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凡趙敏現在能說話大概都要跟她來一句“你有病吧”。

戚尋這一月之間的搞風搞雨, 絕對是奔著站在大都朝廷的對立麵去的。

要不是她行蹤飄忽不定,又在水上有著天然的優勢, 現在就該當有專門負責剿滅這個禍端的行動隊伍了。

然而她竟然轉頭就闖入了大都, 闖進了汝陽王府來。

更讓趙敏覺得她不對勁的是,她眼中並無殺意。

那甚至是一雙讓人覺得最為清透好看的眼睛,與她身上的月白色飄紗一般澄澈凝定, 如果非要說有什麽情緒的話,大概是——

這個頭飾好看,想要。

累世積澱到王朝末代, 就算大都貴胄看不出來,戚尋卻覺得已然有種荼蘼盛宴的尾聲之感了。

而汝陽王身為天下兵馬大元帥, 又是個寵女兒的大元帥, 敏敏特穆爾的頭麵首飾實在是讓她覺得很驚喜。

用來s石觀音, 那還是石觀音的審美名聲賺了!

看看曲無容喬裝石觀音, 來救無花和南宮靈這兩個家夥的時候, 也就是轎子弄得華麗一點而已。

戚尋不一樣,她要閃瞎別人的眼睛。

落在趙敏的眼中就是,這個反賊的腦子真的和其他人不太一樣, 屬實是太清純不做作了。

她收回了手, 甚至放任自己仍舊站在床前, 跳進了屋中。

因為此刻兩人之間身位的改變,趙敏現在背對著戚尋, 看不到她現在到底在做什麽,隻能隱約聽到什麽裝斂首飾的匣子被打開, 衣櫃櫃門被打開的聲音。

有點追求行不行啊……

趙敏忍不住腹誹。

有這個本事來當什麽強盜, 明搶她們汝陽王府的財物, 就算不奔著來大都掀起風雲的目的, 也應當去萬安寺救人才對。

可趙敏聽得出相繼發出的首飾碰撞和衣料摩擦的聲音,即便看不見也能從聲音中聽出她此刻到底有多有條不紊,仿佛是要挑選衣服首飾前去赴宴。

戚尋可不管之前伸手撥弄那枚紅寶石的動作,看起來有多像是個趁著夜色而來的登徒浪子,她現在的動作又有多讓趙敏百思不得其解。

這位紹敏郡主有領袖之風,因為萬安寺中監/禁了這麽多武林人士,將身邊的得力助手派出去了不少,又不樂意讓人近身服侍,正方便了戚尋此刻明目張膽的翻找。

屋中燈燭正明,被她托舉在手上的華冠寶光更盛。

雖然因為不“歸屬”於她的問題,這頂華冠不能在交易行折現成金銀——畢竟不像是無花和南宮靈一樣有支線任務,曲無容等人也是送上門來的戰利品——但並不影響她將東西塞進物品欄裏打包帶走。

至於衣服就更不必說了,戚尋想到擅長針線活的織娘,幹脆多撈了幾件一看就被小郡主壓箱底,還沒有穿戴機會的,打算讓織娘替她改造改造。

戚尋難得體驗到了一把劫富濟自己的快樂。

至於慘遭洗劫的趙敏本人——

戚尋本著這種一次性羊毛大概可以不必考慮可持續薅法,決定再用上一用。

然而正當她準備朝著趙敏走去的時候,忽然聽到了一個朝著此地走來的腳步聲。

此番負責六大門派□□於大都行動的還有察罕特穆爾的長子庫庫特穆爾,漢名王保保。

如果說趙敏負責的是汝陽王府中的江湖人士,那麽王保保就是隨父帶兵,負責以兵力確保萬安寺中的人質絕不會為人所救出。

想到趙敏前兩日讓他多調幾分兵力,謹防在武當遇上的張無忌帶著明教教眾前來救人,王保保打算來問問妹妹,能否幹脆將人在城外就攔住。

要知道察罕特穆爾才因為戚尋搞出來的事情,被罵了個狗血噴頭,要是在城內再鬧出什麽太大的動靜,隻怕不太好交代。

而他一踏進院子就看到妹妹站在窗前。

並沒在第一麵察覺到趙敏舉止有異的汝陽王世子,甚至覺得此番當真是辛苦妹妹了,還要讓她跟著自己一道操心熬夜。

趙敏動彈不得,隻能給哥哥使眼色。

可誰知道是不是因為逆光的緣故,又或者是夜色太深,王保保愣是沒察覺到她眼神中的深意,反而又朝著她的方向邁出了一步。

糟糕!

