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是天氣晴好,手腳靈活的情況下,陳安有十足的把握能將這大孤豬給斃於槍下。
奈何現在,腦子知道該怎麽做,手腳卻完全跟不上趟。
眼睜睜地看著宏山打著旋地砸入一蓬灌木叢中,然後,順著陡坡翻滾下去。
那大孤豬像是認準了宏山一樣,悶頭朝著他追趕下去。
甄應全在忙著裝填子彈,可是,情勢越危急,心裏越急,從子彈帶裏摸出的複裝子彈,抖抖索索還未塞到槍膛裏,先拿捏不住掉雪地上了。
他也發狠,幹脆將雙管獵槍一扔,抽出別在腰後的開山兒,大叫著朝著大孤豬衝了下去,想要救援宏山。
宏山好歹也是一百七八十斤的壯漢,都能被撅挑得飛起來,大孤豬的凶猛,實在不容小覷。
陳安也是精神緊繃,從雪地裏翻身站起,顧不得裝填子彈,也抽了斧頭衝過去,大吼大叫,想要吸引大孤豬的注意力,讓它轉移目標。
都不知道剛剛那一下,宏山被傷成了什麽樣,要是再挨上幾下,那可要命。
結果,就在兩人追著衝撲下去的時候,卻見宏山在大孤豬迎著他衝下去的時候,猛然從樹叢中竄跳出來,借著樹枝一**,避過孤豬的撅挑。
孤豬一下子撲空,一雙前腳壓在雪地上,後腿壓低,一下子滑出去數米。
陳安見宏山還生龍活虎,稍稍鬆了口氣,將開山兒往後腰上一插,甩下挎著的雙管獵槍,忙著往裏麵裝子彈。
招財早已經撲向孤豬,隻是它一隻獵狗,自然不是往前的挑逗,它早已經改變了自己的襲擾方式,趁著野豬滑下去,來不及掉頭,衝到野豬身後,一口咬住那比兩個拳頭還大的卵泡,奮力地往後撕扯。
孤豬哪裏嚐過這等疼痛,一時間,一雙後腳都不由自主地開始打顫。
它試圖調轉腦袋去撅挑招財,可招財又哪會輕易撒口,隨著它的轉身,招財也跟著轉,轉到了下坡方向,更便於招財發力,咬著卵泡,撕扯得越發凶猛。
這麽一大頭孤豬,竟然短時間被招財給定住。
提著斧頭衝下去的甄應全,覺得這是個很好的時機,腳步不停,然後發狠地朝著孤豬腦袋就砍了下去。
隻是,那孤豬眼見甄應全衝到,幾乎本能地來了一個斜挑,讓甄應全那一開山兒沒能劈中腦袋,而是將孤豬的右邊耳朵給砍了下來。
他自己也因為用力過猛,又差不多算是落空,頓時往下坡方向踉蹌著衝撲下去四五米,才一下子揪住灌木枝葉,將身形穩了下來。
回頭的時候,他看到宏山也提著開山兒衝撲到孤豬的麵前,也是用開山兒朝著孤豬腦袋砸下去。
宏山砸得比較精準了,正中孤豬的額頭正中。
那孤豬盡管皮糙肉厚、骨頭堅實,那也遭不住這樣的猛力敲打。
嘶叫聲戛然而止,前半身猛地向上顫了一下,竟是直挺挺地往後翻倒。
招財見孤豬龐大的身體壓來,趕忙撒口,跳到一旁避讓開來。
見一擊有效,宏山可不打算就這麽放過它,提著開山兒,又跟著衝了上去。
誰知道,孤豬在坡上連滾帶滑出去三四米後,在宏山再一次撲倒的時候,忽然又一下子躥了起來。
宏山被嚇了一跳,生怕被孤豬撅到,趕忙刹住腳步,轉身就往斜上方跑。
那孤豬其實隻是本能地掙紮,腦袋還暈暈乎乎的,猛地站起來後,身體晃了兩晃,又朝著下坡方向栽倒。
招財趁著這時候再次衝上去,一口咬在孤豬的腹部,卻被孤豬後腳蹬了一下,蹬得怪叫一聲,避讓在一旁狂吠,尋找合適下口的地方。
大概是接連翻滾了兩下,孤豬終於清醒了一些,爬起來以後,跌跌撞撞地往山坡下邊衝了下去,這是準備跑啊!
