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於愛情二.三

倆人到走廊盡頭僻靜的小陽台上,宋燁一反剛剛的嚴厲,還算心平氣和地先開口,“好了,現在,是你先說還是我先說?”

“說什麽?”

“說說你到底是怎麽想的。”

丁遠對宋燁這種掌握完全主導位有點不滿,不過他也沒什麽氣勢能反客為主就是了,但宋燁如此不客氣的問題,還是讓丁遠覺得很跳腳,很冤枉,“我怎麽想?我想什麽了?我根本就什麽都沒做……”丁遠理直氣壯喊話喊了一半,碰上宋燁那種眼神,老實下來,有點別扭也有點嘴硬的堅持,“好……好吧,就算我是有點唐突了,可喜歡一個人也有錯麽?!”

當聽到丁遠說‘喜歡’兩個字的時候,宋燁甚至能感覺到他語氣裏的理所當然,這讓宋大會長很是光火,語氣有點尖銳,“你說你喜歡他?你難道認為自己有這個資格麽?”

“好了,好了……”宋燁閉眼深吸一口氣,不待丁遠發作就主動軟下語氣,同時也穩定了一下自己的焦躁情緒,“我們需要心平氣和的談談這個問題。或者,我換一種說法,你認為你的喜歡,米小黎會願意接受麽?”

“我們做過三年同學,一年同桌……”丁遠的強撐著,底氣不是很足的說,他明白這恐怕不算是什麽有力證據,他們兩個中學時的事情怎麽也不能算愉快,“過去我……我做過一些錯事,但也不能就此一棒子被打死吧!我知道我錯了,開學的時候,我不是一看到他就馬上道歉了麽?再說,我又沒說不會彌補,是他總一副拒人千裏之外的樣子……”

大概是宋燁年長成熟大哥形象的緣故,大概是宋燁一直都心平氣和的緣故,大概是學生會會長的光環的緣故,讓宋燁嚴肅地樣子給人一種中立公正印象,也大概因為丁遠被今天米小黎的反應刺激到了,慌了心神的緣故……丁遠忘了自己曾經把宋燁看成情敵的心下防備,說著說著,慢慢的把宋燁當作調停糾紛的家長,語氣鬆懈了,甚至表現得還有些委屈。

“……是他說要把我當校友的,可那叫什麽校友,整個一路人甲,比陌生人還陌生人!我告訴他我有病假條所以不用去參加軍訓,回頭他就給我弄出那麽多麻煩……被困在醫院好幾天,我能不生氣麽?可我都沒怪他,就親一下當補償好了……我都很想跟他修好,可他根本就不給我機會……他,他怎麽哭得那麽厲害,我真的沒欺負他,甚至都沒衝他大聲說話……”

再怎麽囂張跋扈,怎麽曾經一呼百應,丁遠如今也不過是個初入大學的十八歲小菜鳥,在感情領域裏,恐怕更是個小學都沒畢業的小屁孩。他對著宋燁吐著吐著苦水,越說越困惑,越說越覺得自己冤枉,辯白變成了告狀,甚至還有一絲尋求讚同的意思。

宋燁太陽穴開始抽疼,為他對米小黎的心思……

“好了,我明白你的意思了。”會長揉揉額頭,沉思了一下,“你曾經對米小黎做過的事情有多惡劣,不用說,你我都心裏明白,你想想,中學六年光陰,米小黎為了躲開你,他隻念了不到三年就倉促離校參加高考,你認為他對你的排斥僅僅是同學間鬧別扭那麽簡單麽?你認為你所謂的補償,僅僅是道歉就足夠了麽?你認為緊追不舍就叫誠意了?”

“我為了他……”

“好吧,我能明白……”宋燁打斷丁遠,“畢竟L大的門檻並不低,你能考進來,的確是在很努力的追趕米小黎的腳步,這似乎應該解釋成你的‘誠意’,可你怎麽能指望短短的兩年時間就讓人忘記那些不愉快的過往,你知不知道你的‘誠意’在旁人眼裏看起來就是恐嚇和陰魂不散?”