趙敏忽然聽到身後的櫃門一合,而後便是直朝著她卷來的風聲。

眼角餘光之中她腰間驟然被卷上了一道長綾。

長綾繞了兩圈後正方便戚尋拎著百丈含光綾,將趙敏一把拎出了窗口。

王保保反應過來的時候已經來不及了。

他一句“什麽人”才剛出口,戚尋甩出的另一道飛綾已經故技重施地繞上了他,將這位汝陽王世子也給卷了起來。

戚尋更覺得自己的運氣不錯了。

這世上竟然還有主動送上門來的人質!

她原本隻是想拎著趙敏,把這萬安寺副本的另外幾個boss給湊出來,誰知道還能人質買一送一的!

趙敏的啞穴被她點了,王保保可沒有。

在戚尋左手一隻小郡主右手一隻世子的時候,提氣縱身,踩著千幻飄香步掠出汝陽王府的時候,一道“來人”的高分貝厲聲喊叫成功驚動了王府中坐鎮的高手。

但這些遲到一步意識到有人闖入了王府之中,甚至將郡主世子打包帶走的高手,看到的隻是戚尋的背影。

她的目標正是萬安寺!

即便她的武功造詣不低,但汝陽王府有汝陽王這個老將管控,更是距離大都的權力中樞太過接近,戚尋不敢小看這位大元帥,更不敢小看萬箭齊發的威力。

即便手握兩個人質也難保元兵之中存在什麽神射手。

所以她引怪的地點隻能在萬安寺!

何況“怪”也確實在那裏。

萬安寺周遭均為平房,又是和尚廟,自然也不會在權力中樞,戚尋此前與周芷若一道潛入大都後就先問明了萬安寺的所在,此刻一出汝陽王府,甩掉了身後的追兵後,當即朝著萬安寺的方向奔去。

小地圖上不過多久就已經顯出了萬安寺的標記,更直白的無疑是代表副本boss的紅點。

這三個紅點不在塔上,而在塔旁聚兵的平房內。

這倒並不奇怪。

萬安寺此刻實為囚牢,由四方守衛看管,又隻有一條出塔的大門。

塔上的囚徒都身中十香軟筋散,如今第一輪藥力是過了不錯,卻依然無法動用內力,冒險跳下隻有死路一條。

如鶴筆翁和鹿杖客這樣備受汝陽王府信賴倚重的武林高手,自然不會住在囚牢之中。

後來會搬入其中完全是因為範遙和韋蝠王合作,將王保保的愛妾韓姬送到了鹿杖客的地方,為免被王保保發覺愛妾所在,才來了一出卷鋪蓋上塔。

這便更好了!

這位汝陽王世子並非是個無腦無膽之人,在發覺戚尋的輕功快到足以讓汝陽王府中的人完全被甩在後麵後,便停止了喊叫,以防戚尋幹脆將他給淩空摜了下去,到時候被摔個沒命可沒有地方說理去。

看到戚尋居然沒帶著兩個人質出城,反而直衝萬安寺而去,他才露出了幾分喜色。

萬安寺中的那些個武林人士,現在個個手無縛雞之力,更沒有逃遁離去的可能,解藥隻掌握在鹿杖客和敏敏手裏,等閑手段絕無可能拿到。

她若是指望著來上一出交換救人,那便自然可以談。

怕隻怕她無所求,那才是真的什麽都做得出來。

“這位姑娘,你若是……”

“閉嘴!”戚尋才懶得聽王保保的交換條件。

萬安寺之中的人她當然要救,但如何救法,她早已經心有成算。

過快的輕功卷起的風中一片夏季的暑熱,戚尋卻仿佛渾然未覺,更未感覺到拎著兩人的負累一般,隻在平房的屋頂上短暫駐足,便已趁勢而起,如一隻輕盈的飛鳥一般直衝萬安寺高塔而去。

以玄冥二老的耳力如何會不曾聽到這個特殊的動靜,尤其是戚尋帶著的兩人中,被她勒令住口的王保保總是難免會發出一點動靜的,他們兩人當即走出了房間,正看到兩道熟悉的身影為人所裹挾著登塔。

隻不過片刻的遲疑,就已經被擱置在了三層塔上。

“不好!快救郡主和世子!”