招財在後邊狂吠著,緊追不舍。
成功完成子彈裝填的陳安早已經在端槍瞄準,如果不是剛剛宏山第二次衝過去擋了一下,他已經開槍。
現在終於有了機會,朝著孤豬開了一槍。
結果,沒能打中孤豬腦袋,而是打在了腹部位置。
那孤豬去勢不止,一路撞著灌木叢衝到下邊林子裏,招財跟在後邊緊追不舍,隻是被灌木枝葉擋著,一直沒能找到下口的機會。
眼看宏山和甄應全還要追趕,陳安趕忙出聲叫住:“蛋子哥,甄叔,莫追了!”
跟著,他又衝著招財喊道:“招財,回來!”
“馬上就要弄死它了,啷個不追?”
宏山被孤豬撅得飛起來那一下,心裏憋著一肚子火,不願放過。
“還是那隻豹子要緊!”
這其實隻是短短一兩分鍾的遭遇,但是開了好幾槍,陳安擔心在這裏的折騰,又驚到遠處的豹子,要是豹子下樹了,要麽又是一陣好找,要麽就是傷到獵狗,都不是好結果。
他可不想明天又花上一天時間,那就有點得不償失了。
宏山微微愣了一下:“是哦……”
他當然知道野豬和豹子相比,隻是蚊子腿,不能丟西瓜撿芝麻。
甄應全也折返回來:“那頭孤豬一路流血,還挨了狗娃子一槍,等把豹子打了,再回來找找看,說不定已經死了!”
陳安則是趕到宏山旁邊:“蛋子哥,剛才那一哈太懸了,傷得重不重?”
宏山身上明眼可見的傷,就隻是一些臉上的擦碰傷,看上去沒什麽大礙,陳安最擔心的,還是被孤豬撅得飛起來的那一下所造成的創傷。
宏山揉了揉自己的右腿外側靠近屁股的部位,有些齜牙咧嘴,隨後解開褲帶看了下,隻是一條紅淤,哪裏是被野豬撅挑到的部位,但這大冬天的,穿了厚實的棉褲,褲子都隻是被撕開條縫,並沒有見血。
他使勁地揉了兩下,擺擺手:“隻是點淤傷,沒得事!”
陳安也瞟了一眼,感覺問題不是很大,跟著催促了一句:“趕緊走,把豹子搞定再說。”
直到這時候,陳安懸著的心才真正放鬆下來。
攆山、采藥,最怕的就是這種突如其來,讓人防不勝防的遭遇。
小的野物不用擔心,但若是遇到黑娃子、野豬、豹子之類,太要命。
今天是差點出大事了,到現在,陳安都還有些心有餘悸。
若不是宏山推了他那一把,今天傷到的就是他自己了,後果難以想象。
甄應全爬到山坡上,找回自己的獵槍,三人忙著往槍裏裝填上子彈以後,朝著獵狗叫聲傳來的方向趕去。
十數分鍾後,陳安看到了自家的獵狗,正圍在一棵高大的水青岡樹下跑來竄去,昂著頭朝著樹上狂吠,進寶和如意甚至一雙前腳跳起來搭在樹幹上,一邊狂吠一邊抓撓,樹皮外層的老皮都被抓撓下來不少,露出了裏麵的新皮,密密麻麻的抓痕,奈何不會爬樹。
陳安吸取之前的經驗,沒有急著走近,早早地端槍瞄著樹上爬到尖稍處站著的豹子。
上到這種樹上,其實它也無處可去了,除非逼急了跳下來。
在確定自己能命中的距離,他停下腳步,調整好呼吸後,朝著那隻偏頭看著下方的豹子腦袋開了一槍。
頓時,豹子身體一歪,從七八米的高處掉落下來,一路撞得枝葉嘩啦作響,伴隨著雪團掉落,最終嘭地一聲,摔在雪地上,激得雪泥飛濺,幾條獵狗也跳往一旁避讓。
甄應全在看到豹子掉落的時候,就先一步朝著大樹跑去,陳安也大聲嗬斥著進寶它們,防止在豹子掉落的時候,往它身上多添些撕咬孔洞。
甄應全小心地靠近到豹子旁邊,朝著腿腳還在不斷踢蹬的豹子腦袋上又補了一槍,回頭衝著陳安和宏山喊道:“搞定了!”
