頂級金牌馴獸師閻亦封
[1]
“哎,聽說了嗎?老板好像請來了一位頂級金牌馴獸師哎!”
我從換衣間裏換好馬戲團裏專用的清潔工套裝一走出來,就見站在鏡子前補妝的一個女生對朋友興致勃勃地說。
頂級金牌馴獸師?這麽一個高級的名頭自然也引起了我的注意。
馴獸師這個職業冷門,還時常存在被猛獸咬傷的危險,但也因為從業人員稀少,物以稀為貴。
據我所知,在這家馬戲團裏一個叫張遠達的馴獸師平時就很囂張,不知道這位“頂級金牌”馴獸師,又會囂張到什麽程度呢?
“真的假的?”朋友質疑,抹著口紅,興致看起來不大。
“當然是真的啦!”女生一臉篤定,仿佛已經親眼見過似的。不過在馬戲團裏,漂亮的女孩子都有優勢,想知道什麽消息,勾勾小指頭立馬有人搶著告訴你。
“不過,我還沒見過頂級的馴獸師長什麽樣呢。”
女生這話倒是引起我的興趣,頂級的馴獸師肯定是一位專業馴獸幾十年的大師了吧?那應該是胡須半白,一派清風道骨。
“還能長什麽樣?既然是頂級肯定是很有資質了,至少也馴了幾十年了吧,是個大伯無疑了。難不成你還想他是個大帥哥啊?”
“哎呀!幻想一下也不可以嗎,非得這麽誠實?”
兩人說說笑笑,補好妝後就都出去了。
不知為何,聽到她們說起馴獸師,我的腦海裏就浮現出某個人的身影……
麵癱,神秘,渾身散發著濃烈的男性荷爾蒙,一個人獨住在一棟超級豪華的大別墅裏,養著老虎跟大象!
馴獸師都不敢這麽囂張,而且也沒那權利,私養猛獸可是犯法的,除非得到國家特批準許。
出了換衣間,我來到了馬戲團後台,沒有表演的時候,所有動物就都被關在這裏,危險的動物,比如老虎就被關在鐵籠裏,其他都被束縛著。
我提著水桶拖把走過去,撲麵而來的便是一股濃烈的屎臭味,我的眉頭頓時一皺。
平時這些猛獸就是隨地大小便,再加上天氣一熱,空氣一悶,這滿屋子的味道就更難聞了,基本能被嗆得難以呼吸。
而我要做的就是清理糞便,恢複這裏麵清新的空氣。還別說,這可是件很有成就感的事,讓進來的人都不再捂著鼻子皺眉頭,這些動物也不會遭受嫌棄的目光,多好啊!
戴上口罩,我正準備打掃清理糞便,耳邊卻突然傳來一聲巨響,頓時把我嚇一跳!
“嗷!”
“哐當!”
猛獸的嗷叫聲與它們撞擊在鐵籠發出的哐當聲交織在一起,還有鎖鏈拖動的窸窣聲,我一抬頭,就看到了關在角落裏一隻凶猛的老虎。
這隻老虎應該是剛運過來不久的,剛才聽說有頂級馴獸師過來,不出我所料的話,應該就是馴這一隻了,雖不比我在別墅裏見過的那隻大,但也不小了。
不過,這隻老虎還真不是一般凶殘,盡管知道自己被關押起來了,還在掙紮著拿頭去狠撞鐵籠,甚至連流血了也不在意,偏激得仿佛就算死也不願被人類馴服。
我一走過去,它撞擊得更加厲害了,甚至對著我嘶吼恐嚇。
我連忙停下,沒再繼續往前走了。我凝視著它,眼神裏流露出溫和的關心,它卻還在嘶吼著,頭狠狠撞著鐵籠,毫不留情。
它仇恨暴怒的眼神,讓我感到心疼。被囚禁起來,失去了自由,遠離了屬於自己的地方,被關在這陌生的地方裏,麵對未知的命運,它是恐懼並且憎恨的吧。
而我,跟它的遭遇比起來似乎也好不到哪兒去,都是為了生存,而在這個世界掙紮艱難地活著,隻為了自由……
[2]
“喬溪,過來幫忙打掃下舞台!”
我猛地回過神來,趕緊應說:“好的,馬上!”