鹿杖客搶身而上,卻發覺塔上先一步砸下了個黑影。

戚尋選第三層塔可不是亂選的。

她眼尖地看到那條塔上回廊上有一人正在走動,在將趙敏和王保保安置在塔上的一瞬間,收回的綾鍛當即如曲劍掃出,卷上塔上之人就朝著鹿杖客甩了過去。

塔上的看守不是別人,正是鹿杖客的弟子烏旺阿普。

鹿杖客深知人越多越不安全的道理,這天下難保沒有掌握了頂尖易容之術的人,若是因為有人頂替了塔中人身份將人救走,罪責一定在他,所以隻讓自己最信賴的弟子反複巡視,若是弟子被人頂包鹿杖客一定能發現得了。

可現在烏旺阿普被人丟下來當個障礙物,卻讓他不得不救了。

他一把接住了徒弟,這麽一衝撞之間也上不得塔去,隻能後退落回到了地麵上。

慢他一步的鶴筆翁與他並了肩。

玄冥二老多年間並肩作戰,已經算是天下一等一的默契,在看到戚尋將人趁著這個拖延住他們腳步的行動中,將趙敏和王保保丟去了角落,兩人對視一眼,表情都不太好看。

那正是一個戚尋要回身撈人當擋箭牌方便,他們兩個上手救人卻不太方便的位置。

玄冥二老都能算是老江湖了,可不敢小看戚尋這種能把人從汝陽王府劫持出來,甚至安全無恙地帶到萬安寺來的家夥。

即便現在這個坐在三層欄杆之上,看起來格外悠哉的少女,實在長了一張太過年輕的臉,他們也不能真將對方當做武林後生來看。

“我上去纏著這個綁匪,你趁機救人。”鹿杖客小聲說道。

“師兄,先救小王爺還是先救

郡主……”鶴筆翁問道。

“愚蠢!當然是一起救,沒看到苦大師也到了嗎!”

鹿杖客原本還覺得郡主和王爺比起信任他們兩兄弟,不如相信苦頭陀這個從花剌子模來的番僧,實在是沒什麽眼光。

現在卻前所未有地覺得苦頭陀這人還是有些用處的,比如說此刻。

三個人一道出手總比他們兄弟兩個一起要好得多,不至於顧此失彼。

可他又哪裏知道,他身邊的苦頭陀雖然也算是萬安寺副本的boss,卻是個隨時可能會反水的boss。

戚尋身在塔上,與這位自毀了容貌,隻為了成功潛伏進入汝陽王府,免於明教被汝陽王剿滅的光明右使範遙快速地對視了一眼,並不難發覺他臉上一閃而過的愕然之色。

範遙與楊逍並稱逍遙二仙,可想而知在毀容之前是何等相貌,可惜現在這張臉已經完全被瘡疤所覆蓋,隻能從那雙依然好看的眼睛裏看出他當年的風華。

範遙如何能不愕然。

六大門派失手被擒,即便是原本留守在門派之中的也並不例外,少林那裏他將栽贓明教的刻字給藏了起來,想來以教主的聰明機智,應當很快就能發現,在擒獲六大門派的敵人內部應該有一個自己人。

到時候他與教主裏應外合,將人從萬安寺救出,正是個與六大派之間的恩怨暫時化解的好時機。

他雖對六大派頗有微詞,尤其是向來對明教最不假辭色的少林,卻也知道現在應當以大局為重,大都朝廷才是他們最大的敵人。

卻不想還沒等來教主,已經先有人搶先一步將趙敏和王保保給劫持了,還分明是打著救人的算盤。

他倒是沒什麽此人是來跟明教搶功的想法,而是想著他現在應該花多少力氣來做這個救人的舉動,要不要幹脆利落一點反水,直接來個二對二算了。

反正他完全可以暴露自己的明教光明右使身份,就算教主沒到也可以算是他明教出了一份力。

但好像現在並沒有給他多想的時間。

周遭搭弓射箭指向塔上的士兵甫一出現,鶴筆翁和鹿杖客兩人已經朝著塔上掠去。

玄冥二老的玄冥神掌如此讓人猝不及防,歸根到底跟這兩人的神出鬼沒也不無關係。

兩道深色的殘影已經上塔。

範遙毫不懷疑他要是繼續保持不動,極有可能被更聽令於玄冥二老的弓箭手射成個篩子。

而交手之中,那位藍衣服的姑娘隻怕要將所有人都當成對手,又何來解釋的時機。

想通了這點,範遙便不打算暴露身份了,若是這位姑娘真有對陣玄冥二老不輸陣的本事,他就——

一邊放水一邊對著玄冥二老下黑手!

