友某雲:有胡承珙求是堂集,索五百金,亟向之收得,則為詩集非文集也。吳槎客拜經樓原刊愚穀文存正續編,嚐於漢學書店架上見之。偶大意未取。數日後再過之,則已為人購之矣。幸後終得愚穀文存續編,足以稍慰。愚穀文存收入拜經樓叢書中,較易得。似此一意求書,大類愚公移山,精衛填海。書可盡得乎?求一類之書,其難尚如此,況講大舉收藏乎?予素誌恬淡,於人世間名利,視之蔑如。獨於書,則每具患得患失之心。得之,往往大喜數日,如大將之克名城。失之,則每形之夢寐,耿耿不忘者數月數年。如此書癖難除,積習不銷,思之每自笑,亦複時時覺自苦也。滄海橫流,人間何世,賴有“此君”相慰,乃得稍見生意耳。則區區苦辛營求之勞,誠不足道也。
三十三年九月三日,寫畢清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