我看了老虎一眼,它仇視的目光炯炯地盯著我。放下清理糞便的簸箕,我快步走過去,站在門外喊我的男生遞給我一把拖把,著急地說:“好好幹!我有一局遊戲得趕緊打,我看好你哦!”
我一接過拖把,他撒腿就跑了。我無奈地搖了搖頭,我一個兼職的打雜工可比不過人家一個“嫡係親屬工”,人家安排什麽,乖乖照做記得領工資就好。
馬戲團的舞台很大,觀眾席的位置更是寬敞,剛才那個男生負責打掃的區域是舞台,我縱身一躍……自以為帥氣地爬了上去,拿著拖把圍著舞台便拖了起來。
“哎,喬溪,你怎麽到這兒來了?”一個短頭發女生拿著兩瓶飲料走過來。她叫安小默,是馬戲團裏唯一與我交好的女孩,估計是以為我家境跟她一樣困苦而感到惺惺相惜吧。
看到我在這裏,她露出了意外的表情。
“農民鬥不過地主啊。”我調侃著笑了笑。
倒是她可就沒我這麽好的心態,替我打抱不平埋怨說:“你啊,就是太老實了,那小子仗著他哥是馴獸師就經常偷懶。”說著,遞給我一瓶飲料,“來,辛苦了,喝口水。”
“謝啦!”我道了聲謝,接過飲料就擰開瓶蓋。
馬戲團的老板這時帶領著一群人走了進來,對正在打掃的眾人大聲說:“都停一下!我給大家介紹一個人,這位就是我特地請來的頂級金牌馴獸師,閻亦封先生!大家鼓掌歡迎!”
我擰開了瓶蓋仰頭灌下了一口飲料,餘光往舞台下一掃,不看不知道,一看嚇一跳!我一口飲料當場就噴了出來!
咳咳!哎喲,嗆死我了。
我被嗆得連連咳嗽,安小默也被我嚇了一跳,趕緊拍了拍我的背,關心地說:“怎麽這麽不小心?喝口水都會被嗆到?”
“沒,沒事。”我擺手示意沒事,幹咳潤了潤喉,擦去嘴角上的水漬,我忙將目光再次投向剛才驚鴻一瞥的身影,那個此刻被眾人簇擁著,備受矚目的年輕男人。
他穿著兩件套的上衣,白色內襯搭配一件薄長款外衣,黑褲下那修長的雙腿,結實而筆直,身材看起來瘦削卻不顯得弱不禁風,相反,渾身都透著一股堅毅的力感。
而那張格外醒目俊逸妖孽的麵孔,讓人看過一眼都會過目不忘。
可偏偏如此帥氣的外表,卻擁有那樣一雙眼眸,宛如猛獸般犀利淩厲的瞳孔,讓人望而卻步。
第一眼被他外形所吸引,第二眼因他的眼神而膽怯退縮。
這個人,我最熟悉不過了,不正是那個養老虎還有大象的別墅主人嘛!原來……他叫閻亦封,還是個馴獸師?
[3]
“老板,你不是在說笑吧?你確定他是馴獸師,而不是助理?”圍觀的人群中,有人很快發出了質疑。
我轉頭看了過去,會說這種話的不是別人,正是馬戲團裏待得最久也是馴獸實力最好的,叫張遠達的馴獸師,他今年四十多歲。
“當然是馴獸師了。雖然確實很年輕,但人家可是有本事的,那隻剛運過來的老虎你不是搞不定嗎,我把他請過來試一試了。”老板眉頭微皺,同時不忘用眼神示意他別太過界。
卻不料,張遠達根本不理會老板的提醒,不滿地說:“我沒說那隻老虎我搞不定,隻是需要時間而已,你連機會都不給我,卻請了這麽一個毛頭小子過來?”
“張遠達,客氣著點!”老板嗬斥他,“人家可是有名的頂級金牌馴——”
“老板,別總說什麽頂不頂級的了,如果真有那麽厲害,就讓他試一試啊!”張遠達打斷老板的話,他雙臂抱懷,擺出高高在上的姿態,看著閻亦封戲謔地說,“小子,你敢嗎?可別到時候看到老虎被嚇尿啊!”