事實上戚尋的實力還要遠超過他的想象。

在他踏足而上的當口,正看見鹿杖客手中的鹿角杖被戚尋手中的飛綾一卷,卻不是要將杖子奪走,而是擰結之下將這個朝著她砸來的力道化為了往欄杆上砸去。

飛濺而起的木塊碎屑被她另一手拍出的掌風掃向了鶴筆翁。

那可不是尋常的碎屑。

範遙眼尖地看見她這掌風特殊的發力中暗藏劍氣,仿佛是一種禪宗掌劍的招式,卻殘影紛然,令人看不清何處才是真正的殺招。

隻能看到這些掃出的木塊中,蘊藏著一種特殊的點穴手法,被紛亂的掌影所掩蓋。

誰都有可能認不出這種招式,範遙不會!

因為楊逍也會這一招,那正是彈指神通!

鶴筆翁認不出彈指神通,卻知道這一招不同尋常,當即掌風凜冽朝她襲來,卻看到戚尋已然身形靈動地從鹿角杖砸出的豁口處鑽了出去,抬袖間一道綾光掠出,縱橫劍氣間正是一招【長空一劍】。

身在局促的塔上,戚尋仿佛才算找到了個合適的交手之地。

在這移位出劍的當口,無色無相身的身法讓她足以同時避開鶴筆翁和鹿杖客的玄冥神掌,又淩空折身繞到了鶴筆翁的另一側。

範遙也當即有了無法出手的理由。

他原本朝著戚尋的身後襲來,現在若是還這般發招,那就要打到鶴筆翁的身上了。

而戚尋所在的位置又分明擋在趙敏和王保保之前,柔軟的綾緞化作一片潑天藍影,正阻隔住了範遙轉向去救人的腳步。

“先斷她的那一堆破布。”

鹿杖客這個指揮者當即出聲。

但百丈含光綾哪裏是這麽好斷開的。

玄冥二老的本事確實不小,但怎麽說也比不過水母陰姬。

戚尋越發覺得自己拜師拜得太對了!

手中的武器此前就讓水母陰姬試過能否破壞,在附著明玉功內勁的情況下阿大持著倚天劍這樣的神兵也同樣沒能讓它遭到破壞,隻握著個木頭拐杖的鹿杖客如何有可能破除。

戚尋立足此地打boss,雖算不上卡地圖bug,卻也絕對是個對她而言最合適動手的場地。

【怒屈金虹】的劍氣之下,飛綾往

複縱橫,幾乎在短短一瞬之間就已經在這條回廊上交織出了一片蛛網。

無論是玄冥二老還是範遙都未曾跟擁有這樣武器的人交手,又怎能在第一時間發現,戚尋一袖之中的長綾已經盡數甩脫,讓她得了個機會宛如遊魚一般從層層飛緞之間穿過。

鶴筆翁和鹿杖客相比本就要更像是個莽夫,在此刻動手的時候也不例外。

鹿杖客讓他斷了戚尋的長綾,他便當真朝著那隱約可見人影之處一掌拍了過去。

卻不想戚尋的輕功混雜銷魂天佛卷上的步法,實在是詭異莫名。

竟然在這一瞬間貼著釘在塔廊之上的飛綾而上,折轉之間已是從他的頭頂一掌拍下。

落英神劍掌的亂中有序和快劍之勢,在這一掌中毫無保留。

鹿杖客出掌斷綾的掌力乃是全力,要想在一瞬間收回根本來不及。

退後給玄冥二老讓出出手空間,作勢要去救援趙敏和王保保的範遙,其實是將戚尋這一招看得最為分明的。

可他原本就打算幫戚尋一把,又如何有可能在此時協助玄冥二老。

更讓他有理由當個安靜旁觀者的,是他在汝陽王府中一直裝成的是個啞巴。

啞巴怎麽會說出一個小心呢!