“我……”

“在你還沒有讓自己成為一個成功的隱形的路人甲之前,就迫不及待地跳進米小黎的視線,試圖拉近你和他之間的距離,這叫適得其反,欲速則不達。你的急躁和自我搞砸了你可能跟他修複關係的最好契機。兩年多前,米小黎為了躲你,他可以毫不猶豫地提前進入大學;現在,我可以明確地告訴你,如果他認為你依然威脅到了他的安全,他也會毫不猶豫地選擇提前畢業。”

“他不是才大三……”

宋燁看丁遠驚疑的樣子,確認般地點點頭,“米小黎是個天才,他已經修完了他大學期間應該修完的課程,換言之,他隨時可以離開學校。他現在沒走,是因為他有一個平靜的校園生活,還有一個非常博學的好導師可以帶著他繼續往前走,他樂得在這裏修第二個,或者第三個學位……如果你的步步逼近帶來的威脅,超過了能讓他留下繼續在這裏的念書的吸引力,他會毫不猶豫地離開學校,而你,永遠也沒有機會再次追上他。”

宋燁沒在乎丁遠的欲言又止,他頓了一下,最終決定挑開一個很危險但很真心的話題。“最後我想說說同性戀情的事,出了這個校門,這個世界現實而殘酷,如果你要跟他在一起,就要有準備麵對世俗的批判、誤會、歧視和攻擊,你有這個認知麽?你有準備,有抵禦這一切的能力麽?你有麵對的勇氣麽?你能保護他麽?或者最基本的,你確定自己是喜歡同性了麽?你確定自己不會有朝一日為了壓力,為了家庭,為了名聲而放棄這種感情麽?”

連串的疑問把丁遠震住了,喜歡就是喜歡,其餘那些都是什麽東西?

“丁遠,喜歡,是一種責任,同性之間沒有異性那樣有法律、家庭、倫理之類的諸多保障,維係感情的除了感情隻有責任。你說你喜歡他,你拿什麽喜歡他,你喜歡他什麽?喜歡玩玩,還是圖得新鮮?”

“我,我沒有玩玩,我很早就確定了,我……”丁遠好半天才找到自己的舌頭,臉部充血,結結巴巴,但是……“我是認真的,我原來學習不好,可我知道喜歡他之後,打聽到他在這個學校,最後的一年半,我每天隻睡四個小時……把丟下的課程撿起來,我是說……我不是一時興起我,……”

“那或許隻能明你不甘被拒絕而已。”宋燁否定他。

“不是!”丁遠惱怒的否定,堅決地。

“丁遠,即使你能確定喜歡同性,你不能因為你的喜歡,而強迫把米小黎也變成同性戀。”

“可我更不能為了一件並不確定的事就放棄努力!”丁遠知道宋燁的意思,“就像我考上L大一樣,沒人相信我能考進大學,可我真的考進來了,還是L大,雖然被分進了很冷門的考古專業。”

看得出來,丁遠在這個問題上,絲毫沒有退縮的意思。宋燁深吸了一口氣,墨黑的眼睛直視他,“所以,你是認真的。”

“是!”

“……”

丁遠看宋燁不說話,搓了搓手,他現在有點把宋燁當成他的愛情軍師了,“那個……我絕對不會退縮的,會長,那我,我現在該怎麽辦?”

宋燁看著他,“去做回一名普普通通的路人甲,保證走在校園裏,偶爾碰到的時候,米小黎看見你不會色變,不疾走,不避開,如果什麽時候你對他隨意點頭招呼,而他也毫無芥蒂的可以同樣回應你的時候,你可以站在他麵前,重新介紹你自己說,‘你好,我叫丁遠,XX級曆史係考古班,米師哥,久仰你的大名,我很想跟你認識一下……’”

“那得要多久啊?”丁遠很失落,規劃的前景聽起來倒是很讓人動心,這可也太……太循序漸進了吧。

“幸運的是你這麽年輕,缺的就不是時間。”宋燁不為所動,“或者,按照你現在的做法,一個星期之內他離校回家,一個月後畢業,兩個月後他出國定居。”

“那如果這麽長時間,要是有別人來搶……”

宋燁很不客氣地打斷他,“如果你不學會什麽叫尊重、珍惜和守護,那你注定這輩子也別想米小黎拿正眼看你。”

