宏山和甄應全一直在盤龍灣耍到晚上十點多才離開。
陳安在送走兩人後,簡單洗漱,上樓睡覺。
躺在**,他還在想著吳巧花怎麽就瘋了?
和蘇同遠打過的交道不少,也正是因為了解,所以對他一直有提防,他也深知吳巧花是一個吃不得丁點虧,占了便宜達不到預期仍覺得不滿的人,又有一張錙銖必較的破嘴,最是難纏,所以也非常不放心。
哪怕蘇同遠已經被解決,臨死時說自己絕對沒有向吳巧花透露分毫,陳安也無法放心。
將死之人其言也善,這在陳安看來,就是一句廢話。
他盤算著若是吳巧花所知道的東西,威脅到自家安穩,就找個由頭,將她也解決了。
在這年頭,這樣的由頭很容易。
所以,他沒少留意吳巧花在村裏的言行舉動,包括蘇春貴也一樣,鬼知道吳巧花會不會跟蘇春貴說些什麽。
若是確實不知道,那不用管,若是真知道一些,就可以考慮著手辦這事兒了。
卻沒想到,吳巧花從山坡上滾下來,突然就瘋了。
瘋了都還在逢人就問有沒有見過她家幺兒……
難道是心裏有鬼,加上山裏發現死人的事兒而憂心忡忡所致?
心裏有鬼,自然不安穩,自找的!
陳安思來想去,覺得這若是真的,未必不是一個很好的結果。
第二天,他領著陳澈,帶了些野味兒,去小學裏看望馮正良。
這貨之前說春節不回縣城,去普同村老丈人家裏過,結果,馮學恩來了電報,終究還是領著穆水萍回縣城過春節,並不知道陳安這裏發生了這麽一檔子事兒。
也就是昨天晚上,甄應全說看到兩人回到學校了。
等陳安到了大村子,正巧看到馮正良和穆水萍準備出門,提著大包小包的東西。
“給你送點野味過來,你這是準備去哪裏?”
“去老丈人家撒!”
“我說你龜兒不厚道,來了也不曉得到我哪裏去知會一聲。”
“我去你那裏幹啥子嘛,你家娃兒我遭不住。”
馮正良在陳澈腦袋上彈了一下:“再說,到了你那裏,我除了羨慕嫉妒,就啥子都不剩了,尤其是我回縣城一趟,看到那經營得非常火的巴食火鍋店,心裏邊就有恨了!”
陳澈一向是讓馮正良頭疼的存在,拿這個鬼靈精怪的小家夥沒招。
至於火鍋店,馮正良是知道具體情況的,不眼紅才怪,能如此直白地說出來,反倒是正常,啥都不說才是真的不對頭。
所以,陳安笑著回應:“那你回去自己開一個撒,讓我老丈人和阿公去給你幫忙,我保證沒得意見!”
“當我哈嗦,經營收益,我老漢兒和阿公占四成,歸根到底那也是我嘞,我啥子都不用管,就躺著數錢就行了,哪點有那麽好的事情嘛,再說了,我是真不感興趣。
婆娘倒是想學哈啷個熬火鍋底料,我阿公也教她,但是進廚房不到三分鍾就遭不住了那種濃烈的氣味了,折騰了兩三天,她自己一點邊都摸不到。
我阿公就說了,她就沒得麗榮那心氣,也沒得那種靈性,隻曉得照著方子上的量往鍋裏加料,火候掌控氣味交融之類才是靈魂的東西,是一點都沒有,熬製出來的東西,是死嘞,直接就不教了。”
馮正良說得坦然。
陳安倒也不奇怪。
按照正常來說,馮祥中的火鍋底料熬製法子,那是能傳家的東西,應該教給馮正良,之所以教會馮麗榮,更多的是一種愧疚和彌補。
所以,穆水萍想學,陳安也沒啥意見,估計馮祥中也有這方麵的考量,所以才讓穆水萍去學,學不會那就不能怨天尤人了,也省得以後廢話。
這東西,可不是一股腦往鍋裏加熬出來就完事了,裏麵的門道不少,把控不好,出來的東西千差萬別。
就像蜀地的火鍋,出了蜀地就沒那種味一樣,出自不同的人手,熬出來的底料,味道也不同,掌握不住其中的精髓,學了也白搭,更是丟招牌的事兒。
“嫂子,你要是想學,可以去找麗榮,讓她教你!”
陳安樂得現在順水推舟,他又何嚐不猜不到穆水萍心裏的小算盤。
這感覺有些讓人厭惡,但話又說回來,一個家裏邊,要是女人沒有點為自己家裏盤算得想法,也不對頭。
穆水萍見陳安這麽問,有些尷尬地笑笑:“算咯,我也不是那塊料,還是覺得教書更簡單些!”