其實,如果不是場合不對,我很想站起來大聲跟他說:“張大師,你老可千萬別衝動啊,這家夥可是敢跟老虎睡覺的,你不要這麽挑釁他,小心他把自家的老虎牽過來嚇死你。”
隻是,張遠達話都說到這份上了,閻亦封會怎麽說?我不由得將目光轉落在閻亦封身上,他從剛才開始就默不作聲,甚至連表情都沒有。
盡管他跟一群人站在一起,卻顯得那麽突兀,格格不入,就好像不屬於群聚的人類。
我被自己的想法嚇了一跳,倒是他沒搭理老板的奉承,也沒搭理張遠達的挑釁,竟然將目光直直投向我。
我的心“咯噔”一下。他在舞台下,抬頭望著我,那一刻周圍的所有人仿佛都被屏蔽掉了,隻剩下他和我。
我被他的眼神盯得有些不自在,他該不會是嫌棄我在馬戲團打雜又打掃他的家吧?
這個想法一冒出來,剛才夢幻般的氛圍“哢嚓”一聲,就跟玻璃破碎似的**然無存。
我對他做了個鬼臉,這種幼稚的行為可不是我的作風,因此一回過神,我差點蹲在地板上消沉地畫圈圈去了。對大金主爸爸做鬼臉,我是不想幹了嗎?喬溪,你這個白癡!
倒是這位寬容大度的閻亦封先生,偉大的頂級金牌馴獸師,並沒有跟我這個小人物一般計較,他隻是對老板說了三個字:“在哪兒?”
我一愣,沒反應過來,怪不得說人家怎麽會當上老板呢,反應那叫一個快!老板奉承討好地對他笑說:“您跟我來,我帶您去後台看老虎。”
閻亦封點點頭,然後,就這麽跟老板走了,是的,就這麽直接走了,將剛才一個勁刷存在感的張遠達大師晾在一邊。
我暗暗咋舌,哎喲,這目中無人的技能,比唐逾白的道行還要高。
[4]
閻亦封這一走,所有人立馬蜂擁跟上,能親眼見到頂級金牌馴獸師露一手,那可是多難得的啊!安小默按捺不住好奇,搶過我手裏的拖把一扔,就拽著我跟過去。
好吧,其實我也很好奇,隻是當一群人擁進了關猛獸的後台,這兒的空氣明顯缺氧,再加上我被喊走還沒來得及打掃的糞便,於是,我趕著跟過來挨罵了。
“你怎麽回事?花錢請你來是享受的嗎?這樣的環境讓人怎麽受得了?你今天不把這裏打掃幹淨,工錢就別想拿了!”
瞧瞧這中氣十足、威風凜凜還十分霸氣的話,你以為是出自老板口中嗎?不不不,你想多了,馬戲團的老板永遠笑得跟彌勒佛一樣,敢當著老板這麽教訓威脅我的,可隻有這位張馴獸師—— 張遠達。
我自然是低頭連連道歉,正所謂人在屋簷下,不得不低頭啊。安小默倒是想替我出頭解釋的,被我攔住了。
混跡江湖這麽多年,這點人情世故我還是懂的。這位張大師擺明是在找我出氣呢,想從我這兒找回被閻亦封踐踏的尊嚴與存在感。這種情形下,我若是跟他懟起來才是正合他的目的,我就偏不讓他得逞。
“你是老板嗎?”隻是我沒想到的是,閻亦封竟然為我出頭了,當著所有人的麵,他看著張遠達說。
我被感動了,閻大師,您不計較我剛才的幼稚行為還替我出頭,這讓我怎麽誇您才好啊?
張遠達的臉一陣青一陣白,平時笑得跟彌勒佛似的老板表情冷漠地看著他,就好像在說,小樣,你還敢踩我頭上來了?
“你胡說什麽,我當然不是!”張遠達漲紅著一張臉。
閻亦封“哦”了一聲,然後跟個沒事人一樣,就好像根本沒察覺到自己剛才那句話,讓張遠達跟我“反目成仇”了。
啊咧?就這麽完了?你不會再懟回去嗎?喂喂,說好的替我打抱不平呢?你這樣收尾會讓我得罪人的,算了,不說了,張遠達的眼神已經能瞪穿我。
大哥,你不幫忙就別插嘴啊!你搞得人家這麽難堪,他可是會把一個罪魁禍首的名頭安我身上的。得!我看出來了,閻大師,你是故意的吧?
“啊!”
