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

優先論的觀點與平等主義之間是什麽關係？

按照優先論的觀點，為處境較差的人提供福利在道德上更加重要。但是這一觀點自身並無限製不同觀點，因為所有平等主義者都可以這樣說。如果我們相信我們應當把目標確定在平等上，我們就會認為為處境較差的人提供福利更加重要。這樣的福利消除不平等。如果這就是我們把優先權給予這些福利的原因，那麽我們並沒有堅持優先論的觀點。按照這種觀點，如我在這裏定義的那樣，我們不相信平等。我們把優先權給予處境較差者，不是因為這樣做會消除不平等，而是出於其他原因。這才是使這個觀點具有特點的地方。

和前麵一樣，我們可以擁有一種混合的觀點。我們可以把優先性賦予處境較差的人，部分是因為這樣做可以消除不平等，部分是因為其他的原因。但是這樣的觀點不需要分開來討論。考慮一下優先論觀點的純粹版本也就足夠了。

這種觀點與平等主義者的觀點如何產生差別？

有一個差別純粹是結構上的。我們已經看到，平等不可能是我們的唯一價值。如果我們是平等主義者，我們必須擁有某些更加複雜的觀點。因此，按照多元主義的目的論形式，不平等是惡的信念與福利是善的信念結合在一起。與此相反，優先論的觀點可以被當作一個完整的道德觀點。這種觀點包含著福利是善的觀念。它僅僅添加了讓那些處境較差的人接受福利更加重要的觀點。與平等原則不同，它可以和功利原則相結合，優先論的觀點可以取代這條原則。優先可以視為我們需要的唯一原則。

這一主要差別可以這樣引進。我已經說過，按照優先論的觀點，我們不相信平等。我們不認為某些人比其他人處境差這一狀況本身是惡，或者是非正義。這樣的主張會被誤解。我們確實認為某些人處境較差是惡。但這種惡並非在於他們的處境比“別人”差。倒不如說他們的處境比“他們”可以達到的處境差。

考慮一下優先論觀點的這個核心主張：給那些處境較差的人提供福利更為重要。它同樣具有可以使人誤入歧途的模糊性。按照這種觀點，如果我比你處境差，那麽給我福利更重要。但這樣做的理由是我的處境比你的處境差嗎？這在一個意義上是的。但它與我和你的關係無關。

使用這樣一個比喻可能有所幫助。人們在海拔較高的地方感到呼吸比較困難。這是因為他們比其他人所處的位置高嗎？這在一個意義上是的。但即使沒有人所處的位置比他們低，他們仍舊會感到呼吸困難。以同樣的方式，按照優先論的觀點，給那些處境較差的人的福利更重要，但這僅僅是因為這些人處在“絕對的”較低的水平上。至於這些人是否“比其他人”差是不相幹的。即使沒有其他人比他們處境好，給他們的福利仍舊和原來一樣重要。

所以，主要的差別是這樣的。平等主義者關心相對性，把個人的水平與其他人的水平相比較。而按照優先論的觀點，我們隻關心人們的絕對水平。[37]

這是一個根本性的結構上的差別。由於這一差別，有幾種方式使這些觀點具有了不同的含義。

有一個例子涉及範圍。我說過，目的論的平等主義者可以賦予他們的觀點十分廣闊的範圍。他們可以相信不平等是惡的，哪怕他們認為這些不平等的人之間沒有什麽聯係。但這個觀點似乎可疑。如果在某些遙遠的島嶼上有一些人生活得比我好，而我對他們幾乎一無所知，這件事為什麽就是惡的呢？

按照優先論的觀點，這樣的懷疑就沒有理由。這種觀點天然擁有一個全球的範圍。它的目的論的和道義論的形式也都是對的。如果把福利給予兩個人中間的一個更加重要，因為這個人處境較差，那麽這些人是否生活在同一社團，或者是否知道對方的存在就是不相幹的。給這個人福利具有更大的緊迫性並不依賴於他對其他人的關係。它僅僅取決於他自己絕對的較低的水平。

由於這些觀點間存在的結構性差別，還有其他一些方式會產生不同的含義。在此我不能討論這些問題。但我已經描述了這些觀點會產生最深刻分歧的案例。它們是提出“拉平的反對意見”的案例。平等主義者麵對這種反對意見，因為他們相信不平等本身是惡的。如果我們接受優先論的觀點，那麽我們避免了這種反對意見。我們更加關心處境惡化的人。但如我們已經看到的那樣，這與我們關心有沒有其他人生活得更好沒有什麽區別。按照這種觀點，什麽時候不平等對人來說不是惡的沒有什麽意義。要是處境較好的人交了噩運，那麽他們的處境會變得與別人一樣差，但我們不會認為這種變化是一種較好的變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