然後,他扛著豹子折返回來。
陳安和宏山則是一屁股跌坐在地上,口鼻呼出的白氣翻湧。
今天這一天,趕了不少的路,爬坡上坎的,都累得夠嗆,現在跌坐下去,都有些懶得動了。
甄應全扛著豹子走到兩人身旁,將豹子扔在一旁,也跌坐下來,甩甩腦袋:“就今天一天,少說走了之前三天的路!”
“啷個,遭不住了蠻?”宏山笑問道。
甄應全伸手捶了他右腿的淤腫,疼得宏山齜牙咧嘴,他才笑了起來:“你好歹喊我一聲叔,不曉得我是四十多歲的人了蠻,還能跟你們比啊!”
“四十來歲,正是年富力強的時候,你看看你,把自己說得像是七老八十一樣……你一天在家裏邊悠著點撒,虛成這樣!”
宏山說完,立刻快速往一旁挪了屁股,讓甄應全笑罵著錘過來的一拳落空。
見宏山避過,甄應全也沒有繼續打鬧,轉而笑問道:“鐵蛋,被野豬撅得飛了起來,是啥子感覺?”
宏山皺著眉頭想了想:“啷個說嘞……那個意識很清醒,沒有感覺到一丁點疼,反而像喝醉了酒一樣,暈暈乎乎就飄了起來,耳朵裏邊嗡嗡直響,就像是悶在水裏遊泳,亂七八糟的聲音很多,但其實啥子都聽不清,就感覺自己在天上飛,一會兒是灰蒙蒙的天,一會兒是黑黢黢的樹枝,我都不曉得自己翻了幾圈……”
甄應全打趣地笑道:“聽你說起,這有點過癮哦!”
宏山也在笑:“改天再碰到野豬,你告一哈就曉得了!”
甄應全瞪了他一眼:“你龜兒想讓我找死嗦!”
“那你還問……”宏山也翻起了白眼。
“也就是你這身板,換作一般人,怕是站不起來了!”
甄應全多少有些羨慕,整個石河子村,宏元康和宏山的身板,一直讓人稱道,估計以後會多出個宏誌強來,都不知道在這種艱苦的年頭怎麽長出來的。
他接著微微低頭,看向陳安:“時間不早了,肯定回不去昨天晚上落腳的山洞了!”
陳安搖搖頭:“沒得事,這片山裏邊,石崖石洞多,找個落腳的地方不難,今天晚上就在這邊過上一晚上,明天找著獵物回去。”
甄應全微微歎口氣:“那也得趕緊動身,不能耽擱了,中午就隻是吃了兩個幹粑粑,現在餓得不行!”
“那就往回走,順便去看看那野豬死了沒有,如果死了,晚上就吃它的肉了!”
陳安起身站了起來,去提豹子,準備自己扛著,讓甄應全和宏山能輕鬆些。
誰知道卻先一步被宏山推開:“這種出力的事情我來,你還是帶著狗,領好路合適!”
他說著,將豹子甩在肩膀上扛著。
“你真沒得事?”
陳安瞅了瞅他的腿腳。
宏山伸手錘了錘自己的胸口:“你看我像是有事的蠻?”
既然他這麽說了,陳安也不勉強,領著獵狗原路折返,到了遭遇野豬的那片坡地,三人順著野豬一路留下的血跡往坡下走。
到了下方靠近邊緣的位置,坡度再次變得陡峭。
也就是在那裏,陳安看到孤豬踉踉蹌蹌地順著山坡翻滾下去,多少有些身不由己的意思。
“看樣子,這隻野豬應該是不行了!”
