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他家睡了一夜
[1]
有一句俗話,叫人生充滿了意外。
我原以為,在學校裏,我可以永遠不跟唐逾白有交集,盡管我們的特殊關係盡人皆知,我也沒打算借此跟他套近乎。
但我沒想到,有這麽一天,我會心急如焚地滿學校打聽他的消息。
我攔了好幾個同學,他們都紛紛表示不知道唐逾白在哪裏。
好在皇天不負有心人,被我攔住了唐逾白的朋友,正是那天在食堂裏吃飯調侃我的那位何世堂。
“唐逾白在哪兒?”他揶揄地看著我,故意戲謔地說,“你找他幹嗎呀?”
“知道就說,不知道就別浪費我時間。”我作勢將他推開。
何世堂將我攔住,他笑眯眯地說:“你怎麽跟他一個樣,都開不起玩笑。行了,我帶你去。”
我皺眉,不知怎的,看到他嬉皮笑臉的模樣就莫名沒好感,當下說:“不用了,你直接說他在哪兒就好了。”
結果這家夥根本不聽,強行給我帶了路。既然人家不嫌麻煩,我也就不嫌棄了。隻是跟我預料的一樣,他願意帶路,完全就是因為好奇心的驅使,一路上他都在暗示詢問我跟唐逾白的關係。
我全程默不作聲,讓他一個人自言自語,他慢慢地也沒了興趣,嘟囔著:“你怎麽跟唐逾白形容的完全不一樣?”
唐逾白在他麵前說起過我?他這話倒是引起我的興趣,我拍了他的肩膀一下,走上前與他並肩。他轉過頭來,我看著他問:“唐逾白怎麽形容我的?”
他看出我的不懷好意,撇撇嘴說:“你放棄吧,我不會說的。”
我狡黠地笑了笑,誘導說:“你說了,我就告訴你我為什麽要找唐逾白。”
“真的?”他眼睛一亮,明顯動搖了。
我篤定地點頭。
他琢磨了一會兒,估計是覺得這交易還不錯,當下說:“他也沒說太多,隻是說你這個人讓他看不順眼,既自卑又懦弱,還隻會唯唯諾諾地討好人,看了就煩,還有——”
“好了,可以了。”我打斷他,捏了捏眉心,略感頭疼。這還不算說太多?那家夥,就是這樣在背後汙蔑我的嗎?豈有此理!
何世堂饒有興致地觀察著我,意味深長地說:“不過,跟你說過話後,我發現逾白形容的根本就是另一個人吧,否則怎麽跟你一點都不像?”
我沒好氣地瞥他一眼,沒搭他的話。見他把我帶到了教學樓,我忙率先走上前,誰料他將我攔住:“哎!你還沒告訴我,你找唐逾白幹嗎呢?”
我看著他,嘴角一揚笑了笑說:“我等會兒跟他說的時候,你不就知道了嗎?”說完我就將笑意一收,臉色凝重地快步走了進去。
何世堂愣了一下,等他反應過來就追在我後麵抗議:“你這是耍賴!”
我沒時間搭理他。找到唐逾白所在的教室,我推門就走進去,教室裏老教授在講課,台下坐滿了同學,我的出現無疑將所有人的目光吸引了過來。
唐逾白一向出類拔萃,就連在教室裏,也是最顯眼的那一個,第一眼就能讓人看到他。當我看到他的時候,他的目光也正好落在我身上,緊接著他眉頭一蹙,不悅地低下頭繼續寫字。
我到嘴邊的話還沒說出口,見他這態度,硬生生咽回去了,這小子就隻會讓人鬱悶心塞。
“同學,你這是遲到了?”和藹的老教授笑眯眯地看著我。
我忙向他歉疚頷首說:“教授,不好意思打擾了,我是來找人的。”
“哦——”
我話音剛落,眾人響起恍然大悟的起哄聲。我嘴角抽了抽,這些同學閑得沒事就隻會胡思亂想猜測嗎?
唐逾白握著筆的手一頓,他抬起頭,正好看到何世堂也走了進來,並且站在我後麵。見我看著他,他清冷的臉上劃過一絲厭煩,冷聲說:“什麽事?”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我們身上,一副看好戲的期待模樣,隻可惜,他們要失望了。
“你爸爸住院了,打你的電話關機,伯母讓我跟你說。”
唐逾白臉色一變,猛地起身,身邊的同學趕緊起身給他讓道。
唐逾白快步走出教室,我忙轉身跟上他,留下一眾因詫異而愣住的眾人。
[2]
我追上唐逾白的時候,唐逾白正將手機開機,雖然聽不到他在說什麽,不過從他的臉色能看出他在跟誰打電話。
他的眉頭緊皺,清俊的臉上有著一絲焦躁。
跟他的焦急一比,我就顯得冷淡多了,但實際上,我的擔心不比他少。
唐伯父雖不是我親生父親,但這些年也是把我當親生女兒看待,對於他,我始終保留著一份感激與敬重。
“愣著幹嗎,還不快上車?”