好在一聲尖叫轉移了所有人的注意。循聲一看,就見一個女孩子被突然猛撞鐵籠的老虎給嚇到了,這才放聲尖叫一聲。
忽然被這麽多人圍觀,本就仇恨人類的老虎也會感到不安恐懼,因此更加用力地撞擊鐵籠,鐵籠被撞得激烈搖晃起來,好似隨時會倒下。所有人都被嚇一跳,忙往後一退,除了閻亦封跟張遠達。
見眾人都害怕得往後退縮,堅守崗位站姿如鬆的張遠達感到很得意,虛榮心爆棚,鼻孔翹得老高,心裏一定在說,你們這些膽小鬼知道怕了,哼,真沒用。
隻是扭頭一看,發現閻亦封也站得穩穩的,張遠達就明顯不滿了。這小子,沒想到還是有點膽量的嘛。
“小子,你知道怎麽馴獸嗎?要不要我教你啊!”張遠達擺明了在譏諷他。
但我沒想到,閻亦封竟然搖了搖頭說:“不用。”
這口氣……大哥,你這麽認真地回答,你不會把他的嘲諷當真了吧?
張遠達也是眨眨眼,一時不知該怎麽接下去。
眼看閻亦封竟然走上前,靠近關著老虎的鐵籠,張遠達被嚇一跳,忙說:“喂,你幹嗎!還不退後,小心它撲過來!”
閻亦封停了下來。我看到張遠達明顯鬆了口氣,好像在說,看吧,你還是害怕了,老子的話你還是會聽的。結果,閻亦封轉過頭,看著他很平靜地說:“不靠近,怎麽跟它說話?”
張遠達傻眼了,我從他的眼睛裏,看到了在精神病院裏看到病人一樣的神色。我相信在場所有人都會以為閻亦封在開玩笑,畢竟誰會相信馴獸就是跟猛獸說話交流呢?但我相信,他是認真的。
[5]
閻亦封沒給眾人懷疑取笑他的機會,當他們感到好笑時,他已經站在鐵籠跟前了,幾乎就跟老虎隔著鐵籠麵對麵。我聽到所有人倒抽了一口涼氣,張遠達不自覺地挪著腳步往後退,而閻亦封的身邊空無一人。
“嗷!”
我看到老虎對著閻亦封嘶吼,就像剛才對我嘶吼一樣,隻是他的距離要更近,老虎一旦撞鐵籠,一定會撞上他,甚至能將他壓在鐵籠之下。
隻是,老虎並沒撞鐵籠,它隻是紅著眼,憤怒地朝他嘶吼著。
然後,我看到了讓我都目瞪口呆的一幕,閻亦封竟然伸出了手,探進了鐵籠裏!
危險!手會被咬斷的!
我很想大聲阻止他,在場所有人則是被嚇到了,女生紛紛大叫,張遠達看著閻亦封的眼神已經不是在看一個神經病,而是一個瘋子了。
還是老板最淡定,要說他怎麽會是老板呢,人家直接十指緊扣握在一起祈禱念起了阿彌陀佛跟阿門了。
安小默嚇得趕緊捂住眼睛。我定定地看著閻亦封,完全不敢呼吸。老虎在喘著粗氣,尖齒上下磨動,就好像在將牙齒磨利似的,並且身軀做出了朝前猛撲過去的動作。
閻亦封很平靜,他的眼睛裏沒有一絲畏懼與害怕,平靜得毫無波瀾,緊抿的薄唇輕啟,他說:“想拿我出氣就咬吧。”
我瞪大了眼睛,他不會真的不要他那隻手了吧?
而隨著他話音落下,那隻老虎張大嘴猛地就朝他的手撲過去。我嚇得捂住嘴,眼睛卻是瞪得老大,目不轉睛地盯著。
“但是——”閻亦封突然又說了一句,在老虎張大的嘴即將咬在他手上時,他說,“我會讓你死得很難看。”
老虎瞬間一僵!它是真的僵住了,張大的嘴隻要輕輕一含咬,就能把他的手咬下來了。
可是吧,他偏偏在這種時候說這種話,咬下去吧,可能會死得很難看;不咬吧,那它也太沒麵子了。
我都替老虎感到尷尬,就在我懷疑老虎會做出什麽舉動時,它張大的嘴含住了閻亦封的手。
是的,不是咬,是含!這老虎智商高啊!它不咬,含還不行嗎?這樣也不會讓自己丟臉失了威風。
隻是,我能看出老虎是含住他的手的,但不代表大家也這麽覺得的呀。當下,高低音不一的尖叫聲跟奏響樂似的,女高音和男低音此起彼伏,仔細一聽,還挺有節奏。
不過,這也不能撼動老虎含著他的手不放的決心。我看到閻亦封依然頂著麵癱臉,我不知道被老虎含著手的感覺是什麽樣的,但看他的表情,好像還挺不錯吧?