一路順著山坡下來,看到過兩處野豬翻滾的地方,感覺站起來都艱難了,而且灑落的血,屬實不少。
再往下,就是孤豬往下滑弄出的雪槽了,後麵幹脆變成了翻滾,靠近山腳的時候,又是小片的石崖,野豬就從那裏掉了下去。
陳安靠近崖邊看了下,發現那孤豬橫躺在崖腳的山石縫隙中,沒動靜了。
他伸手揉了揉招財的腦袋:“今天晚上,可以緊著你們吃咯!”
順著山崖邊一路看著走了好幾十米,才看到一處方便人下去滿是怪石嶙峋的地方。
陳安領頭,小心翼翼地扒著山石,一腳一腳地選好落腳,先一步下到山溝裏,獵狗緊隨其後,接著才是宏山和甄應全兩人。
都安全下到山溝,又折返回去,尋到孤豬所在的地方,看到孤豬流了一大灘血,將積雪都給化開了一片。
陳安那一槍,打在腹部,應該是傷了髒腑,成了真正的致命傷。
宏山那當頭的一斧頭也不輕,感覺那一片地方,都有些塌陷了。
直到這時,三人才看清楚,這大孤豬的獠牙,都已經有些翻卷,也大概明白,宏山被撅得飛起來而沒遭到重創的原因。
但凡這獠牙是直的,支棱著的,不被剮出一條血槽才怪。
這牙齒也足以說明,大孤豬已經是有些年紀了。
手腳實在僵得不行,宏山放下豹子,和甄應全忙著去找幹鬆毛和樹枝,陳安則是在使勁搓手跺腳後,取了殺豬刀破開野豬肚子,然後又用開山兒,開始朝著野豬大開大合地劈砍。
這野豬太大,不容易從這幾十裏的深山帶出去,打算要的,就隻是剝皮後的四條腿和肚子,別的東西,緊著獵狗吃,吃不完的,就隻能扔了,不然的話,回去的時候,單是搬這頭野豬都夠受,更別說攆山了。
隻能說是盡量帶。
這多少有點壞規矩,但一路進山,其實看到的野豬群還是有幾個,都沒有動手去打,不可惜,如果不是這遭遇,這野豬也不會死。
幾分鍾過後,陳安將野豬劈成兩半,割了肉,緊著獵狗吃。
在宏山和甄應全攏了火以後,三人都烤了一會兒。
這才動手,將野豬的四條腿皮給剝了,卸下來以後,少說也有百多斤。
獵狗也吃的很飽了,陳安和甄應全砍了杠子,將四條豬腿綁了挑著,順著山溝往外走。
結果,走出去兩三百米,溝裏又一道二十多米高的懸崖擋住了去路。
細細一看,懸崖下邊的小山穀顯得有些奇特。
在這到處是冰雪的地方,居然看不到絲毫冰雪,相反,那些樹木還長得鬱鬱蔥蔥。
穀裏匯集的水潭,有霧氣升騰起來。
有一群獼猴就在下方的山穀裏活動,更有好幾隻猴子,就在水潭裏遊來遊去。
大冬天的,還敢在水潭裏遊泳,這些野物可不傻,就隻有一個可能,那水潭是個溫泉。
米倉山裏的溫泉有好幾處,在後世比較著名的幾個地方,都被開發成了旅遊地、度假村之類。
但此時,見到溫泉,陳安還是覺得很欣喜,若是溫度夠高,那可是個暖身解乏的好地方。
更讓三人欣喜的是,就在山穀的左側,還有個不小的溶洞。那些猴子更多的就是聚集在溶洞周邊,估計溫泉是從石洞裏流淌出來的。
“好地方……”
“今晚就住這裏咯!”
陳安細細觀察了一下路徑,朝著對麵的山坡爬上去,然後順著陡峭的山坡往下走。
花了二十多分鍾到達山穀,幾條獵狗一陣狂吠,立馬驚得那些獼猴驚叫著竄上避往遠處的林木中。
隻是,當三人鑽進溶洞,打著手電一掃,頓時被嚇了一跳。
入眼的,是兩具靠著溶洞水潭的骸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