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安一點都不急。

他也弄來些柴火,就在盜洞旁邊不遠處攏了一堆火烤著。

幾條獵狗趴在他旁邊,卷縮成一團,就睡在雪窩裏。

如果不是獵狗叫了幾聲,陳安覺得,更好的法子就是不動聲色地在外邊蹲守著,現在蘇同遠肯定知道了。

他隻是在盜洞邊,衝著裏麵說了一句:“抬頭不見低頭見,一個村的人,你太過分了,要麽你就這麽死在裏邊,要麽,我在外麵等你出來。你好好想想,要不要出來換口氣。

至於那些東西,糟蹋了就糟蹋了,老子耗得起,我不在乎。”

他相信,墓室裏的蘇同遠一定能聽到。

宏山和甄應全兩人進了這幾座廢宅後邊的山林,宏山不時撿拾起一塊石頭,砸向那些枝葉茂密的樹木,不時驚起三兩隻鳥雀。

天早已經黑了,除了鬼冬哥這種夜間活動的鳥,其餘的大都不會遠飛,驚起來後,立馬尋著另外一棵樹落下,自然免不了枝搖葉晃,雪屑紛落。

而接下來兩人所要做的,就是稍等一會兒,打開手電朝著鳥落的地方掃視,看看究竟是什麽鳥。

兩人也隻選著斑鳩和陽雀打。

折騰一個多小時,提了十多隻鳥兒回來。

回到火邊,甄應全打著手電照亮,宏山動了刀子,直接將那些打來的鳥雀剝皮,然後開場破肚,收拾出來以後,送到下邊河溝裏簡單清洗,然後抹了椒鹽,用棍子扒拉出一些燒得火紅的木炭,架在上麵烤著。

二十多分鍾後,火堆邊香氣四溢,宏山的聲音傳來:“狗娃子,烤熟了,趕緊過來!”

陳安起身走到火堆邊,找了塊石頭坐下,接過宏山遞來的一隻烤斑鳩,撕扯起來。

至於盜洞,幾條獵狗守在那兒,有風吹草動,必然出聲,他不擔心。

填飽肚子,三人輪換著守夜,就在這裏過了一晚上。

盜洞裏還是一點動靜都沒有。

守後半夜的陳安,抓了些雪,在自己臉上一陣揉搓,讓自己徹底清醒起來,將盜洞交給宏山和甄應全守著,他領著獵狗鑽進山裏裏,準備給幾條奔忙許久的獵狗,弄點吃的。

專門循著山裏的青杠樹林子裏鑽進去,邊走邊用望遠鏡觀望,翻過兩道山脊以後,在林子裏尋到一個小群的野豬,隻有六隻。

他開槍打了一隻黃毛,剖開後,隻取了兩隻後腿和豬肚,其餘的,全被他割小,喂了獵狗,然後在臨近中午的時候,返回那幾座廢宅。

在山坡上的時候,他看到下麵濃煙滾滾,趕忙加快腳步下去,見是宏山和甄應全,弄來不少鬆毛,點燃後,一個勁地往盜洞裏麵塞。

看到陳安下來,宏山咧嘴笑道:“攆山幾年,用火煙熏過竹溜子,熏過獾子、狐狸,還熏過馬蜂,這還是第一次熏人!”

“那熏出來沒有嘛?”陳安笑問。

甄應全搖搖頭:“這就是個縮頭烏龜,一點動靜都沒有,火煙也不見得往裏麵鑽,隻會一個勁地往外邊冒!”

“莫折騰了,裏邊的洞道我曉得,隻夠一個人爬進去,就即火煙能進去,往裏邊隨便弄點墓磚、泥巴一擋,就能封住,沒得作用,裏邊空間可不小,他如果誠心不出來,估計得等上幾天。”

陳安將兩隻黃毛野豬的後腿扔在雪地上,一屁股跌坐下來:“不怕,我有時間跟他慢慢熬,大不了我這個年,就在山裏邊過……蛋子哥,甄叔,等哈弄點肉吃過,你們就先回去嘛,不要跟我耗在這裏咯!”

貿然進去,肯定不合適,蘇同遠手裏有槍,在那洞道裏,要是被一通亂射,得不償失。

至於另外挖個洞,陳安又不想耗那種體力,墓室挺深,他能估摸出墓室頂部的位置,從最薄的地方,估計也得花上兩天時間才能打穿,也多少有些吃力不討好。

他甚至想去找人到石場或是煤礦上弄點炸藥,直接將這裏炸塌得了,但心裏其實還是期望能將自己的那些東西給拿回來,前提是,弄死蘇同遠。

當然,他心裏還有個“為什麽”想知道。

這次蘇同遠有備而來,卻沒有在得手後立刻遠走,反而在周邊徘徊,絕對還有別的用意。

“回去幹啥子?還是不想牽連我們是不是?”

甄應全伸出指頭點了點陳安:“這就有點看不起我們咯,我是不會走嘞!”