……

達成了協議,宋燁帶著丁遠一起回到原來的自習室,米小黎此刻正站在教室外麵的走廊裏麵對著窗,還紅著眼睛,偶爾抽噎。丁遠則按照與宋燁說好的那樣,先是別別扭扭地對自己先前的行為做出鄭重道歉,然後承諾不會再騷擾米小黎的生活,以後他們就是普普通通的同學——見了麵會打聲招呼,見不到也不會刻意叨擾的那種一般的關係。說完之後,丁遠沒再停留,深深看了米小黎一眼後,轉身離開了。

米小黎眨了眨有些腫的眼睛,疑惑的視線轉向宋燁,“會長,他……”會長到底是怎麽辦到的?居然這麽輕易的就把人打發走了。

“對這個結果還算滿意麽?”宋燁摸摸米小黎的頭發,“現在還要我陪你去行政樓申請提前畢業的事麽?”

米小黎剛剛是真的嚇壞了,要立即畢業馬上出國的打算幾乎沒有經大腦的就哭著跟宋燁要求了,如今冷靜了,雨過天晴,自然開始重新考慮,再說,他本來就很喜歡這裏,從小到大難得遇到這麽美好的校園生活。

“會長,他,他會說到做到吧?”米小黎緊張的攀上宋燁的胳膊。

“反正近期之內他不會再纏著你了,如果你不主動示好,大概還會更久一點。”

跟丁遠示好這種想法簡直太可怕了,不用宋燁提醒,米小黎也不會考慮這種可能性,但就算他一直不搭理,丁遠也不會保證就能一直不來欺負他吧?

“‘久一點’會久到哪裏?”

“起碼應該能撐到這個學期末,豆丁,你可以討厭他,躲著他,甚至是嫌惡,但你不能總被他嚇住,你得習慣會有那麽一個你討厭的人可能出現在視線裏,但你要明白在這裏你比他有力的多!怎麽能被他嚇到退學?”

“唔,我剛剛想過了,”米小黎很受教的點點頭,“要走讓他走好了,把他開除,反正他成績那麽爛,肯定沒有老師喜歡他,我才不要離開這裏呢。”

聽到米小黎的宣言,宋燁一直緊繃的神經忽然鬆弛下來,放鬆之餘也忍不住露出笑容,“你當學校是你家開的?你說開除誰就開除誰?”

宋燁看著倚在自己胳膊上的米小黎,雨後夕陽在走廊裏灑出一片金色,有種暖洋洋的瑰麗色彩,鋪在米小黎的臉上,讓他整個人皮膚上的細細茸毛泛出一層金,雖然眼睛腫著,鼻頭還紅著,看上去有些狼狽,但是……明豔。

宋燁的胸口猛然一跳,忍不住微微低下頭,在他臉頰上麵印了一個吻,純粹的,蜻蜓點水的,光明正大的,沒有任何緣由借口的一個吻,突如其來,措手不及。宋燁神色自若的直起身,米小黎則呈現了一年多前被嚴重曬傷後的一種膚色。

臉頰上觸感輕輕的,溫溫的,軟軟的……長時間徘徊,久久揮散不去。發燒、心跳、耳鳴、眩暈……又甜又癢,心裏麵。米小黎動了動唇,卻一個音都沒發出來,他,他覺得……覺得……他愣了一會兒,然後猛然低頭開始專注於宋燁袖口上的扣子,好像上麵是包金鑲鑽石的,研究得仔細,死不抬頭。

宋燁則根本沒有要解釋什麽的打算。

時間就在兩人的靜默中緩緩流逝,夕陽由金色變成了橘紅,映在走廊略黃的牆壁上,形成了一種特別淡的粉。空氣裏有些難以言明的燥熱越來越濃,變成了一股臊人的羞惱,開始像水波層層擴散,波動漸廣……宋燁覺得某人拉扯自己袖口的力道越來越大,垂在身側的頭越來越低,當然,某人似乎也越來越難以維持平靜的假象。

宋燁覺得自己再不開口岔開話題,一條袖子被扯下來是小事,掛在他胳膊上的小豬玀大概會變成叉燒小乳豬,現在就已經紅彤彤的了。“豆丁,發什麽呆呢?想一直站在走廊裏,那還要不要進教室學習了?”會長用了一種完全什麽也沒發生的口吻開口。

米小黎渾身震了一下,頓時心裏有種說不清道不明的空落落,也莫名的很糾結,甚至他都不明白自己在糾結什麽,隻不過他什麽也不敢問,頭也沒抬地點點頭,悶頭走了兩步忽然回過神,忙拉著宋燁又急退了幾步,然後,臉上又起了一層玫紅,隻是不同於剛剛兩人沉默中的那種羞澀,反倒是一種不好意思的報赧,“會長,不能進去……”

“怎麽了?”