啞巴隻能看似心急如焚地撲上去營救,卻恰好與鹿杖客撞到了一處。

下一刻,兩人眼睜睜地看著戚尋蘊藏了明玉功六層功力的一章,氣勢洶洶地從鶴筆翁的頭頂拍了下去。

她袖間吃了不少寵物口糧,近來又長大了一點的銀色小蛇,甚至不忘在這個時候補了一刀。

鶴筆翁若是這樣還能活,那可當真是有點苟活的本事。

鹿杖客死死咬著後槽牙。

眼看著鶴筆翁身死他簡直要氣瘋了。

可和苦頭陀撞在了一處後,對方那個丟了個歉疚的眼神後便朝著戚尋襲去的動作,讓他連個重話都說不出來,隻能一手鹿角杖,一手玄冥神掌地朝著此刻沒了飛綾掩護的戚尋打來。

見對方意欲故技重施,將另一袖中的綾帶打出,鹿杖客隻覺得對方果然是嚐到了甜頭,覺得他也和鶴筆翁一樣會中招。

他的指縫間暗藏的暗器,可不打算再有任何留手的意思。

然而從那道綾緞上明滅一瞬的寒光哪裏是劍氣,而當真是一把劍。

還是這天下間數一數二鋒銳的倚天劍!

戚尋從物品欄裏取出的東西裹在百丈含光綾之中送出,本就在神水宮中學藝的時候就有過嚐試,隻是此前一直沒有一個操作的機會。

現在要讓全力出手的鹿杖客被出其不意地了結,她也正好用上一用!

倚天劍隨著長綾送出,一劍將鹿杖客手中的鹿角杖削成了兩半,又去勢無減地直撲他的胸膛而來。

在意識到其中不對的時候,他果斷足尖卡著斷裂的欄杆處,打算借力飛退。

卻沒想到身後忽然傳來了一陣推力,正將他給一把推到了倚天劍的劍鋒之上被紮了個對穿。

此時此地,除了苦頭陀還有誰能做到這個舉動。

鹿杖客猛然意識到這一點卻已經來不及了。

他正對著戚尋,根本看不到身後的苦頭陀在做出這樣離奇的舉動時候是什麽表情,又到底為什麽要忽然做出背叛汝陽王府的事情。

他最後的意識隻是戚尋一手接過了那個斷裂的鹿角杖的杖頭——

在那裏麵存放的正是十香軟筋散的解藥。

另一手將倚天劍從他的胸膛裏抽了出來。

戚尋抽劍而回,以劍身拍開了鹿杖客的屍體,將倚天劍橫在了隨後一步踏上環廊的範遙的脖頸上。

“光明右使臥底汝陽王府多年,此刻出手相助暴露身份,竟然也不怕我是與明教敵對之人嗎?”

趙敏聞言都愣了愣。

先前的交手被重重月白之色所遮擋,分出勝負又太快,她根本沒能看出玄冥二老是如何輸掉的,又是如何身死的。

隻看到戚尋的手中此刻仿佛變魔術一般,握上了倚天劍。

要不是她此刻不能開口,便該問問,在汝陽王府中勤勤懇懇打工了十多年的苦大師為何要做出這樣的舉動。

而當她反應過來戚尋所說的光明右使範遙六字後,又已然有了解釋。

“閣下好眼力。”

多年間不曾開口,讓他的嗓音變得格外嘶啞,卻依然不改這位光明右使的風骨。

戚尋一向敬佩能人,也敬佩狠人。

比起明教中為教主之位內鬥的,範遙這種情傷之後投身事業,為明教甘願毀容損傷的,顯然值得她尊重。

戚尋將藏了十香軟筋散解藥的鹿角朝著範遙丟了過去。“我看範右使還是盡快入塔救人吧,否則難保你站在這個位置不被當成個靶子。”