陳安連忙說道:“有這方麵意思,但最主要的是,想讓你們回去報聲平安,免得家裏邊擔驚受怕嘞,也跟我師傅去打聲招呼,加之我們三個一起出來,這種事情,也不能把動靜弄得太大了,畢竟山上已經死了四個人咯。”

山上連著四具屍體,總有進山的人會發現,說不定有人會去報案,然後有更多的人循著找到這裏來,陳安是真不想給兩人添麻煩。

雖然有了蘇同遠那些在山裏的彎彎繞繞,加之這兩天天晴,雪融化得一天比一天快,想要找到這裏來,不容易,但,事情就怕一個萬一。

陳安也想去報案,但還是覺得,把事情先壓下更好,不想去牽連到李豆花是其一,主要是覺得事情不妥。

他有一種非常危險的感覺。

甄應全低著頭想了下:“走得確實匆忙了點,是該回去說一聲,不然的話,有人撞見,怕是各種猜測跟著就來,也是個不小的麻煩。”

“那我跟甄叔回去一趟,有啥子情況,進山來跟你說!”

宏山也不再堅持,但還是有些不放心陳安:“你一個人得不得行哦?”

陳安笑著反問:“你說嘞?”

宏山認真地看了好一會兒陳安,最終沒有再說什麽。

三人回到火邊,就著那些黃毛野豬的腿肉烤了一些吃過後,兩人提著獵槍返回石河子村。

在兩人離開後,陳安走到盜洞旁邊,衝著裏邊說道:“蘇同遠,你狗日勒不出來是不是,那你就呆在裏邊咯,我會把洞堵起來,把你悶死在裏邊,也是一樣嘞,老子過兩天再來。”

說完,他就開始動手,往盜洞裏邊扔了不少石頭、土塊、爛木頭,在頂上的時候,找了塊木板蓋上,然後又往上麵覆蓋了一些泥土,搬來兩塊幾十斤重的石頭壓在上麵。

接下來,他就領著獵狗去周邊山嶺裏轉悠,為晚上打了點野味,然後在對麵的林子裏給自己搭了一個簡單的窩棚,隔著幾十米看著盜洞這邊的動靜。

還特地準備了一個槍架,便於瞄準。

陳安其實一點都不擔心蘇同遠出來,相反,要的就是他出來得快一點。

到了外麵,怎麽弄都好說。

如果一直守在盜洞邊,雙方就隻能幹耗,因為都不確定彼此的情況。當然,洞裏邊的蘇同遠肯定是耗不住的,餓都能將他餓死在裏麵,更何況還受了傷。

他將盜洞堵上,也隻是一個恐嚇性的做法,讓蘇同遠擔心裏邊的空氣不夠用,不得不往外麵鑽,也讓蘇同遠以為陳安他們已經離開了,膽子能更大些。

事實上,留幾條狗守著,睡了幾個小時的陳安,到傍晚的時候,留下幾條獵狗,悄悄去看過洞口,封著洞口的泥土,被從邊上戳出個小洞。

陳安當時就想笑了,蘇同遠在墓室裏邊沒閑著啊,塞進洞裏的那些亂七八糟的東西,已經已經被他搬走。

隻是,他夠謹慎,沒有貿然出來。

但陳安估計,晚上的時候,隻要蘇同遠確定外邊沒人,就是出逃的時候。

所以,陳安做好了守上一夜的準備。

隻是沒想到,一夜過去,蘇同遠還是沒動靜,反倒在第二天早上的時候,將宏山和甄應全又給等來了。

陳安遠遠看到兩人,趕忙將兩人攔下,叫去窩棚裏:“啷個又回來了?”

“不放心你一個人在這裏撒!”

宏山放下一個鐵鼎罐,還有帶來的火鍋底料、苕粉、麵條、酒水之類的東西,數量不少。

還專門帶了被子之類的東西,看樣子,真準備陪著陳安在這裏長耗。

陳安追問道:“外邊現在是啥子情況?”

甄應全笑了笑:“能是啥子情況嘛,再過幾天過年了,都在忙著在家裏邊灑掃,殺年豬,離著村子三十多裏地的山裏邊,哪個閑著沒事還在這種時候跑那麽遠嘛,一點動靜都沒得!”

宏山也拍了拍陳安肩膀:“不曉得你發現沒得,其實在土地到戶以後,進山的人就越來越少了,我估計啊,那些山溝裏邊的屍體,等到被發現的時候,要麽就是被野獸啃得看不出來了,要麽就是已經爛了。”

陳安略微想了下,宏山所說,倒也是一個事實,是自己想得太多了些。

土地到戶,別的不說,溫飽問題不再那麽嚴重,大部分人的精力,也集中在土地上邊,也就閑暇的時候,到周邊山裏下點繩套之類的東西,更像是娛樂性質,而不是像陳安他們這樣為了賺錢而攆山。

事實上,往山裏深入三十裏地,已經是深山範圍了,確實少有人光顧,主要是也沒那麽多獵物可打。

也就每年夏秋,采藥人會進山采挖些藥材。

宏山隨口問了一句:“裏邊啥子情況?”