“剛剛裏麵進去了一對情侶……他們進去吵架的,提到了離校啊什麽的,要分手……”轉移注意的米小黎講起剛剛在教室發生的一幕。他其實沒聽到多少就跑出來了,因為覺得自己這個唯一的旁人在教室裏呆著顯得特別別扭,像個大電燈泡。另外那種‘特殊的’情況,一般人都會出來回避吧,“他們……情侶,是兩個男生……”說完這話,米小黎偷瞟了宋燁一眼,他覺得……臉發燒,腦子空空的,好像自己靈魂出竅。

這是……到底怎麽了……

米小黎思考,並沉浸在自己的思維怪圈,為某種不可告人的窘迫感覺,千方百計收羅著著各種奇奇怪怪的理由的時候,自習室的門忽然打開了,從裏麵衝出來一個穿格子衫,模樣很清秀的生,明顯也是剛哭過,然後另外一個男生一臉擔心地很快衝出來……他們四個人在這樣的一種狀況下麵麵相對,氣氛有一瞬間的古怪和尷尬,但很快的,就隨著那個哭過的男生的迅速跑過,隨後男生的緊追不舍而消散。

“他們……看起來挺好的嘛,為什麽要說分手呢?”米小黎有種孩子似的思考方式,不僅同一時間隻能注意一件事,用他簡單的直覺和單純的思維慣性還很不能理解當前這一奇怪事件。

“大概要畢業了吧……”

“畢業又怎麽樣,那也可以在一起啊,在一個城市找工作不就好了?”米小黎望著兩人身影消失的轉角,很不以為然。

宋燁摸著米小黎頭上柔軟的頭發,感覺有些頹唐挫敗,他嫉妒豆丁的純粹和簡單,但又喜歡他的純粹和簡單、同時又不得不使出渾身解數保護這種純粹和簡單。隻是有些事大概渾然天成,本非人力可為,他如此費盡心力也茫茫不見進展,距畢業還有一年半的時間,感情這種東西,太脆弱,如果得不到回應,他不可能一個人維係太久的,日後一旦出了這個校門,前麵的路就更難了。

因為畢了業,就不再是孩子了。

因為畢了業,就要承擔很多責任和義務了。

因為畢了業,就再沒年少輕狂的資本了。

因為長大了,就不能再肆無忌憚了。

……

那邊宋燁心緒悵然,情緒有些低落,這邊被剛剛的事一打岔,米小黎很快選擇把自己感到迷茫的某種情愫拋在腦後,注意力轉移在了別的方麵,然後很脫線地打斷宋燁的走神,“會長,會長………你的手機在響!”

宋燁一手摟著自家寶貝小豬玀,心裏歎息,一手心煩意亂地掏出電話,甚至看也沒看對方的來電就接通了,電話另一端的語氣很急,連珠炮似的說了一堆,然後會長的神色一凜,忽然大壞,“……搶劫?旭宸受傷了?!”

關於愛情三

一聽到旭宸被刀紮傷了,人現在在醫院,這邊什麽亂七八糟的悲秋憫春的情緒全沒了,帶上已經被嚇到、並開始六神無主的米小黎和趿拉著拖鞋衝出宿舍樓,蹦高地叫著要給兄弟報仇的鴻牛,坐上出租車一路衝到市第六醫院,急診病房——媽的,這個地方他們幾個都快輕車熟路了!

三個人一窩蜂地衝進去病房,正看到陸東從**抱起旭宸,旭宸在東哥臂彎裏掙紮,“白癡,快放我下來!我傷的是手,不是腳!”