不悅的催促聲把我飄散的思緒拉了回來,我抬頭一看,唐逾白已經攔下了一輛出租車,打開車門正看著我。
我趕緊走過去上了車,他跟司機說了醫院位置。我透過車窗,正好看到學校門口有一道熟悉的身影走了過去。
不偏不倚,她身上那條雪紡碎花仙女裙在我眼前掠過。
我微微眯起了眼,蘇雨熙?這個時間點還在校門口飄**,恐怕是別有用心吧。
到了醫院,唐逾白率先匆忙下了車,我緊跟而上,進了電梯,他按了五樓。
隨著電梯上升,我們一句話也沒有說,疏離冷漠得像個陌生人,彼此各站一邊。
我跟著他進了一間單獨的VIP病房,一進去,就見病房裏圍著好幾個醫生,在對病**的唐伯父做檢查。
我看到了唐伯父的臉色,這位一向和藹、嘴角總是掛著慈祥笑容的男人,此刻緊閉雙眸,眼下有著憔悴的黑眼圈。
以往因精神煥發而顯得紅光滿麵的臉龐,這一刻蒼老而虛弱。他戴著氧氣罩,醫療儀器嘀嘀響著,讓人聽了慌亂不安。
唐伯母見我們進來,眼眶一紅,立即迎向唐逾白,哽咽著說:“逾白,你總算來了,你爸突然就這樣了,你說,他要有個三長兩短,我該怎麽辦?”
“媽你別擔心,不會的,有我在。”唐逾白安撫她,而後向醫生詢問。
醫生摘下口罩,對他做了個請的手勢,暗示出去外麵講。
唐逾白這時倒是沉穩冷靜下來了,也許是他媽媽的不安與脆弱讓他在瞬間成長了,重擔與壓力才是催促一個人長大的重要因素。
病房裏瞬間隻剩下一個護士,以及一個多餘的我。
護士注意到我,微笑著問:“你是病人家屬嗎?”
我點點頭。她有點意外,看著在外麵講話的主任醫生,她說:“你是家屬,不去聽聽醫生怎麽說嗎?”
我搖了搖頭,沒說什麽。不是我不想聽,而是我根本沒有融入進去一起聽的資格。
護士體貼溫柔,倒也沒再多說。我彎下腰,輕聲對唐伯父說:“伯父,我是喬溪,我過來看你了,你放心,你一定會沒事的。”
唐伯父沒有任何反應,護士卻告訴我,他能聽到,隻是疲憊睜不開眼而已。
我笑了笑,他能聽到就足夠了。這時,醫生進來了,安排護士開始準備做手術了。為了不妨礙到他們,我忙退了出去。
唐伯父被推去動手術了,唐逾白與唐伯母趕緊跟了過去。
唐逾白在手術室門口站著,唐伯母坐在長椅上偷偷抹著眼淚。我遲疑了一下,還是走過去坐在唐伯母旁邊,輕輕拍了拍她的背。
她手捂著嘴,哽咽著搖了搖頭,沒說話,但意思很明顯。
我將手收了回來,隻是看著她在一瞬間老了十幾歲的模樣有些感慨。唐伯母這人呢,出身名門,年輕時是嬌貴的千金大小姐,如今是雍容華貴的貴婦。
她這一生,每天做的事情就是打扮自己,以及逛逛街喝下午茶,過的就是豪門貴婦的生活。
隻是,這一類人一向毛病多,性格脾氣也刁鑽,別人是不是如此我不知道,但唐伯母就是這樣一個人。
隨著年齡增長,脾氣就越大,隻是,她在唐伯父跟唐逾白麵前一直是賢惠的妻子與溫柔的母親,隻有在我麵前,才是潑辣刁鑽的貴婦形象。
[3]
手術的時間很長,唐逾白中途被護士喊去前台,幾乎是唐逾白一走,唐伯母就抬起頭,對我冷聲說:“誰讓你跟我坐一起的?”
她那眼神,就好像我弄髒了椅子,以及汙染了空氣似的。
我沒說什麽,站起來走到一旁靠著牆。以前我不跟她計較,現在這種情況更不會。
“不要忘了你的身份,如果不是聯係不上逾白,你以為我會讓你過來嗎?”她警告地提醒我,這副嘴臉跟剛才的悲傷與脆弱判若兩人。
我的眼神黯淡下來,垂下頭,沒說話。
她還在喋喋不休:“看到你就煩,要不是你的血型跟逾白一樣,我才不會讓你住進我們家,孤兒院的孩子就是晦氣……”
她還在說著什麽,但我已經沒去在意了,反正聽了也不是一回兩回了,我就當她太擔心伯父,想找個人出出氣發泄一下。
想想也是,她心情一不好,哪一次不是找我出氣的?