閻亦封伸出另一隻手摸了摸它的頭,老虎的眼神還是仇視憎恨瞪著他的,隻是不知因何而不敢真的咬斷他的手,難道僅僅是剛才他的一句威脅?
閻亦封摸著它額頭上威武的“王”字,仿佛在與它進行一場無聲的對話。慢慢地,老虎的眼簾垂了下來,似乎妥協了,它張開嘴,閻亦封的手上全是它的口水,黏糊糊的。
老虎安靜下來了,它伏坐下來,耷拉著腦袋,無精打采,眼神失去了光澤,跟受了什麽巨大的打擊似的。
剛才的高低音演奏也停下來了,現場一片死寂,閻亦封的手從鐵籠裏收了回來,然後向我走來。對了,忘了說,由於我勇氣可嘉,膽子不小,在所有人中,我是距離他最近的。
[6]
我看著他腳步沉穩地朝我走過來,然後停下,突然湊近俯視著我,距離很近,他的眼睫毛還真不是一般的長啊。我愣愣地看著他,正以為他要跟我說什麽時,他伸出了手,沒錯,伸出了那隻被老虎含住黏糊糊的手!然後……在我的衣服上蹭了蹭。
空氣一度很尷尬,也很有味道,我感覺自己石化了。他頂著麵癱臉,隻有手在我的衣服上摩擦著,直到把老虎黏糊糊的口水擦幹淨才把手收了回去。
“你幹嗎擦我衣服上啊!”我一回過神立馬就氣得蹦起來,嫌棄地將衣服抖啊抖,噫—— 好惡心!
他沒說話,甚至將我無視,好像剛才隻是擦在抹布上似的,他走到還保持著祈禱動作的老板麵前說:“我累了。”
“啊?哦!閻先生累了,大家別愣著,趕緊請閻先生去貴賓室落座,給他端茶倒水啊!”老板的反應果然快,呆了那麽一秒,立馬大手指揮眾人。於是,一陣手忙腳亂,閻大師被眾人簇擁著走了出去。
安小默捧著一張春心萌動的小臉,屁顛屁顛跟了過去,嘴裏還念念有詞說:“哎呀媽呀,好帥好帥!”
我心疼地看著我的衣服,那家夥絕對是故意的!我憤憤不平地準備出去找他算賬,一轉頭,就發現原來不隻有我一個人沒出去,張遠達還呆愣在原地一臉惶恐呢。
我走過去,推了推他的胳膊,笑說:“怎麽樣?你還小看他嗎?”
我這話估計正好戳中他的心窩,他木訥地看了我一眼,捂著臉羞憤地扭頭走了。哎呀!別搞得好像我調戲你似的啊!很容易讓人誤會的!
雖然對閻亦封有氣,但看到張遠達落逃,我心情還是很好的。看了被關在鐵籠裏的老虎一眼,我湊過去,站在閻亦封剛才所在的位置,我蹲下來,看著它一副萎靡不振的模樣,笑了笑說:“你別怕他,他家裏有比你還大的老虎呢,你要打起精神來,不過別再撞鐵籠了,腦袋會疼的。”
我跟它說著話,它也沒搭理我,耷拉著腦袋,跟生無可戀似的。
我也沒再跟它嘮嗑太久,某人把口水擦我身上的事還沒問清楚呢。
剛走出去,就看到了被當太上皇般對待的閻亦封,他沒進什麽貴賓室,而是躺在老板專用的躺椅上,旁邊有人扇著風,還有人給他端茶倒水,一堆人嬉皮笑臉地守在他旁邊供他差遣。
閻亦封倒是始終一副處變不驚的態度,臉上也沒表情,他是我見過將“麵癱”兩個字詮釋得如此精辟的人了。
[7]
我鼓著氣,惱怒地瞪著他,他卻全然不在意,倒是剛才在換衣間補妝的女生端著一杯水羞答答地遞到他麵前,他沒有接過,就那麽幹瞧著,就好像水裏有什麽不幹淨的東西似的。
“閻先生,您不想喝嗎?”那女生也是很會給自己找台階下,見閻亦封默不作聲,當下將水杯往旁邊一擱,湊上一張諂媚的笑臉說,“那我給你捶捶肩吧?”
