該死的夜一

纜車停的那會兒,是山上有遊客摔傷了,工作人員把擔架固定在纜車上,在纜車‘飄’走之前得把遊客的安全問題弄得妥善,這才花了點時間,總體來說,虛驚一場。宋燁下了纜車,靠在樹旁喝了一杯冰汽水,很快就沒事了。米氏豆丁第一次表現出非常合格的賢內助風範。

旭宸和東哥是本來就沒有事,實際上也確實沒事的類型。至於那兩個擔心自己亂采果子惹怒了‘山神’,從而扔掉了山梨的……唉,智力水平明顯低於常人,不值一提。除了這些,這一天就算平安的過去了。如果他們幾個在二樓自助餐廳的那頓胡吃海塞真的沒有讓餐廳老板動了殺人滅口的心思的話。

大約是被宋燁今天的‘虛弱’唬住了,也可能是爬山累的,米小黎的表現比昨天要安靜的多,回到房間洗洗幹淨,就老老實實跑到**趴著,看電視,即使隻是無聊的電視劇。

“累了?怎麽像個悶葫蘆?”宋燁拿著毛巾擦著水淋淋的頭發從衛生間裏走出來,對今天沒有鬧他的豆丁表示關注。

米小黎抬眼睛看著宋燁,他的臉色已經沒有在纜車上時候的灰白了,神情也一切自然,但即使再自然,也讓米小黎無法忘記今天在纜車時候的情景,說實話,那時候他嚇壞了,害怕一向無堅不摧的宋燁忽然垮下去,雖然這種想法很荒謬,實際證明也確實沒必要大驚小怪,可誰也保證不了宋燁可以一直完美,一直強大,一直無懈可擊的是不是?

米小黎伸手抱住宋燁的腰,臉埋在他身上,趴著,安安靜靜的。

“怎麽了?”宋燁也半躺在**,摸著散在胸口的頭發。

“會長……”

“嗯?”

“我也可以保護你的。”

“你當然可以,我今天就多虧了你。”宋燁笑了笑,他懼高不假,但也不至於嚇到手腳不靈,行動不便的地步。他這麽說有點過分誇獎豆丁了,不過孩子做了好事就該表揚的。

“會長,我決定了,等畢了業,我就會出國讀書!”米小黎沉默了好半晌突然冒出這麽一句鏗鏘的話來。

以前他一直沒有完全的下定決心,雖然他尊重那些教授,羨慕那些先進的實驗室,可這種出國因素的吸引源於一種喜愛,喜愛這個天平是可以傾斜的,當他在國內有了更喜歡的東西,他就可以舍棄一個他喜歡但又可以割舍的東西,甚至不在乎退而求其次,但今天他說會出國讀書,則是個決定,無關喜愛,是責任和必須。

宋燁神情沒變,隻是手上的力道更加溫柔了,“我知道,到時候我們就會分開好一陣子。”

“會長……我要努力地保護你。”

米小黎知道自己恐怕很難明白宋燁身邊的那些單純的,美好的、平日裏嘻嘻哈哈,到頭來實際卻是很複雜的人事關係,就比如,他莫名其妙地被人告了黑狀;又比如,會長為了一個不算理由的理由被解職……在未來,隨著他們慢慢成長,在以後的工作生活中,他隱約能猜到在宋燁的身邊將會有更多類似或更嚴重的事情。

學校開拓了他的眼界,也教會了他很多的知識,他所學到的,絕不僅僅局限於自然科學。他本來不懂宋燁的另一個世界,因為不懂,所以就無力參與,無力參與所以就無力守護,可梅教授幾次有意無意的護短行為,讓他學會了從另一個角度看問題。

梅教授學識淵博,在學校備受尊重和愛戴,像上次自己闖了那麽大禍,他也不過隨便說上兩句就沒人再追究了——而梅教授隻不過是一個主管教學的老師,跟行政管理是八竿子打不著的人,他為什麽能有這麽大的話語權呢?

米小黎的世界很簡單,他隻知道如果自己也能像梅教授那樣博學、有名、有成就,受人重視,那麽他也等於有了一種力量,一種可以守護的力量。出國進修是他能找到的最大的捷徑,他需要在最短的時間內,攀到一個具有某種震懾力量的高度,然後保護自己想要保護的人。

他把自己的想法跟宋燁說了,宋燁隻是笑了笑,他毫不懷疑他的小黎會有朝一日變得這麽厲害,但他的想法卻是另一方麵的。三歲看老,米小黎這輩子大概都是沒心眼的人了,中學受人排擠的經曆,不見得長大了就沒有。但如果再過幾年,等米小黎在這一領域裏的成就超越了同齡人,超越了大部分前輩,知識帶來的那種強大、尊崇和力量,就無可比擬,任何烏七八糟的凡人俗事就都微不足道了。最起碼,如果當他的學識在這個很專精,很嚴密的科學領域內到了某種‘大師’的級別後,就再沒有人能傷害到他了。

所以,在米小黎出國的問題上,宋燁很早就認定了,並且從來沒有改變過他的支持,在這點他們兩個今天算是第一次開誠布公共地達成了共識,但除此之外還是有問題,雖說距離產生美,但這個距離太大了,隔了半個地球,不會距離拉開,美就沒了吧?

“我可能會在B國呆很久,”米小黎很不放心,很不放心,他可沒忘了那麽多女生給宋燁遞情書的那一幕,他開口,很小心翼翼,也很擔憂,“你不會變心吧?”

啞口無言的宋燁的臉開始變色,直直地看著米小黎,確定他沒有在開玩笑,才扛過打擊有點結巴的說,“你,你怎麽會問……這樣的問題?”