我早該清楚的,雖住在一起,但我始終是外人。唐伯父雖對我好,但一直忙著工作,平時很少見到,對他來說,我需要什麽他買給我,就是對我最好的安慰了。
托在唐家的福,從小到大我都跟著唐逾白讀一樣的私立學校,隻要唐逾白有的,我也有一份,絕不會落下。
除了,他們的愛給不了。
唐伯母在他們在的時候對我百般嗬護,等他們一走,就甩給我一張冷臉。
那時候年紀小不懂事,以為哪裏做錯惹她生氣了,於是努力做一些事討好她,希望能得到她的笑臉。
可是沒用,我做再多,都敵不過唐伯父或者唐逾白在家幾分鍾,她對我噓寒問暖,疼愛有加。
說起來,還是因為那一次。
唐伯母的朋友來到家裏,我本著招待客人的禮貌給她朋友拎了拖鞋,卻被當成用人對待後,唐伯母覺得臉上沒麵子,認為我是天生的奴隸命,是飛不上枝頭變鳳凰的。
於是,她警告我,別再叫她媽。
我自然不能跟伯父告狀,畢竟是寄人籬下,沒有任性跟發脾氣的資格,我隨便編了個借口,久而久之就將稱呼改過來了。
但就算如此,我被默許為唐逾白的未來媳婦,這一點還是讓她難以接受。她也是煞費苦心,想方設法讓我跟唐家脫離關係,至少不能再住他們家。
於是,一次衝突之下,我跟她攤牌了,與她立了一份協議。
我想跟唐家脫離關係,從此毫無糾葛,唯一的辦法就是還她一百萬,作為她將我養育長大的撫養費。
為此,我才走上了這條漫漫無際的兼職之路,簡單來說,就是還債。
“你到底什麽時候能存夠錢,我可是等著你搬出去很久了。”她眉眼犀利,聲音透著尖銳。
聽到她這話,我才抬起頭看著她,拳頭緊了緊,我低聲道:“快了。”
“快了?你不會不想搬出去了吧,所以故意拖延著。”她眯起眼審視著我,就好像我真的跟她所猜測的那樣。
對上她這樣的表情,我很想說一句唐伯父還在手術室裏動手術,你跟我說這種事真的好嗎?
唐逾白這時過來了,唐伯母的表情立馬又哀傷起來。
唐逾白一看到我站在唐伯母對麵,而她一個人毫無依靠,他的眼神冷了冷,橫掃我一眼,坐在他媽媽身邊,摟著她溫柔安慰。
我在心裏翻了個白眼,至於嗎?搞得我好像才是欺負人的那一個。
說實在,唐伯母是不稀罕我那一百萬的,她提出這要求,也是存心為難我,但我有自己的驕傲。
總有一天,我要當著她的麵將一百萬砸給她,再也不用因寄人籬下而卑躬屈膝了。
我要昂首挺胸,趾高氣揚地從她家裏瀟灑離開。
為了那一天能盡快到來,我必須賺到更多的錢……
[4]
“喬溪,你沒事吧?”
王萌萌推了我的胳膊一下,我睜開蒙矓睡眼,耷拉著眼皮瞥了她一眼,我握著牙刷一邊慢吞吞刷著牙,一邊含糊地說:“幹嗎?”
她露出古怪的表情,指了指我手裏的牙刷說:“你沒擠牙膏。”
我拿下牙刷一看,哦,還真沒牙膏。我慢吞吞地擠出牙膏,接著繼續刷。
“喬溪,你最近是不是太累了,怎麽看你無精打采的。”
我搖了搖頭:“沒事,昨晚睡晚了而已。”
“你幾點睡的?”
“四點吧。”
“現在才七點,你豈不是隻睡了三個小時?”王萌萌咋呼,急眼了。
“你反應這麽大幹嗎?你以前不也經常追劇追到兩三點嗎?”我懶洋洋瞥她一眼。
誰料這丫頭一聽竟然跟我算起來了,一副痛心疾首的表情說:“咱們能比嗎?你前天深夜三點睡,大前天也是,你這可是相當連續幾天沒睡覺了。”
有嗎?這麽多天了?