呃,他們是不是來的不是時候……

東哥頭臉掛彩,秋天大晚上的,身上的隻穿了件背心,還髒兮兮的,看起來很狼狽,但明顯傷都是瘀青,甚至都沒什麽大的血口子。反觀旭宸,小臉白淨依舊,小襯衫也是一如既往地整齊,除了衣擺和袖子上的一點血跡,基本看不出什麽異樣,但他那兩隻手舉在胸前的手,好像裹木乃伊一樣被包紮了個結實,看起來特別嚇人。

“到底怎麽了?”

“傷得重不重?東哥你沒事吧?”

“那劫匪什麽樣,敢動我兄弟,老子若不滅了他,就……”

三個人各自開口,弄得兩個傷員都不知道該回答哪個先。

最後旭宸先發話了,“我要去衛生間,回來再跟你們說。”然後舉著包的圓滾滾、白白厚厚的倆隻爪子就出去了。陸東看了看進門這三個人,抓抓頭發,“呃,阿鬆說他一會兒就到,呃,我,我陪旭去衛生間……”

“……”

“……”

“東哥好奇怪哦。”思維一向直線性的米小黎在這種他不能理解的沉默裏開口,“又不是小孩子,上廁所還要拉幫結夥排排隊,旭宸去衛生間,他幹嘛要跟著?”

“……”

“……”

房間裏的另外兩人,神情尷尬,麵色‘囧囧’,誰也沒回答豆丁的問題。宋燁隻是覺得,如果他是旭宸,肯定尿不出來……

衛生間裏,想要小解的旭宸遭遇兩大難題。

一,褲子拉鏈;

二,……呃,還是先解決褲子拉鏈的問題好了。

然後陸東也進來了,看著旭宸那兩隻裹成白麵饅頭的手,站在小便池前無措的樣子,自動自覺走過去,幫他拉開拉鏈,隨即……旭宸殺人的眼光就瞥過了來,意思很明顯,‘爪子別撈過界,給良家夫男滾遠一點。’

“靠,別別扭扭的,有什麽了不起!你有的老子也有,誰稀罕你的啊!”陸東的臉漲得通紅。

然後倆人在小便池邊大眼瞪小眼。

實際點,這個問題旭宸根本無法自己解決,他的手動不了,又被包成個大粽子,別解手時候的不便,就是先幫小弟弟出來也是件很……但如果要他蹲著像太監那樣上廁所,或者讓東哥來幫忙,無論哪種,他寧願先一頭撞死!

陸東看旭宸臉紅一陣白一陣的,難受卻還抵住死撐的樣子,大翻白眼。小破孩兒就是死要麵子活受罪,他來幫忙還不是出於好心,不要他幫,嘁,稀罕!他看他怎麽尿!

倆人就這麽扛上了,但人有三急,他倆能耗,有些生理反應不能等,隨著時間推移,旭宸臉色越來越難看,難受得還是他。結果,最後,是東哥先心軟,“好了,別鬧了,你手不能亂動,我不幫忙,你自己怎麽弄?”

“……”

旭宸的沉默,讓東哥把自己爪子順著褲子拉鏈摸進去了,然後……旭宸忽然扭著身體極力躲開掙紮,“給我滾蛋!”

當前的尷尬,難受和不便,讓他這一下午窩在心裏的鬱悶、憋氣和怒火全都爆發出來,胳膊、腳並用什麽狠招都往陸東身上招呼,連踢帶踹,邊踢邊罵,“混蛋,死葛朗台,要不是你舍命不舍財,我至於這樣麽?我踹死你丫的,去死,去死吧……”

“……啊喲,你不要好心當做驢肝肺!喂……你再打我還手了……哎喲,別打……季、旭、宸你找死是不是!手剛包好的,醫生吩咐過不能碰,你再敢動一下試試看!…………好好好,是我錯了,我錯了不行麽?”

