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狗日的,小鬼子。”

一聽到日本人要轟炸重慶,突然發怒的老曲噌的一下就立了起來。

此番反應,簡直跟剛剛是判若兩人。

對此,林其書並沒有去勸慰他。

因為他知道其中的情況。

老曲原本也是南京人。

當年,日軍製造駭人聽聞的南京大屠殺時,他來不及撤出南京的父親和奶奶,就死了日本人的屠刀之下。

他的母親帶著年幼的妹妹,一路逃難逃到了大後方重慶。

原本以為母親和妹妹可以安全了。

隻是沒想到,去年日軍轟炸重慶之時,母親又喪生在鬼子的轟炸中。

他年幼的妹妹則是轟炸過後下落不明。

曾經有那麽一刻,他想不管不顧的去重慶尋找這唯一的親人。

當他找到林其書說這事時,這個粗糙的漢子,早已是淚流滿麵。

對於此事,林其書也是於心不忍。

他很想放他離去的。

可是軍統有軍統的規矩。

他不能放他走。

如果要是就讓他這麽走了,跟叛逃又有何區別。

如此一來,他就將會列入軍統的叛逃刺殺名單中。

等待他將會是軍統永無止境的追殺。

除非是將他殺掉,或許他能真正銷聲匿跡,要不然軍統的追殺就不會停止。

所以,林其書不得已隻得阻止了他。

當然,對他也是有所保證的。

那就是想盡一切辦法,也要找到他的妹妹。

時間就這麽過去了。

一個月。

兩個月。

……

甚至直到最近才有消息傳來。

說轟炸過後,一戶好心的人家見他妹妹無家可歸,偏將她給收留了。

如今一切都好。

既然妹妹安然無恙,那麽老曲就安心的留在了上海做他的棺材鋪老板。

可是誰又能想到,這個棺材鋪的老板,竟然是軍統的諜子了。

“老曲,現在並不是氣憤的時候。”

“你必須立馬將這情報向重慶匯報,希望他們能夠提前做好應對。”

見此,林其書當即就是勸慰道。

“老林,我恨不得上前線多殺兩個鬼子。”

說話似乎惜字如金的老曲,很難得因為憤怒多說了好幾個字。

“隱蔽戰線,同樣是看不見硝煙的戰場。”

“我們這裏的工作做踏實了,前線的不對才能少死幾個人。”

“所以,我們堅持在上海同樣重要。”

林其書繼續勸解道。

“我知道,我就是忍不住心中的怒火。”

老曲說著,有些頹然的跌坐回了凳子上。

按道理來講,向他們這種長期靜默的諜子,聽到任何消息早就古井不波才對。

他的這反應,確實有些出人意料。

或許是,麵對自己人,才會有這樣的反應吧。

應該在外人麵前,他隻是一個老實巴交的受益人而已。

“我能理解的。”

林其書低低歎了一口氣,努力讓自己的情緒平複了下來,接著又說了下去。

“記住,日軍敵機轟炸重慶的時間在大後天上午,千萬不要搞錯的。”

“嗯。我記住了。”老曲收拾起來情緒,點了點頭回道。

”除此之外,另外還有一件特別重要的事情交給你們做。”見對方恢複了正常,林其書這才繼續說道。

“請講。”恢複了正常的老曲,說話又是簡單幹脆起來。

林其書見狀,也是很直接的道:“通知老四他們,查查張嘯林護衛的詳細情況,越詳細約好,那怕就算他們跟誰相好也要查清楚。”

“怎麽,要對張嘯林動手?”聽聞此,老曲突然忍不住多問了一句。

林其書一聽,臉色頓時就沉了下來,甚是不悅的質問道:“老曲,你忘記紀律了?”

“對不起,是我多言了。”老曲趕緊道著歉道。

“老曲,你也是老人了,有些規矩你們是知道的。”

“什麽該問,什麽不該問,我想應該就沒有必要再重複了。”

“你們該做的,就是按照指令行事。”

“要是出了任何差錯,那怕就算是我,也沒有辦法保住你們。”

林其書說得很是平淡的樣子,但是言語之中不無警告的意味。

接到任務和指令,你隻需要按照要求行事就行。

時刻要記住言多必失這個道理。

你知道的越多,就越有可能不小心說漏了嘴。

所以最後的就是把自己的嘴巴縫起來,埋頭做事就行。

“好!我記下了。”老曲趕緊應聲。

“嗯。”

林其書應了一聲道。

“時間越快越好。”

“明白。”

老曲趕緊再次點了點頭。

這一下算是事情交代完了。

林其書沒有打算再繼續逗留,起身說了一句那我就先走了,抬腿就往外走著。

隻不過剛剛走到門口,卻是突然停了下來回身道:“提醒兄弟們安全第一。”

“好的,我會向兄弟們轉達的。”老曲回道。

“行吧,我走了。”