我歪著腦袋想了想,好像是這樣,白天上班,晚上寫課題,兼職要幹,學業也不能落,根本沒時間睡覺。
“你在忙什麽呀?以前都沒見你這麽拚過,身體受得了嗎?”王萌萌皺著一張小臉。
我漱了漱口,用毛巾洗過臉後,才捏了捏她粉嘟嘟的臉頰笑說:“別擔心,我好著呢,隻是最近剛好有點忙而已。”
她還是不放心,最後還是被我苦口婆心地勸服了。我拎上背包,急匆匆離開學校,搭上公交車,在靠窗的座位坐下。
我望著窗外,一早的陽光懶洋洋的,透過窗灑在身上,還挺舒服的……
我打了個哈欠,腦袋昏昏沉沉的,靠著窗閉著眼就這麽睡過去了,直到有人推著我的肩膀喊:“小姑娘,小姑娘,你快坐過站了。”
我嚇了一跳,一個激靈蹦起來,拎著菜籃子的大媽看著我直搖頭歎氣。
我忙笑著跟她說了聲謝謝匆忙下車,大媽在後麵嘟囔著:“現在的年輕人,晚上不睡覺都在幹嗎呢?”
我拍了拍雙頰,提醒自己要清醒,接下來就不敢再睡過去了。
再次來到楓韻別墅花園區,已經是熟門熟路了,打了聲招呼大叔就給放行了。
9區1棟別墅樓的大門永遠緊閉,我沒敲門,鑰匙一開就推門進去了。
按照前幾次的經驗,別墅的主人閻亦封要麽不在,要麽就是在臥室裏睡覺,隻是我沒想到的是,這一次門一開,我受驚嚇了!
我嚇得一個踉蹌往後退,怎麽不按常理出牌了?放著一隻這麽大的白狼是要嚇誰呢?
隻見一隻比在動物園裏看到的還大上一倍的白狼前肢匐屈,蹲在地板上盯著我瞧。那麽大的體格,四肢精瘦有力,濃密的毛發看起來柔順晶亮,眼睛炯炯有神,散發著它身為狼的高貴與強悍的氣勢。
“小刀,過來。”
我還沒回過神來,就聽到一道熟悉低啞的嗓音傳了過來。
轉頭一看,就見閻亦封坐在客廳的沙發上,他的腳邊趴著一隻老虎,此刻正懶洋洋地看著我。
閻亦封還是頂著那張毫無表情的麵癱臉,淡淡地看著我眼前的這隻大白狼。
他叫它“小刀”?怎麽好像在哪兒聽過?我想了想才記起來,之前在馬戲團門口,我找到他的時候,他對著流浪貓好像提起了這個名字。
聽到閻亦封的叫喚,大白狼不情不願地站了起來,慢吞吞地朝他走了過去。
閻亦封手裏好像拿著什麽,仔細一看,哦,是指甲鉗。
我看了那隻狼一眼,隻見它抬起了前爪踩在客桌上,耷拉著腦袋,一副不情願抗拒的表情。
閻亦封可沒搭理它心情怎麽樣,拿著指甲鉗就對著它的趾甲剪下去,結果,趾甲紋絲不動。
我走過去,看到狼爪那結實僵硬的趾甲,再看看他手上那精致小巧的指甲鉗,我不由得懷疑他的智商。
大哥,你拿人類用的小指甲鉗去剪狼的利爪,確定不是開玩笑?
人家的趾甲能摳石頭,咱的指甲行嗎?
他好像也發現了,將指甲鉗甩手一扔,左右看了看,然後從桌底下掏出一把大剪刀。
就是園丁用來修剪葉子的那一種。
我傻眼了,大白狼盯著那把大剪刀,不忍直視,默默轉移了視線。
閻亦封拿著剪刀,在它的腳趾上比畫兩下,然後“哢嚓”一聲,趾甲沒剪下來,落了一撮白毛在桌上。
大白狼一看桌麵上的白毛,又看缺了一撮毛的前肢一眼,正悄悄準備將爪子縮了回來,誰料一抬頭,閻亦封正盯著它。
如果用擬人手法形容大白狼此刻的表情,那就是委屈與可憐兮兮,倘若白狼能說話,它應該最想說:能不能不剪了,再剪毛都光禿了。
我同情地看了這隻大白狼一眼,瞧它這身光滑鋥亮的毛發,平時應該很注重美容吧。
[5]
閻亦封發現大剪刀用不了,甩手往沙發上一擱,站起身就往廚房裏去了,不一會兒拿著把菜刀出來。
這下好了,大白狼嚇得渾身一個激靈,眼睛都瞪直了。
我趕緊阻止他說:“哎!別別!你這一刀下去,它的爪子都能被你砍下來,難道你不知道有種東西叫鉗子嗎?”
他看了手裏那把鋒利的菜刀一眼,看著我吐出幾個字:“鉗子是什麽?”
我的媽呀,這世界上還有人不知道鉗子的?