米小黎本來是趴在宋燁胸前打溫情牌的,大概是遇到的這個問題太嚴重,讓他太緊張,一時激動就變成了騎在宋燁身上,手還在空中一頓亂比劃,“為什麽不能問?你可是我好不容易才打敗那些女生追到手的……”

宋燁的聲音有點走調,“你、追、我?!”

“當然!”米小黎理直氣壯地瞪著宋燁,甚至是有點委屈的,“我都說喜歡你了,可你都沒說喜歡過我……如果我出國了,那麽長時間都不在,還有那麽多女生給你寫情書……你不會真的喜歡上那些女生吧?”

米小黎在這個問題上,底氣不足,很明顯在患得患失,“既然你已經答應了的事,怎麽能反悔?你得發誓你不會反悔,你要是反悔,你要是……”

宋燁看著很緊張、追問甚至表現得很‘霸道’的豆丁,一把拉下米小黎就勢一滾,把人壓在身下,狠狠的吻下去——就是米小黎最喜歡的那種‘過山車式’的吻。

豆丁,他的傻豆丁,真正擔心反悔的人是自己,而不應該是他才對啊!

“小東子~~洗澡水放好了嗎?”皇帝陛下靠在貴妃椅上,使喚著手下的奴才團團轉,並適當的冷淡、高貴、矜持地拉長音。

“已經放好了。”

“把毛巾拿來……”

“恭送陛下沐浴更衣!”奴才小東子托著毛巾、浴巾在衛生間門口唱喏。

“嗯,水溫正好。”

“陛下喜歡就好。”

“你督導辦事有力,朕稍後會旌表與你。”皇帝暗示。

“多謝,多謝。”

“好了,跪安吧。”皇帝明示。

“嗻!”小東子非常留戀的,依依不舍的出去了。

皇帝陛下剛脫光了躺在浴盆裏,浴室的門就打開了,奴才小東子探進頭,“陛下,您真的不需要搓背、按摩服務麽?”

一塊金色的暗器夾著陣陣香風飛打過來,“大膽奴才,杖脊兩百!”

隔著門,又傳來奴才小東子的聲音,“陛下,我這裏還有皇家車輦出租服務,一步到龍床的,免去穿衣的程序,您看……”

“菜市口,斬立決!”

旭宸用溫泉水泡去了一天登山的疲乏,險些在浴缸裏睡著了,直到水有點涼,他才從浴缸裏起來,穿上衣服一出去,奴才小東子並沒有在外麵居心不良的候著,事實上,他甚至沒有擺出任何不正經的態度——他正在窗邊講電話。

東哥看他出來了,隨便打了個眼色招呼,然後依然把注意力放在電話的另一端。他說的話都很短,字裏行間隻有諸如“是”“沒錯”“不會”“嗯”之類的,但即便如此,旭宸也能感覺出他的緊繃和艱難。

旭宸在一旁一副心無旁騖的樣子收拾著他們兩個人的東西,但電話裏傳出的聲音真的是很大,他聽不清裏麵的內容,隻能分辨出那是一個男聲,中氣十足,像連珠炮一樣的說著某些事情,旭宸能從裏麵感受到強烈的怒意,當然這一點,也能從東哥的表情上略知一二。

旭宸不知道在他出來之前他們已經講了多久了,反正當他把該收拾的都收拾了,不知道該明確的出門表示回避,還是裝作若無其事的繼續找些什麽東西忙的時候,終於,看到陸東無奈的把手機放下了,而他自始自終比較長的一句話,就是最後一句,甚至才說到了一半——

他說,“爺爺,你別生氣了,注意身……”

好吧,旭宸起碼可以知道,陸東的爺爺果然是他們家裏的最大主事人,他關心這個孫子,並且,身體硬朗。

旭宸不知道他們為什麽事情爭論,或許應該他知道,隻是很怕往那個方向去想,寒假裏,自己一貫開通的爸媽在麵對這種事的態度,雖然僅僅是處於‘未遂’狀態,也足已讓他知道這件事的不易。

他跟陸東的感情將會得到來自各個方麵的壓力,毋庸置疑,其中讓任何一方都會難過的就是家裏的阻力和世俗的觀念。這個難題,旭宸早有心裏準備,他沒提,也從沒跟陸東商量過,在某種程度上,他很悲觀,世事難料,也許根本不用等到他們最後的‘出櫃’,這段感情就會因為這樣或那樣的客觀原因而不得不被迫中斷,就像前些日子東哥找工作的那類無法避免,又不能放棄的原因。

旭宸一直想,如果他們真的有機會能等到可以‘出櫃’的那天,那天,他們應該是最幸福的。

旭宸也不認為自己是個純粹的同性戀,而更像個雙性戀,他並不排斥女生,中學的時候他也交過幾個女朋友,為了她們的美麗、溫柔,甚至僅僅是自己年少輕狂的炫耀。但遇到了東哥,他就知道,他是不同的。

陸東,男的,本來是應該在交往名單中最先被排除的那一類人,可是他沒有,他發現自己喜歡跟他相處,喜歡跟他吵架,喜歡欺負他,作弄他,喜歡看他無奈,也喜歡看他跳腳,還有最後每每讓他覺得勝利的他的‘妥協’……那種喜歡的感覺是完全不同的,無可比擬。

陸東,就是通常小說裏說的,生命裏注定的那麽一個人,遇到了,就喜歡了,無關男女。

可這個世界上,這種‘喜歡’的標準太脆弱了,任何衝擊、任何威脅,任何責任,甚至任何略低於喜歡的好感,都可能毀了這種‘喜歡’,然後這種‘喜歡’在往後的日子裏,可能就變成了回憶,遺憾……僅僅成為年青時的懷念……之一。

這是久盤在他心底裏的陰影,他終日回避,並害怕。

作者有話要說:話說這篇文我已經在琢磨結尾了,再不給俺長評就木有機會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