威脅、怒吼、講道理、求饒連番上演,陸東還是挨了好幾下狠的,身上的傷更多了,最後逼得東哥沒辦法,隻得從背後把旭宸摟住,一隻胳膊卡住他的腰,一隻胳膊壓住他的胸前的小臂,把這個炸了毛的惡貓徹底按在胸前,才得空狼狽喘氣,“……是我的錯,好不好?我也不想弄成這樣……乖啦,先解決眼下的問題……

“滾!”旭宸的腳後跟狠跺了東哥一腳,雖然自己弄確實不合實際,但,除了自己,讓別人碰……光想一想旭宸就快腦溢血了。

“旭,旭……好了,別鬧脾氣了,你總得現實一點,總不能不上廁所吧……”陸東一邊製住旭宸,一邊騰出隻手伸進在旭宸褲子裏,“……再說,我不看還不行麽?”

廢話,你摸都摸了,還看個屁!

旭宸剛想開罵,忽然身子一震,肌肉一僵,然後整個人就像被人捏了脈門一樣,定住了,表情尷尬到了極致,好像要哭似的,然後罕見的突然大爆粗口,“靠!”

陸東摸到了旭宸的小弟弟,尷尬其實不比旭宸小多少,那東西,握在手中的感覺,真的真的很……嫩……陸東忽然覺得一股熱血衝至腦頂,讓他有種大腦充血過度的耳鳴和眩暈,慌亂地把手裏的小弟弟拉出來擺正對著小便池,“你……快,快點!”

旭宸差點沒羞憤地厥過去,這能尿出來就有鬼了!

“……”

“……”

“呃,要不要我吹口哨?”

“滾!”

……

他們兩個人默默無言地站了很久,久到陸東甚至覺得胳膊腿開始發酸,沒辦法,這種事情大概確實很尷尬,他能感覺到旭宸正憋得難受,但理智就是沒有辦法讓他拋掉顧忌。他有些歎息的把旭宸的頭拉到自己肩上靠著,另一手則摸著旭宸臍下輕輕按摩,“旭,旭……”

旭宸後仰枕著他的肩,忽然轉向他頸側,一口咬上東哥的脖子,陸東能感覺到尖尖的牙齒刺進皮膚的火辣辣疼痛,也能感覺到對方鼻息噴在自己頸窩的騷癢和熱氣,然後就是懷裏的人難以控製的顫抖,然後是自己手裏的……

病房裏的其他人等得都快睡著了,這兩個人才一前一後的回來,前後隔著兩米多遠的距離,一進屋南一個北一個,互不搭理,氣氛要多怪異有多怪異——明明大家猜都能猜到剛剛發生了什麽,這會兒特別有種此地無銀三百兩的感覺——尤其,倆人臉色都帶著可疑的紅暈。隻有豆丁滿腹疑問,不過看旭宸那張陰下來的臉,他沒敢問。然後話題就被鴻牛和阿鬆轉向了為兄弟報仇的大計上了。

關於搶劫的起因沒啥,就是兩人看完電影為了抄近路去吃飯,在一個小胡同裏不幸遇到的——大概也因為他倆一看就像有錢人家的敗家小孩。其實,若是把東西都舍棄了,應該也沒什麽危險,畢竟劫匪為的是錢財,劫色,倆人性別級別還遠遠不夠。可壞就壞在陸東不知道為啥非得死乞白賴地舍不得他那個手機,偏偏這兩位少爺又是隻逛大商場,消費以刷卡為主的,身上自然沒多少現金。

然後,手機成了禍根,東哥仗著熱血和自己的人高馬大,那劫匪沒少吃虧,但就像高風險高投入的投行都是通過團隊協作一樣道理在,劫匪也是有同夥的,新加入的家夥帶著匕首衝過來,而東哥則全無防備,所以旭宸手疾眼快地就迎上去了,比起被肚子或者胸上可能被刺,旭宸寧願用手擋擋……

旭宸的手抓住了刀刃,開始嘩嘩流血,立刻把四個人全嚇到了,劫匪見出了血,也確實沒什麽油水,扔下兩個人就跑,東哥則把自己的外套襯衫當了止血帶,然後抱起旭宸一路衝到醫院——完全忘了旭宸的傷在手,而不是腳。