從工具箱裏翻出剪切型鉗子,我向他招招手,他走過來在我旁邊蹲下,我給他做示範。
鉗子夾住大白狼的趾甲,然後用力一夾,“哢嚓”一聲,趾甲剪下來了。
我拿著鉗子對他說:“像狼跟老虎的趾甲,普通指甲鉗剪不了的,你要用這一種。”
我這麽說著,卻發現他根本沒聽我說話,而是眼睛發光地看著我手裏的鉗子,跟發現新大陸似的。
我將鉗子往左邊移,他的眼珠子就跟到左邊,往右邊移,就轉到右邊,就好像拿著雞腿在吸引一個吃貨一樣。
我眨眨眼,將鉗子給了他,他露出意外的表情,就好像我給了他一件不得了的東西一樣。
他伸出雙手,很神聖地接過,轉頭望向大白狼。我瞄到大白狼正準備悄悄溜走,閻亦封一個眼神,大白狼就認命地趴下了。
閻亦封拿到了“新玩具”,“哢嚓哢嚓”剪上癮了,將它的趾甲全部剪幹淨後,閻亦封的目光落在老虎身上。
原本裝睡的老虎睜開一隻眼,想當沒看見又閉上,閻亦封也不說話,就這麽目不轉睛地盯著它。
於是,我好像聽到老虎歎了口氣,就像一個成熟穩重的男人,拗不過一個孩子期待的目光,隨他去了。
閻亦封盤腿坐在地板上給老虎剪趾甲,他的表情很認真,修長的眼睫毛許久才眨一下,然而就是那麽一眨眼,我的心跳莫名加快,是太熱了嗎?我怎麽感覺臉有些燙?
我用手給自己扇了扇風,站起來,隻是一抬頭,眼前卻一陣天旋地轉,手腳一軟,我連忙扶住沙發。
眼睛不敢亂看,微微眯著,待眩暈感沒那麽明顯後,我才站直起身。揉了揉太陽穴,閉上眼,我深深吸了口氣,一轉身,就撞上了硬邦邦的牆壁,哦,不對,是撞到人了。
我睜開眼,看到的是他穿著白襯衫的胸口,也不知道他有多結實,剛才撞那麽一下,鼻子生疼。
我仰起頭,他正低著頭看我,深邃漆黑的眼眸宛如沉寂的夜空,一望無際。這麽近距離一看,他的臉還真的是三百六十度無死角,下巴與側臉的輪廓弧度,完美得沒有一絲缺陷與瑕疵。
“給你。”他把鉗子遞給我。
我正要接過,眼前突然一黑。
本想借他攙扶緩一下的,所以才會抓著他胳膊,誰知道力氣仿佛在瞬間被抽空似的,我強撐著想保留一絲意識,企圖拽住他做最後的掙紮。
但現實卻是我抓著他胳膊的手滑到了他腿下,竟然連抱住他大腿的力氣都沒有。
好在他還挺憐香惜玉,沒讓我就這麽跪倒在他麵前。
在最後一點意識徹底消失前,我感覺到他及時接住了我,將我慢慢放下,我模糊不清的視野中,是他錯愕的表情。
這家夥,怎麽露出一副第一次看到人暈倒似的表情?至於這麽驚訝嗎?算了,不追究了,好累,讓我睡一覺……
隻是,雖然我確實很疲憊困倦,但我睡得並不舒坦,試想頭昏腦漲、頭重腳輕、呼吸困難的狀態下睡得著嗎?
尤其,耳邊還吵得不行……
“我的天!大哥,你這是要悶死她啊!給她蓋這麽多被子幹嗎?”
“出汗。”
“出你個頭的汗,蓋這麽多被子你沒看她已經喘不過氣了嗎?你小子沒生過病啊?”
“沒有。”
“去去去!一邊待著去,沒生過病的還想照顧病人,還有,這幾盆水又是用來幹嗎的?”
“給她擦汗,水燙,換冷的太冰,所以各摻一半。”
“那你把她腦袋固定住又是鬧哪樣?”
“她說頭暈。”
真虧得我意識不清楚,否則我一定跳起來,難怪我睡得腰酸背痛,頭昏腦漲,敢情是被你折磨的?
還把我腦袋固定住,這樣就能不暈了嗎?
我不知道是誰替我把這些東西全扔了,但是,我還是想對這位恩人說一句——滴水之恩,必將湧泉相報!
“唉,讓你一個生活白癡照顧一個病人也太勉強了,站一邊去吧。她隻是幾天沒睡發燒昏過去而已,我給她輸個液,再讓她好好睡一覺就好了。”
“你輸吧,我看著。”
不知為什麽,聽到他這話,我鼻子莫名一酸,奇怪,怎麽突然想哭了?生病的時候果然是最脆弱的,動不動就想流淚,真是矯情。
“她哭了。”
“肯定是被你折磨哭的唄。你看看你,好好的小姑娘被你折磨成什麽樣了,女孩子是要細心溫柔嗬護的,知不知道?”