隻是不等她碰到他,就被閻亦封冷漠地甩手拍開了,同時臉上還劃過一道不悅。我愣了一下,他是抗拒別人碰他嗎?
氣氛瞬間尷尬下來,那女生可是馬戲團裏最漂亮的團花啊,閻亦封這是看不上?
我同情地看了那女生一眼,隻見她一臉受傷,就差兩眼淚汪汪了。
要說還是老板會做人,他趕緊湊過去化解尷尬笑眯眯地說:“閻先生一定是太累了,要不進貴賓室休息如何?這邊正在打掃,烏煙瘴氣的,不適合休息哦。”
“不要。”當看到閻亦封一臉認真地拒絕時,原諒我忍不住“撲哧”一聲笑了。結果我就悲催了,老板掛著皮笑肉不笑的笑臉,對我招了招手說:“小喬同誌,你過來。”
我能拒絕嗎?就像閻亦封一樣說不要,但顯然我還沒到他那段位,那麽任性的話說不出口。我忐忑地走了過去,老板將一杯水遞給我。
讓我喝水?我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接過水杯喝了一口,原來剛才是我想多了,人家是給我水喝呀!我趕緊跟老板道了聲謝謝,隻是,老板的臉色不好看啊!咋啦?
“我是讓你把水給閻先生喝的。”老板笑出滿臉的褶子,更應該說是氣出來的皺紋。呃,這下尷尬了,我看著被我喝了一口的水,又看了看一直盯著水杯瞧的閻亦封,我也不知道自己是哪根筋搭錯了,把水杯遞給他就說:“你要喝嗎?”
這種情況下,他不喝我尷尬,他喝了我也尷尬,我給自己挖的是火坑啊!隻是,我沒想到,他竟然選擇了後者!
直到他將接過去的水杯一飲而盡,我還處於僵硬的石化中。他知道自己在做什麽嗎?喝完了我喝過的水哎!跟,跟間接接吻似的!
老板眼睛一亮,曖昧的眼神在我們兩人之間瞄著。
老板,你想什麽呢?我們不是你想的那樣!我到今天才知道他叫什麽呢!
於是莫名其妙地,我被老板摁在閻亦封身邊,給他扇風兼按摩。我就奇怪了,剛才人家一個大美女給他端茶倒水捶肩不要,我給他按摩他就不嫌棄?
直到我被馬戲團裏的所有女生羨慕嫉妒恨的眼神瞪穿,我才發現,這家夥竟然利用這種手段讓我成為所有女生的公敵,過分!
我按著他肩膀的力度加大,他眉頭一皺,但沒說什麽。這麽一來,反倒是我不好意思了,搞得好像是我欺負人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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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不覺間我伺候了他一下午,什麽活兒都沒幹,就隻是給他揉揉肩遞遞水,若不是老板說工錢照結,我早甩手閃人了。
馬戲團裏最近在翻新,舞台也要裝新樣貌。我看到安小默在舞台上忙得手忙腳亂,不由得有些心疼,原本是我跟她一起幫忙的。
我看了閻亦封一眼,他閉著眼,好像睡過去了。我鬆了口氣,輕手輕腳地朝舞台上跑去。安小默正準備一個人搬起一塊木板,剛準備使勁,結果輕鬆地就搬起來了,她抬頭一看,我正搬著木板的另一頭。
“你不用伺候他了嗎?”安小默看了閻亦封一眼,對我露出了為難的神色。
“沒事,他睡著了。”我得意地笑了笑。
安小默卻還是一臉古怪地看著我,我感覺有些不對,轉頭一看,那個本該在睡覺的家夥竟然正目不轉睛地盯著我!
“他在看著你呢,而且還盯得那麽緊。”安小默露出一抹苦笑。
我才是哭笑不得,他是故意的嗎?在我準備幫忙的時候,故意打斷我。
行,他喜歡盯著我是吧,那我也盯著他!隻是,他是生氣了嗎?臉上怎麽露出這麽可怕的表情?就在這時,耳邊傳來一聲驚呼:“小心!”