陳安微微笑笑,也就不再在這件事情上多說,他將手裏帶來的野味交給馮正良:“要去老丈人家就趕緊去,不耽擱你了,有空到盤龍灣來耍!”
“要不,先到我那裏坐哈,老丈人家今天去不了,不是還有明天的嘛?”
有客到訪,連家門都不招呼進去坐坐,馮正良也覺得有些不合適。
“算了,你哪裏沒得啥子好耍嘞,我去甄叔家去耍哈就回家了,還有一堆的事情要忙!”
陳安擺擺手,帶著陳澈朝皂角樹場子上走。
雖然已經入春,但晚上一樣還很冷,早上太陽出來,有了些溫度,場子上就會有不少老人出來烤太陽,還有好幾個在場子上玩耍的孩童。
陳安一路打著招呼走過,徑直去了甄應全家裏。
甄應全沒在家,一問才知道,跟著宏山到老屋去擺弄蜜蜂去了,他也尋了過去。
連續的晴天,田地裏的油菜花已經盛開不少,蜂場裏的蜜蜂也跟著變得活躍起來。
但這種時候,最怕的就是倒春寒。
閑聊的時候,陳安跟宏山說了不少關於防止倒春寒的事情。
也順便問了問兩人關於吳巧花的事兒,隻是吳巧花還沒有回來,他們也不知道具體情況。
陳安也就在這裏玩了大半個小時,就回去了,順便去自家老屋基看了看如今已經被瞿冬萍清理出來變成一塊地的老屋基。
那每年總會掛上密密麻麻的紅燈籠的柿子樹,已經成了一截擋地埂的木頭,曾經青青翠翠的小片竹林,也隻剩下為數不多的幾根,早已經物是人非。
看著這些已然變得陌生的東西,再想想自己現在這輩子的點滴,也滿是感慨。
這一路走來,貌似運氣不錯,卻也坎坷。
說起來,手頭都已經有幾條命了。
但世事無常,沒有這幾條命,也沒有現在的盤龍灣,或許,自己的命可能早交代出去了。
沒辦法,山裏的事情,隻能是爭,不然的話,守著這點土地,也就勉強混個溫飽的結局。
狠嗎?
陳安覺得,自己比起很多人,還是差太遠,比如蘇同遠、封正虎、呂明良、雷選運、孟奎鬆、樺樹梁的楊家旺之類。
哪怕是現在,他也隱隱覺得,自己身處一個漩渦之中,不狠不行,自己不算計人,卻總有人算計自己,沒得辦法。
巧的是,從石河子村大村子返回盤龍灣的時候,半路上碰到了蘇春貴領著吳巧花回來。
吳巧花頭上纏著紗布,估計是從山坡上滾下來的時候,沒少磕碰,由蘇春貴牽著,一路往回走,遠遠看去,安安靜靜,像是沒事人一樣。
等到距離陳安不過七八米的時候,吳巧花忽然一下子甩掉蘇春貴拉著她的手,朝著陳安跑了過來,一下子將陳安抓住:“有沒有見到我家幺兒……我家幺兒在錦城上過班,他有錢了,蓋大房子,說媳婦……要來吃酒哈!我家幺兒不見了,你曉不曉得他在哪裏……”
陳安沒有回避,護著陳澈的同時打量著吳巧花,這瘋瘋癲癲的樣子,不像是裝嘞,應該是真瘋了。
好歹是一個村子的人,盡管一直對吳巧花很是厭惡,甚至有了殺心,但看到變成這樣,陳安心裏沒點波動那是假的,但不得不硬起心腸。
於是,他轉頭看向趕來將吳巧花拉到一旁的蘇春貴:“貴叔,前麵幾天的事情,可不要放在心裏邊,確實是嬸子罵得太難聽了……”
蘇春貴勉強笑了笑,眼神躲閃:“我聽說了,不奇怪,換作別個,也會這樣,哪怕是我,也遭不住,所以我這些年呆在林場不願意回來……她自己滾傷了腦闊,怪不得別個,本來平時我就覺得瘋瘋癲癲嘞。”
陳安微微點了點頭,心裏卻忍不住暗罵蘇春貴。
別人不知道,但他陳安知道。
上輩子的時候,蘇春貴那是從來沒管過這個家,在外邊逍遙快活得很。
起因就是蘇春貴這貨,早在林場的時候,跟幾個女的不清不楚,拿著林場上班掙來的錢,養著別人家的娃,最後給人發現,狠狠地打了一頓,被弄個半死,護林員的工作丟了,隻能回到家裏種地。
醜事傳回村子,那鬧得是天翻地覆。吳巧花甚至往屋子裏抱了很多鬆毛,把屋子給點著,想連自己和屋子一起給燒了,鄰居發現得早,才救了下來。
哪怕事情過去數年,也還是三天一小吵,五天一大鬧,雞飛狗跳,直到蘇春貴病死了,才算安靜下來。吳巧花卻是長壽,陳安重生的時候,都還活得好好的。
跟著,陳安試探道:“貴叔,我前麵幾天在鎮上趕場,聽人說,年前的時候,見過蘇同遠回來過,跟來的還有另外幾個人?”