“哦。”
接下來他們又說了什麽我就沒印象了,他們的聲音仿佛來自遙遠的地方,空靈而縹緲,最後,世界陷入了沉寂,我什麽也聽不到了。
[6]
我再次睜開眼的時候,窗外是黑的,已經晚上了嗎?
腦袋還有些昏沉,鼻塞呼吸不暢,渾身不舒服,我撐著床坐起來,身上蓋著被子,仔細一看,這不是閻亦封的臥室嗎?這床,是他跟老虎睡的。
剛醒過來,整個人還有些蒙,我呆坐著,等意識清醒些。這時,有人推開門走進來了,見我坐起來了,他微笑著說:“醒了?”
我抬起頭看著他,是一個沒見過的陌生男人,四十多歲,有屬於大叔的成熟帥氣,也許是穿著白大褂的緣故,渾身散發著一股儒雅的氣質,再加上戴著金邊眼鏡,溫和的淺笑間透著溫暖與關懷。
雖然沒見過他,但聲音我可是記得一清二楚的,他就是把我從閻亦封的“照顧”中解救出來的那位恩人。
他之前的口氣跟他的外表倒是大相徑庭,跟斯文儒雅的氣質有些出入。
“我沒事了,您是醫生吧,謝謝您。”我跟他感激道謝。
他倒是不以為意擺擺手說:“沒什麽,舉手之勞而已。”
“不知道您怎麽稱呼?對了,我叫喬溪,是負責打掃這棟房子的家政工。”我想了想還是決定問他的名字,以後可能不會有交集,但問一下也沒什麽不妥,禮尚往來,我先介紹了自己。
“家政工?你年紀輕輕做這種工作?”他很意外,詫異地看著我。
我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說:“隻是兼職而已。”
“兼職啊!”他似乎想到什麽,理解地點點頭,隻是看著我的眼神透著一絲意味深長?
“我叫方秦,你可以叫我方醫生。”他伸出手,摸了下我的額頭,微笑著說,“還行,高燒已經降下去了,睡到早上就沒事了。”
“早上?這不行!”聽他說起早上,我才猛地回過神來。難怪總感覺有什麽不對,我一個家政工沒打掃也就算了,還在人家**睡了一天——不對!是一天一夜!現在時間還早吧?得趕緊回去!
我將被子一掀就要下床,方醫生卻是摁著我的肩膀將我按回去,笑眯眯地說:“現在是深夜一點,你打算怎麽回去?”
深夜一點?我沮喪地垂下腦袋,已經是深更半夜了,搭不到車回去了。我慚愧捂住臉,唉,說出去都沒臉見人了,竟然在別人家裏睡了這麽久。
方醫生卻是輕聲笑了笑,摸了摸我的腦袋說:“沒事,你不用有什麽負擔,就算把這裏當自己家也是可以的。看你年紀輕輕的,跟我女兒都差不多大,這麽辛苦,不累嗎?”
我本來是要推開他的,畢竟就算是醫生,舉止也太過親密了。聽到他這話,我就理解了,他這是把我當他女兒看待了。
“很累,但我隻能靠自己。”我露出一抹苦笑。
他歎了口氣,拍拍我的肩,鼓勵說:“放心吧,以後會有一個他能讓你依靠的。”
“謝謝。”雖然隻是一句客氣話,但我還是由衷地跟他道謝。我看著他,他是一個讓人看第一眼就覺得氣質不凡的男人,舉止優雅,風度翩翩。
但是,就是這樣一個人,跟閻亦封那種怪人有關係?我就實在想不通了。
“想知道就問吧,我知道的都可以告訴你。”估計是我的表情太明顯了,他在床邊坐下,雙手插兜,微笑看著我。
什麽都可以問?這句話徹底將我的好奇心提上來了,我還真有一堆問題想知道。
首先,就是這個閻亦封的身份,他到底是什麽人?但是,直接問好像有點太貿然了,於是我問:“你跟這棟房子的主人閻亦封是朋友關係嗎?”
“仇人。”他依然笑眯眯的,這兩個字說出來卻是咬牙切齒的。
我呆愕住,一臉蒙,仇人?
看我一副糾結的表情,他哈哈大笑起來,說:“開個玩笑,算是朋友吧,有著深仇大恨的朋友。”
深仇大恨?這都是什麽跟什麽?
[7]
“我想,你最想知道的應該是他究竟是什麽人吧?”不等我再拐彎抹角詢問,他主動提出了我最想知道的問題,我尷尬地笑了笑,點點頭。
他說:“你可以認為他是一個擁有特殊能力的正常人。”
“特殊能力?”我愣住,言外之意,是指他聽得懂動物的語言嗎?