最後是這個傷,傷口割得很深,很嚴重,流了不少血,也縫了針,恐怕好一陣子行動不便,但幸運的是,韌帶沒斷,算是不幸中的大幸。

說商討什麽‘報仇’純粹是扯淡,也就是阿鬆問了問那兩個人的大致長相穿戴,鴻牛跟著起起哄,最重要的問題是旭宸現在這個樣子,兩隻手都不能用,日常學習生活怎麽辦?上課筆記不用愁,作業旭宸用口述也沒關係,但除此之外,吃飯,穿衣,洗澡,甚至如廁……總得找人伺候吧。

有關這個重擔,大家一致看東哥。

阿鬆,“東哥你最合適,反正我們這邊學校都沒什麽事了。再說,他們幾個現在大三,專業課都夠緊張呢,還有那麽多事,哪能忙過來?”這是客觀可行性。

鴻牛,“你跟旭一向都很哥們的,這個困難時期,東哥,你總得為兄弟兩肋插刀吧。”這是主觀能動性。

會長,“東哥,旭可是救你受傷的,你得對旭負責啊。”一針見血,切中要害。

豆丁,“反正你剛剛都願意陪他上廁所的說……”死孩子,哪壺不開提哪壺。

旭宸,……

於是,未來就這麽定了,東哥暫住L大,旭宸住校醫院,陸東睡旭宸的床,然後,孝子賢孫伺候著。

於是,憋了一肚子火的公主開始屠龍了。

鏡頭一

“旭,快過來吃飯,這是您要求的蛋羹和……”陸東把飯盒打開,剛要把裏麵的東西拿出來,旭宸伸出胳膊擋住他,“哎哎,你洗手了麽?”

“……”

旭宸抬腳一踹,“快出去洗手!”

東哥把爪子蒸洗幹淨了之後,回來,把菜都擺出來,拿起勺子作勢要舀,“你嚐嚐……”

“等等,”旭宸又伸出胳膊擋住他,“筷子和勺子你用開水燙過了麽?”

“……”

腳踹,“快去!”

餐具蒸洗消毒之後,陸東喂了旭宸好幾口蛋羹之後,拿起一小塊發糕……

旭宸胳膊一擋,眼睛一立,頭一偏避過去,“你用筷子了麽?!”

“……”

乓啷,這次換陸東先發作了!

東哥把勺子一丟,眉毛一橫,“餓死你丫個兔崽子!老子就是用手掰的,怎麽了?你愛吃不吃,我看你就是不餓!”丫的,伺候月子也沒這麽費事!

罷工!

“你吼什麽呀,你以為我願意讓你喂呢?要不然咱倆換換,看看我把你手剁了,換你跟廢材似的坐在**,連杯水自己都喝不上,我來伺候你啊!”旭宸很了解東哥腦子裏的脆弱神經是哪條,輕飄飄的話一出,陸東立馬色變,“……你要是覺得伺候我憋氣,那就這麽算了,反正也不是我求你留下來幫我的,我受傷我活該,我挨餓我樂意,我不用你負責,你也不用在這看我臉色,委屈得好像小媳婦……”

“閉嘴!”東哥重新坐回去,乖乖拿起勺舀了口蛋羹,到旭宸唇邊,“張嘴。”

“你到底要我張嘴還是閉嘴?”

“吃你的吧,吃都堵不住你嘴!”陸東蹩腳的手法,用勺子和筷子把發糕分成小塊,一小口一小口喂自家女王。狗狗有時候是會耍耍脾氣,但忠心不容置疑,而且還很賢良。

鏡頭二

“……丫的,還是不是男人啊,身上白也就算了,這個地方也這麽白?”某件事一回生兩回熟,如今某人能坦然麵對,某人能出手相助的閑暇之餘還能對其品頭論足,簡單的說,基本上,現在陸東的手可以改嫁姓季了。

“難道你還天天遛‘鳥’做日光浴?”旭宸眯了眯眼睛,“難道你有露陰癖?”

“你給我老實點!”陸東敗下陣來,隻得伸手掐了旭宸小腰一把,“快點尿!”

“……”

“旭,今天你小弟弟遲鈍啊!要不,我給它捋捋?”

“找死!……手往哪兒**?”

解決完了帶旭宸回病房,東哥一路深思了許久,最終忍不住開口,“旭,我有個問題,我問了你可別生氣。”

“什麽?”