底下的弓箭手一時半刻之間沒反應過來玄冥二老的身死,現在看到戚尋和範遙沒打起來,卻怎麽也該知道不對勁了。

範遙若是還站在這麽個背對弓箭

手的位置上,可難保突然一支箭射過來。

他當即意識到現在並不是問戚尋,為何會知道他的身份的時候,而是該盡快讓塔中之人服下解藥,調息恢複內力一道殺出去的時候。

範遙本就不是拘泥之人,在戚尋收劍的一瞬便搶入了回廊之中,從先前烏旺阿普走出的門內鑽了進去,正是擔負起了將十香軟筋散解藥分發出去的責任。

戚尋幹了大頭的活,他們明教其他人沒到,現在他就得負擔起這個責任。

他當先去找的就是武當。

六大門派圍攻光明頂之時,哪個門派對明教的偏見最小,範遙跟著趙敏在高處看得清楚,而教主又是武當張翠山之後,憑著這份情麵也足以在武當這裏有些情分可言。

果然不太意外的是,當範遙提及自己是提張教主送來解藥的時候,宋遠橋並沒有猶豫服下範遙送來的藥。

若他當真是蒙古韃子派來送毒藥的,他吃下去正好不必拖累武當。

而若是範遙當真是明教派來的,他相信無忌並不會害他。

在服下解藥後不久,宋遠橋便感到,體內被封鎖已久的內力有了重新聚集的跡象。

他並沒著急調息,而是深知範遙送藥不容易,幹脆自己跟著一道去送解藥,直到分發完畢才重新與武當眾人會合。

此時已經恢複了氣力的宋青書攙扶上了他,一道朝外走去。

趙敏和王保保依然落在敵寇的手中,鹿杖客和鶴筆翁兩人折在了戚尋的手裏,明明應該跟他們是一方的苦頭陀忽然成了敵方的臥底,這三個消息足以讓此刻身在塔下的烏旺阿普陷入兩難的境地。

他也隻能讓塔下的弓箭手都指向了戚尋的方向。

可她此時已經收起了倚天劍,收起了那些穿梭的長綾,一手握著一個人質按在塔上欄杆前,這兩個身份地位足夠尊貴的擋箭牌讓誰都不敢做出異動之舉。

他隻能讓人盡快趕去汝陽王府報信反賊在此。

他師父都死了,他可一點都沒這個把握能夠做此地的指揮主事之人。

然而他還沒等來同時丟了兒子女兒的汝陽王,等來的是塔中的人用鹿角杖裏的解藥解除了內功的封鎖,在戚尋提著兩人跳下塔來的同一時間,從萬安寺高塔中衝了出來。

這時間卡得正好,讓原本隻當她戚尋一個人的擋箭牌的趙敏和王保保,現在成了他們一群人的擋箭牌。

被囚在萬安寺內的武林高手本就壓著一股反擊的衝勁了,現在對方的陰招下毒被化解,他們如何能不出手還擊。

尤其是他們此刻手中並無武器,正要奪了這周遭守衛的兵刃,來應付接下來出現的汝陽王府高手。

烏旺阿普當即就遭了殃,被送下去陪了他的師父。

戚尋沒去糾結這點小精英boss的經驗和聲望。

一前一後擊殺玄冥二老,讓她的副本boss獎勵增加了不少,當然因為範遙這人沒怎麽反抗,還被她直接叫破了身份,這個獎勵就壓縮了。

好在萬安寺副本裏不僅僅有副本boss擊殺獎勵,還有除了峨眉之外的另外五個門派。

戚尋這個又不是明教中人,又是他們救命恩人的,無疑是猛刷了一筆神水宮影響力。

這收獲已經足夠了。

現在就看副本的額外產出了。

不過在此之前,她得先帶著這些人活著離開大都。

“紹敏郡主,我無意傷你。”戚尋的指尖直到此時才拂開了趙敏的啞穴,“不過現在請讓這些人能退的就退開。等我們出了城自然會放了你和世子。”

他們現在也並沒有這個討價還價的餘地了。

從萬安寺中走出的這些個武林各派高手,現在已經有了兵器在手,暫時脫離開了與弓箭隊伍的糾纏,回到了戚尋的身後。

顧慮到趙敏和王保保,這些弓箭手遲遲沒敢射出一箭。

而對此地無比熟悉的範遙已經在帶著人往馬廄方向撤離了。

趙敏身陷危機之中,依然不曾有花容失色之態,隻是她已經明白,自己到底是小瞧了中原武林。

煮熟的鴨子都飛了的結局,怕是沒什麽改變的餘地了。

那麽就隻能盡可能保住自己和哥哥了。

“兩個人質不方便你離開,”趙敏沉聲回道,“你帶上我足夠出城了,將我哥哥放回去。”