林其書說完,再次轉身而去。

這一次是真的走了。

老曲一路將他送到了院門外。

等到林其書的背影消失在街角的陰影中,他這才關上院門回到了堆放棺材的屋子裏。

隻見他走到一麵牆壁前,蹲下來在牆角跟摸索了幾下,赫然打開一個暗格來。

暗格中有一部電台和一本密碼翻譯本。

將這些東西搬到裏屋,找來紙和筆,將林其書剛剛敘述內容整理一番,這才對照密碼本擬好了電文。

做好這一切,開機戴上耳機,調到聯絡的頻道,逐字逐句的將電文發送了出去。

不多久,老曲發完電報,收拾好密電本,又重新放回了那個格子中。

這一切都是做的那麽自然,似乎是已經演練了很多次一般。

待到合上暗格蓋子的那一刻,他又重新變成了那個老實巴交的棺材鋪老板。

林其書回到家的時候,穀雨也是早早的返回了季宅。

今天忙碌一天,回去之後就早早睡下了。

他和趙子衿雖然已經互生愛意,但實際上兩人並沒有捅破最後的那層窗戶紙。

因此,兩人同樣還是分開睡的。

一夜無話。

第二天,穀雨洗漱吃過早飯,早早的就來到了76號。

昨天關了七個處長,想來今天是要處理這件事的。

要是再拖下去,又找不到任何證據來證明他們跟昨天的事情有關,可能76號才是要真正的翻天了。

所以,這件事情怎麽都需要一個處理結果的。

思索半天之後,他還是決定親自審問這七位處長。

穀雨出門不久,趙子衿也出門了。

昨晚穀雨跟她說了蘇北事情,她也是要盡快去向良叔匯報的。

這事拖不得。

越拖下去,誰知道日本人會不會製造出第二個蘇北事件來。

因此,越早的掌握相關的情報,也能盡早的相處應對之法。

就算暫時無法破解病毒,也能向世界公布日本人使用生化武器的陰謀。

以前見良叔時,趙子衿總還得小心翼翼,生怕被別人跟蹤了。

當然,並不是現在就不怕了,而是她現在有正當的理由。

在之前的數次事件中,良叔皆是以醫生的身份出現。

一次假扮郎中替兩人查看身體,第二次是趙子衿受傷以後,配合他們演了一出搶救的戲碼。

其實良叔醫生的身份,根本就是不是假扮的。

他本身就是靜安寺附近那家醫院主任醫師。

要不然他如何那麽大的能量,能夠讓整個急救室都按照自己的計劃轉了。

如此趙子衿找良叔,自然就有了極其正當的理由。

複查身體。

如果身體恢複原樣了,他們也要開始計劃備孕了。

備孕這個事情,自然是搪塞金寶師娘的。

不過自從趙子衿受傷過後,她就再也不提這個事情了。

那怕是傷勢已經完全好了好幾個月,也沒見她再提。

說到此,也確實是金寶師娘心中的痛。

她永遠都懷不上小孩。

至於具體的原因,也沒有聽她提起過。

隻是外界傳言,跟她過去的有關。

與過去那些事情有關,則是很多不同的版本。

反正是眾說紛紜。

有說她被評為花會女王後,被誰誰誰看上了,然後年紀輕輕就作了別人的情婦。

期間多次懷孕被流產,然後就失去了生育能力。

也有說她當上巡捕的那些年,遭到她人陷害傷到了身體,以至於無法懷孕。

也還有人說是季雲卿身體不行。

怎麽個不行法?

說他年輕的時候,特別是混跡上海灘漸漸得勢之後,厭惡家中的黃臉婆,便開始在外頭亂搞,以至於沒有了能力。

這一個個的傳言,聽著都是聽玄乎的樣子。

到底哪個才是真的,誰也不知道。

畢竟,也沒有人敢去詢問金寶師娘。

金寶師娘一怒,多少人還是要忌憚三分的。

正是因為她懷不上小孩,才對趙子衿格外照顧。

她不希望年紀輕輕的趙子衿,也步了自己的後塵。

從這一點看來,她倒是真挺在乎穀雨和趙子衿兩人的。

沒了金寶師娘的催促,趙子衿心情不自覺的就好上來許多。

雖說不催促了,為了工作需要,以這為幌子還是可以的。

出了季宅之後,趙子衿直接招了一個黃包車,就去向了良叔的所在的醫院。

據說靜安寺的這家醫院,幕後的老板是個英國人。

英國號稱日不落帝國,就算現在世界上已經亂成一團,甚至在上海如今這麽混亂的局勢中,暫時還能安生營業,也算是不多見了。

到達醫院後,趙子衿一路來到了良叔的辦公室。

良叔身為主任醫師,當然是有自己的獨立辦公室的。

隻不過很不湊巧,良叔不在辦公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