都已經過去快一個月的事情了,他不介意去詐他一下。
蘇春貴聽到這話,神色一下子變得驚駭,最後猶豫了好一會兒,竟是噗通一下子就跪了下來:“安娃子,這件事情你就放過我家幺兒了,他確實回來過,還往家裏送來兩千多塊錢……
我也是從林場回來,聽這瘋婆娘說了才曉得嘞,錢已經被用了一些,剩下的我等哈給你送回來,你看我家都這樣咯,又是一個村子嘞,就放過我們了,是我們的不是,求你饒了我們,千萬莫去上報,不然那娃兒就完了……”
陳安早早讓到了一旁:“你這是要幹啥子,趕緊起來,讓人看見了,怕是我想幫你瞞都瞞不住。”
蘇春貴慌張地四處看看,趕忙又站了起來。
“幺兒回來了,在錦城混得好,要蓋大房子,有本事了……”
吳巧花在這時候又歡天喜地地叫了起來,突然又湊到陳安麵前,盯著他看了好一會兒,伸手一指陳安:“你等著被收拾,你等著被收拾……”
陳安眉頭一下子皺了起來:“收拾,哪個要收拾我?”
吳巧花咧嘴笑著:“不曉得,嘿嘿……反正你要被收拾……我家幺兒讓我莫怕,那些錢,放心用,放心用……你有沒有看到我家幺兒?我家幺兒有本事了……”
看著吳巧花癲狂的樣子,陳安又轉頭看向蘇春貴。
蘇春貴連忙搖頭:“我是真不曉得,看到那些錢的時候,我也被嚇了一跳,好好問過她,她啥子都不曉得,隻是說我家幺兒就含含糊糊地說了這麽幾句,還說他要發財了,等他把事情忙完,還要帶個媳婦回來……”
陳安看著兩人的樣子,略微想了下,估摸著蘇同遠也不敢將事情全盤說給吳巧花聽,畢竟,無論是陳安手裏的那些金銀,還是銅牛銅鼓的事兒,都不小,若是被傳開了,對蘇同遠也沒什麽好處。
他微微歎了口氣:“算了,我不是那種不仁不義的人,你家現在都這樣了,那些錢就不要給我送回來了,如果蘇同遠再回來,你告訴他,莫再招惹我,不然別怪我不客氣!”
他說完,轉身就走,心裏暗想著:隻能是日後慢慢觀察了,你蘇同遠不可能再回來,那點錢,就當是臨死時說的那些事情的報酬了。
領著陳澈匆匆回到家裏,陳安見離吃飯的時間還早,提了釘耙和糞箕,將農家肥上車裏,準備往地裏送,省得陳子謙每天趕著牛車一趟趟往地裏搬運。
陳子謙、馮麗榮、耿玉蓮也來幫忙,折騰了一大早上,裝滿一車,送到大瘦地邊,就倒在路上,到時候再由陳子謙用牛車轉運到地裏。
下午,耿玉蓮去放羊,三人又裝了一車,這才拉了三分之一的農家肥。
殊不知,到了傍晚的時候,突然就起了北風,太陽似乎一下子就沒了溫度,明明滿身陽光,卻能讓人冷得發抖。
肉眼可見的寒冷水汽,翻山越嶺而來,陳安抓緊時間,將那些蜂巢的巢門關小。
隻是一夜過後,周圍林木全都凍上了一層晶瑩剔透的冰,天空也變得灰蒙蒙的,冷風還在呼嘯,到了傍晚,又開始飄起了雪,又一夜過後,山裏徹底成了一個冰雪世界,出奇的冷。
陳安都覺得這個冬季怕是沒好機會進山了,卻沒想到,又是一場好大雪。
第二天宏山和甄應全就找來過來,不用說也知道,是盤算著進山的事情。
在家裏呆了一天,見天氣沒有絲毫放晴的意思,估計還會持續好幾天,陳安收拾好東西,在第三天,開著車子,和宏山、甄應全一起前往鼓城鄉。
臨走的時候,陳安將那把從派出所拿回來的坤槍,鄭重交到了馮麗榮手裏。
總不能因為這個事情,一直縮在家裏,錢還是要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