她又壓低了聲音,用隻有戚尋和王保保能聽到的聲音說道:“汝陽王府在京城中並非沒有敵人的,你手裏捏著兩個人質,有人巴不得我們兩個都死在你手裏,到時候不僅可以頂替王府領了這剿滅武林的功勞,還可以給汝陽王府斷了根。”

“我敏敏特穆爾在你手裏,足夠你們安全離開了。”

這個時候還能想到這樣的理由,趙敏不愧是趙敏。

“出了萬安寺我就放了你兄長。”

戚尋朝著起了喧鬧之聲的馬廄方向看去,眼看著範遙帶人縱馬而來,更是牽來了一匹馬留給她,一把將王保保給推了出去,帶著趙敏

跳上了馬背。

趙敏在汝陽王府中的地位毋庸置疑。

能擔負起這樣的重任也就自然可以當個合格的人質。

她帶人策馬而去,身後跟著五大門派中的其他人,王保保果然沒有做出阻攔。

在光明頂上詐死,放棄了圓真這個馬甲的成昆帶人趕到的時候,戚尋等人早已經走了個沒影。

他又不能問小王爺為何不出手留人。

萬一趙敏安全返回,知道他曾經問出這樣的話來,必定要讓他好看。

他隻能領著人往城門方向趕去,不管怎麽說他領著汝陽王府的俸祿總是要去追擊的,一旦追回紹敏郡主,便是他們可以肆意出手之時了。

十香軟筋散的毒性成昆很清楚,雖然看似解除了,實際上並不能這麽快恢複全部的功力。

高手對決之間,差之毫厘也已經足夠了!

他如何甘心一手挑起的武林禍亂居然在明教抵達大都之前,就已經被人給抹平了。

倒是讓他沒想到的是,他尚未到城門就已經看到郡主孤身站在了那裏。

看到成昆趕來,趙敏伸手一指,“人都走了,還不快去追。”

成昆如何沒看到趙敏臉上的慍怒之色,隻以為是這位慣來沒有失手過的郡主現在被人來了個打擊。

趙敏倒是不全在氣這個。

她氣的是戚尋這個混賬領人策馬入了一片平房,將她送下馬的同時,把張無忌那個小青梅周芷若給接了上去,帶著人就跑了。

這都叫個什麽事!

她又哪裏知道戚尋完全就是惡趣味,想知道趙敏和周芷若湊一道能不能出個諸如紅白玫瑰,白月光與朱砂痣之類的組合卡牌,隻可惜顯然係統沒有她這麽亂來,隻出了一張【趙敏·萬安之亂(火)】的事件解決卡牌。

不過說起來周芷若是水,趙敏是火,果然是有什麽水火不容的內置設定在吧……

她一邊想著一邊順手將範遙遞還給她的鹿角塞給了周芷若,讓她盡快把毒給解了,更是縱馬飛快,等到趙敏和成昆會合的那會兒,她早已經帶著五派的人離開大都好一段路程了。

但在前方的官道出現岔路的時候,她卻忽然調轉了馬頭。

她這一停,跟在她身後的其他人也隻能跟著停了下來。

若非戚尋拎著兩個人質闖入萬安寺,隻怕就算有範遙這個內應,他們也沒這麽容易脫身。

宋遠橋本打算趁她停下與她說一聲致謝之言,卻忽然看到她跳下了馬來,朝著他們走出了兩步出聲說道:“幾位都不是尋常武者,什麽天下興亡盡付諸君之類的話我就不說了。”

“諸位武林豪傑中可有膽魄過人者,願隨我再入大都一趟。”

戚尋朝著遠處已經看不見的大都城牆輪廓望去。

夜色依然深重,隻有一點冷月斜照。

空氣中的暑熱也依舊。

周芷若縱馬往前的兩步,正能看見戚尋的臉。

她覺得對方此刻的眼神,與她那日定計要興風作浪的時候實在相似,都有一種烈火灼灼的觀感。

而她的下一句話無疑是驗證了她的直覺,更讓人心頭一跳,“來都來了,不留下一把火再走豈不遺憾!”

她要將這水德不興的謠言蓋棺定論!

火燒萬安寺有什麽意思,要燒就去燒皇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