我下意識地四處一看,周圍沒危險,那麽,就是頭頂?我抬頭往上看,一塊碩大的木板搖搖欲墜,我臉色猛地一變。
安小默還茫然地傻愣在原地,我猛地推開她,自己卻被腳下的雜物絆倒,膝蓋撞在地板上,我疼得眉頭一皺。
正想爬起來,就聽眾人一聲驚呼,我抬頭往上一看,那塊巨大的木板從我頭頂直降而下,那一瞬間,我隻有一個想法,砸壞了這算工傷不?
電光石火間,我感覺有個人朝我衝了過來,後腦勺被寬厚的掌心扣住,不等我看清楚,我就被摁在一個結實的胸膛裏,腰間一緊。而後,在我清醒的意識中,我被撈了起來,對方抱著我一個翻滾撲倒出去,緊接著耳邊傳來“砰”的一聲巨響。
震耳欲聾。
隻是奇怪的是,我卻不感覺到可怕,耳朵也被及時捂住,我什麽也沒看到,但我知道的是,我快被他摁在胸膛裏悶死了。
我敢肯定,我的臉一定紅得跟煮熟的螃蟹一樣,臉紅跟被嚇到有一點關係,跟被他悶得喘不過氣也有一點關係,但真正讓我臉紅的罪魁禍首,是他胸膛裏怦怦直跳的心……
這才是讓我老臉一紅的真凶!剛才情況危急,我下意識用雙手勒住了他的腰,臉緊貼在他的胸膛,現在我還能感覺到他炙熱的體溫……不對不對!我趕緊鬆開勒著他不放的手,抬頭一看,沒想到真的是他——閻亦封!
他還在喘著氣,胸膛起伏著。
我趕緊坐了起來,連忙將他檢查了一遍,還好,他沒事。
我也在喘著氣,他躺著,我坐著,半晌他才也坐了起來,站起身撣了撣身上的灰,推開那些因擔心而想檢查他的人,獨自走下了台,然後,出了馬戲團大門。
安小默被我嚇哭了,見我沒事撲過來抱著我,念叨著“沒事就好”。我望著閻亦封離去的背影,久久回不過神來。他似乎沒我想象得那麽糟糕惡劣,會第一反應救人的人,一定不會是壞人。
閻亦封,你究竟是什麽樣的一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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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喬溪,嚇死我了,我看到他猛地衝過來把你抱走的時候,更是被嚇慘了!”我沒什麽反應,倒是安小默表情誇張。
我安慰她:“沒事了,有驚無險而已。”
“他剛才抱著你的時候,胳膊好像被木板砸到了,你確定他真的沒事嗎?”她憂心忡忡地看著我。
我頓了一下,莫非,這就是他突然離開的原因?
我忙起身,對安小默說了一句我出去一會兒,就追向閻亦封剛才離開的方向,出了馬戲團大門,四處一看,在門口牆角看到了他。
他靠著牆坐在角落裏,幾隻流浪貓就圍在他身邊,他正逗著貓玩呢,我鬆了口氣,還好他還在。
我走過去,正想著跟他打聲招呼跟他道謝,就見他抱起其中一隻白貓。我以為他會露出溫柔的表情,對著貓寵溺地笑,結果他說:“狼吃貓,把你們的毛都給拔了,給小刀當晚餐。”
有的人說一句話會冷場,而有的人說一句話,會嚇走所有動物。
流浪貓一跑,他的身邊就空**下來了。我走過去,蹲在他麵前,認真地說:“謝謝你,剛才救了我,這個人情我會一直記得的。”
他抬頭看了看我,低下頭,又不說話了,簡直跟個孩子似的。我抓了抓後腦勺,猶豫著要說什麽,這時注意到他左手一直垂著,我一驚,忙說:“你左手是不是磕著了?有沒有脫臼?要不要看醫生?”
“沒事。”他終於回了我一句,卻是帶著疏離與冷淡。他站起身,好像是我打擾他了似的,轉身就走了。
什麽情況?跟有聊天障礙似的?他不會說話嗎?我愁眉不展,直到他的背影漸行漸遠,我才轉身回了馬戲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