“呃,它,我是說你‘兄弟’,我幫你這麽多次,怎麽我碰它,它都一直沒反應的?你……沒什麽功能障礙……啊~~~~”

“閹了你丫的!”女王飛腳一踹,撲到騎乘之,“要不要爺現場給你試試?”

鏡頭三

“跪下!”旭宸一副很傲慢的語氣。

東哥黑著臉,“你故意的吧,那麽多選擇,你就非得挑這雙要係帶的。”

“哼哼!”女王抬著下巴,鼻孔朝天。

狗狗揚著頭,“……我踩你到椅子上能死啊!”

“不能,可我看你受罪會心情愉快,這樣有助於傷口愈合。”

“……”

鴻牛一進屋,正看到旭宸不可一世,東哥單膝跪地,“呀?跪地求婚啦?”

“去死!”東哥一揚手,旭宸的鞋就飛出去了——嗯,這個鏡頭有點眼熟……所以,鞋跟折凳被封為江湖七大武器之首,不是沒有道理的。

……

於是,這個星期如同老牛拉車吱吱嘎嘎地緩慢過去了,旭宸的小臉被養的晶瑩圓潤白裏透紅的,而大家一看到東哥通常會招呼,“東哥,又瘦啦?!”於是,如此操勞,陸東悲慘的回顧了過去一星期,展望了未來一星期,做了一個工作報告。

每天,

早上五點五十起床。

六點十五準時到校醫院報到。叫醒旭宸,陪他去衛生間,並負責換衣服、伺候洗臉刷牙等一係列大小事務。

七點鍾去食堂買早飯。本來臨來的路上也可以順手捎帶,但秋日漸涼,等那家夥磨磨蹭蹭的打理完個人衛生,非涼了不可……算了,還是一路小跑買熱乎的好了。

七點半,開始伺候旭宸少爺吃早飯,粥要一勺一勺送到嘴邊,油條要撕成一小塊一小塊以便吞咽,以上所有動作皆要用餐具完成,爪子不許直接接觸食物,汙染食物。

八點,醫生上班,來換藥,順便檢查傷勢愈合情況。

九點鍾檢查完畢,服侍少爺喝一杯水,然後拎著書包陪同少爺去上課。

十點十五,教學樓裏的衛生間很清靜,伺候少爺解手一次。

十一點四十五,校園午飯時間開始。菜單要嚴格控製,東哥看看電腦裏‘我的文檔’之‘傷後調養食譜一百八十.doc’和‘健康飲食天天不重樣.’每日必然四菜一湯……東哥無奈歎了口氣,不這樣也不行啊,每日他得負責先把少爺喂飽了,剩下殘羹冷炙才能輪到他個人形泔水桶。

中午午休兩小時期間少也會如廁一次,一般會午睡一個半小時,他要負責給少爺脫鞋,寬衣解帶,按摩或者捶腿,少爺心情好時會哼小曲伴奏。

一點四十五分,叫醒少爺,漱口,洗臉,如廁,然後喝水一杯。

下午兩點鍾到四點半間開始自習少爺為指揮官,自己為命令執行人,期間是學術矛盾發生的頻繁階段,爭論數起,通常會因為某人的惱羞成怒而被無辜受罰,比如他小腿的某塊地方一直都是瘀青的。這段期間,通常會伺候少爺喝水數次,如廁數次,還有值得一提的是,自己近來削蘋果的手藝大長,三兩的蘋果他能削出一米六的皮。

五點鍾是晚飯,基本重複午飯的過程,但飯後,陪同少爺出門去小市場逛逛,由旭宸少爺決定吃什麽水果,從而決定第二天日子自己的悲慘程度。例,最近兩天旭宸少爺在計算機編程一項上屢受自己的打擊,所以少爺迷上了美國提子,他要負責剝皮。

七點半鍾回校醫院報到,伺候喝水、如廁,洗漱全過程,有時候是擦澡……晚上,病房內通常會進行近一個半小時的晚自習,然後是bedtimestory——少爺折磨自己的又一新奇招式。

十點鍾,最後一次伺候少爺如廁,然後給旭宸少爺蓋被熄燈,跪安退下,在宿舍關樓門前,飛奔衝回。

以上。

陸東放下筆震驚的發現,脾氣是慣出來的,悲慘是自己找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