陳安簡單將情況說了一遍:“我低估了這龜兒的耐性,看看今天和晚上,他會不會出來。”

既然帶了東西來,也就省得陳安去打野味了。

宏山選了遠處的山溝,提著鐵鼎罐,去生火煮苕粉,弄好後,提著東西返回窩棚,三人在窩棚裏吃著,順便喝了點小酒,暖和一下身體。

吃飽喝足,讓陳安裹著被子在窩棚裏睡著,由宏山和甄應全守著。

結果,陳安剛睡得迷迷糊糊的時候,被宏山猛力幾下搖晃弄醒。

陳安立馬將獵槍抓到手裏:“出來了蠻?”

宏山將望遠鏡遞給陳安,壓低聲音說道:“估計是準備出來了,剛剛看到壓著的一塊石頭被頂到一邊去了。”

陳安用望遠鏡看了看,確實有一塊石頭被掀到了一邊。

那感覺就像是蘇同遠隨時會鑽出來一樣。

但估計是試探,看了好一會兒,一直不見動靜。

今天也是一個晴天,接連三天的升溫,山裏厚厚的積雪已經被融化得所剩無幾,天空甚至看不到丁點雲彩,瓦藍瓦藍的,像是剛被清洗過一樣。

陳安不敢大意,在陰暗處找了積雪洗過臉,就跑回窩棚邊,將雙管獵槍架在槍架上等著。

足足等了大半個小時,終於看到那盜洞口的木板被一下子掀開,緊跟著,蘇同遠探頭朝外麵看了一眼,然後又快速地縮回去。

終於要出來了蠻?陳安布滿血絲的眼睛,一下子眯了起來。

接連試探幾次,沒看到周圍有人後,蘇同遠立馬鑽了出來,轉身就往後邊的山林一瘸一拐地跑。

隻是,他剛跑出去沒兩步,就聽到身後傳來一聲槍響。

緊跟著,右腿傳來一陣劇痛,整個人一下子跌倒在地。

然後,又是一聲槍響,打在他右手手臂上。

短短的兩秒後,跟著又是一槍,打的是左手。

強烈的疼痛刺激下,他堅持不了幾秒,就徹底昏厥過去,隱約中,看到幾條獵狗狂奔過來,圍在周圍狂吠不已。

等醒來的時候,他發現自己四周黑黢黢的,稍微一動,渾身劇烈的疼痛一下子湧來,疼的他止不住地哆嗦,並發出一聲聲悶哼。

手電筒就在這時候被打開,他看到自己,又回到了墓室裏,而旁邊提槍站著的,就是陳安。

他不由淒然一笑:“就曉得,你不可能那麽容易就放過我,還是心存僥幸了。”

陳安冷聲應道:“傷口我暫時幫你包紮過,留你活到現在,隻有一個問題,從我家裏撈了那麽多東西出來,你不立馬走,還在周邊山裏轉些啥子,你究竟在打啥子主意。”

蘇同遠苦笑一聲:“都落在你手裏邊咯,還有啥子好說嘞。陳安,你那麽有能耐,你自己去猜撒。”

“不願意說,無所謂,你是回過家嘞,我看我那些東西,錢少了兩千多塊,是不是特意回去給你媽送錢去了,應該能從她嘴裏邊問出點東西來!”

陳安提起槍,直接杵到他腦門上:“蘇同遠,我是真沒想到,你最終還給我來上那麽一出,是全然不顧一丁點情分啊,領著那麽多人,帶著槍到我家裏邊,就即使不偷,估計也要強搶了!”

“情分?情分值幾個錢?”

蘇同遠忽然猙獰地吼道:“你跟我講情分,要是真有情分,你為啥子不教我攆山?要是真有情分,明明是我發現的獵物,領著你們去打,才分給我那麽一點點?要是真有情分,明明是我在山溝裏邊發現的銅錢,你在水潭裏邊撈出那麽多金銀,你一個人獨吞……你當我哈蠻,你們撈金銀那兩天,我可是一直看著的。”

聽到這話,陳安愣了一下,跟著頭皮就有些發麻了。

他是萬萬沒想到,洪水過後,在山溝裏水潭裏撈到金銀那一次,明明已經非常隱蔽了,居然還是被蘇同遠看著的。

“所以,你其實是衝著那些金銀來的,沒有找到,就一直沒有離開?”

似乎一下子,陳安很多事情就能想通了:“還有在錦城那一次,你才會發瘋了一樣,想借別人的手弄死我?救了你幾次,你是忘得幹幹淨淨啊。”

但陳安很快就懶得跟他廢話了:“相信這種事情,你也不會往外邊亂說,想著獨吞,不然,我家裏邊怕是早就有人光顧了……你真不配跟我講情分。”

陳安打開了獵槍的保險,再一次將槍口對準蘇同遠的腦袋:“你既然老是喜歡往這個墓室跑,那你就留在這裏了,外邊這兩天雪化完了,不會有人再找到這裏來。”

蘇同遠忽然掙紮了一下:“等哈,禍不及家人……我還有話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