“你既然在這裏打掃房子,應該也看到了吧,他養老虎、大象還有狼這些猛獸。”
我趕緊又點點頭。
得到我的點頭,他看著我饒有興味地說:“那你的膽子還真不小,我早聽說老古因為有事回老家了,這棟別墅交給了家政工打掃,嚇跑了好幾個了。倒是沒想到,留到最後的竟然是你這麽一個小丫頭。”
“老古?那是什麽人?”我被他讚賞的眼神看得有些不好意思,連忙轉移話題問他。
他解釋說:“老古是負責這棟別墅的管家,他不在家的時候,那些猛獸就由老古照顧。”
“原來是這樣啊!”我恍然大悟。難怪了,這樣一棟特殊的別墅,沒有專業人員負責,根本不可能維持。
方醫生的眼神帶著打量與好奇看著我,他說:“你的膽子就那麽大嗎?完全不怕那些老虎?”
嗬嗬,他太看得起我了,雖然我膽子確實大,但也不至於不怕老虎。我尷尬地笑著解釋說:“也不是不怕,隻是閻亦封在場,想著既然是他養的,那有他在老虎應該不會咬人吧。”
我確實是這麽想的,他之前在馬戲團裏已經露過一手了,我相信他。
“咬過哦。”方醫生笑著看我。
我臉上的笑意一僵,呆住了,啥?咬,咬過人?
“他在的時候也敢咬人?”我咋舌。
方醫生笑著說:“是啊,因為是他指使的嘛。”
我:“……”
方醫生,咱在說正經的,您別開玩笑,很嚇人的。
“那個,我能再問一個問題嗎?”我有些不好意思地開口。
他倒是隨和,讓我盡管問,我說:“我在馬戲團裏見過閻亦封,馬戲團老板說他是金牌頂級馴獸師,那是他的職業嗎?”
他露出意外的表情:“你竟然還在馬戲團裏見過他?要不怎麽說緣分不可思議呢,這八竿子都打不著的見麵機會,你們竟然碰上了,都是緣分啊!”
他在說什麽?這話聽起來很不對呀。
“你問我他是不是幹這行的,我隻能說,那確實是他的正當工作。”
啊?正當工作?難不成他還幹不正當的工作?
隻是不等我問清楚,臥室房門被打開了,閻亦封走了進來。
“過來過來,我教你怎麽檢查有沒有退燒。”方醫生立即對閻亦封招了招手。
閻亦封走過來,方醫生起身將他摁坐在自己的位置上,然後對他說:“把手放在她額頭上。”
閻亦封看了我一眼,然後伸出手放在我額頭上。不知是不是燒還沒有退,我感覺臉又發燙了。奇怪,剛才方醫生碰的時候沒感覺,怎麽他的手一碰,我就臉紅發燙呢?
“然後摸一下自己的額頭,感受一下,她的體溫是不是比你高。”方醫生在一旁指導。
閻亦封一一照做,將手放在自己額頭上,對方醫生說:“比我燙。”
“那就證明她燒還沒退,明天她醒來的時候,你再測一次。如果感覺測不出來,可以靠近一點。”方醫生說著拎起醫藥箱就要走了,最後對他叮囑,“我得走了,你今晚在外麵睡,不要打擾她,更不能對人家亂來,知道嗎?”
閻亦封瞥他一眼,淡淡地說:“你當我是傻子不成?”
方醫生氣結瞪大眼。瞧方醫生那表情,我仿佛能看到他心裏在想什麽了,真是隻白眼狼,利用完後就一腳踢了?
我認識閻亦封的時間雖然不長,但是他真的時常做出一些奇怪的舉動與行為。
就像個什麽也不懂的孩子,可是有時候,比如現在,他又能說出這種懟人的話,該說他是大智若愚,還是品性太腹黑?
方醫生被氣走了,看著他離開的背影,我好像能理解他說的“仇人”關係是什麽意思了。就閻亦封這態度,沒被打死就不錯了。
閻亦封看了我一眼,起身也準備走出去。
我連忙喊住他:“哎,等一下!”
他停了下來,背對著我。我跟他道謝:“謝謝你,非但把我留下,還幫我叫了醫生。你放心,今天沒打掃的工作,我改天會補上的。”
他沒說什麽,邁步走出去了,同時還不忘將門帶上。
臥室裏安靜下來,我看了看四周,窗外黑漆漆的,臥室的燈光亮如白晝。
開著燈我睡不著,正準備下床關燈。突然,房門被推開,閻亦封看了我一眼,然後關上燈走了出去,再次把門關上,全程一句話也沒說。隻是不知怎麽,我卻莫名地想笑。
他似乎比我想的,還要更細心。
[8]
隔天一早,我一醒來就感覺精力充沛。果然一天一夜不是白睡的,又或者應該說,我這不是病,而是缺少睡眠,睡一覺就又生龍活虎了。
我伸了個懶腰,正準備下床,閻亦封就跟在臥室裏裝了監控器似的,我一醒他就進來了。他走到我麵前,伸出手放我額頭上,然後檢查自己的體溫。
他皺了皺眉,我“咯噔”一下,怎麽了?難道體溫沒降?
他蹲下身來湊近我,那麽近的距離,我都感覺他的眼睫毛會掃在我臉上,那雙深邃的眸專注又認真,我都能從他眼睛裏看到自己的臉。
他伸出手放在我額頭上,然後縮回去,這才直起身說:“差不多了。”
我愣了一下,這家夥,還真的不忘一早給我測體溫啊!
我有些感動,由衷地跟他道謝說:“謝謝,我沒事了,不好意思,昨天打擾了,還霸占了你跟老虎的床……”
我越說就越發覺得慚愧心虛,突然靈光一閃,我欣喜地提議:“這樣吧!為了道歉跟感謝,我給你做頓早餐怎麽樣?”
畢竟我實在買不起什麽貴重禮物,隻能用這種方式道謝了。
他頓了一下,然後才點頭說:“隨你。”
我下了床,簡單洗了把臉後就去廚房給他弄吃的了。
隻是,冰箱裏什麽都沒有,我放棄了冰箱,打開了儲物櫃。這裏東西倒是不少,雖然都是沒有開過的醬油鹽醋,以及大米還有麵條。
我一眼就相中了麵條,食材要求不多,做起來也簡單,還美味。隻是,現在連根蔥都沒有,這是個大問題啊。
就在我苦惱時,閻亦封走了過來,倚靠在廚房門框邊問:“你需要什麽嗎?”
“這附近有賣蔬菜的嗎?”我問他。
他搖了搖頭,也不知是沒有還是不知道。就在我失望時,他說:“沒有賣,但種在地裏的,很多。”
哦耶!我差點興奮得跳起來。我都忘了,這附近可是有人種菜的,別墅邊都有一塊土地,種花種菜都可以,出了門好像就有一處。
我一興奮就容易得意忘形,摟著他的肩膀,一副稱兄道弟的架勢對他說:“太好了,你跟我去偷菜吧。”
“偷是犯法的。”他麵無表情地提醒我。
他這話還真提醒了我,我連忙改口說:“那就跟人家買,我去挑菜,你負責給錢就好了。”
說著,我趕緊拉著他跑出去,找到那片菜地,琳琅滿目應有盡有,我已經在腦海裏列出了一堆菜單了。
我讓閻亦封在一旁站著,菜地邊有割菜的鐮刀,我拿起鐮刀割了些菜,還摘了兩顆西紅柿,順便拔了幾根蔥。
就在這時,菜地的主人出來了,是一位年長的老人家,一看到我在菜地裏,懷裏捧著從他地裏偷來的戰利品,他笑了笑,爽朗地大聲說:“小丫頭,需要多少就盡管拿去,我也是閑著沒事種著玩的。”
“這怎麽好意思啊,老伯,我們還是給您算菜錢吧。哦,當然,您找他算。”我指了指身後的閻亦封。
老人家看了閻亦封一眼,突然笑得更歡了。
閻亦封對他點了點頭,好像還挺尊敬。
我一臉茫然,他們認識嗎?不過算了,弄早餐要緊。
我抱著戰利品回到廚房,就開始搗鼓早餐。
時間不早了,我就簡單弄了個西紅柿麵湯,隻可惜沒雞蛋,隻能讓我超凡脫俗的廚藝掩蓋這唯一的美中不足了。
端著一大碗熱氣騰騰的湯麵上桌的時候,閻亦封早被香味吸引過來了,看著碗裏色香味俱全的麵,他竟然發起了呆。
我趕緊將筷子跟湯勺遞給他,示意他嚐嚐味道。
他接過筷子,吃了幾口麵,然後又接過湯勺,喝了一口湯。他抬起頭看著我,眼裏有著我看不懂的光芒。
什麽意思?難吃,還是不合口味?
隻是我還沒來得及問出口,他就已經大快朵頤,大口大口吃起來了。我怕他嗆著,提醒他吃慢點,真是奇怪了,怎麽跟沒吃過似的。
我收拾了一下就準備走了,隻是一眨眼,就看到那麽大一碗麵已經空了。
他看著我,咂咂嘴,又看了看一幹二淨的大碗,對我使了個眼色。
不會吧?吃完還想讓我洗碗?
我沒轍,隻好將碗筷收拾進廚房洗去了。隻是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錯覺,我總感覺後麵有人在盯著我。
但轉頭一看,一個人也沒有。
太大驚小怪了嗎?擰幹抹布,我轉身準備去擦桌,結果一轉頭,就正好看到閻亦封站在門後,露出一半的身體,見我看到他,又默默地挪了回去,將整個人都藏在門後。
我眨眨眼,他在幹嗎?很詭異哎。
看來,這個閻亦封,短時間內還無法了解清楚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