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6章
但除了白家有讓人頭疼的事之外,方家也有。
問題主要出在桂芝身上。
桂芝是個頂要強的人,如果不是這種性格,她也沒法在大興安嶺一個人度過那麽多年是不是?
可凡事都有兩麵,當年這種性格可以幫助她活下去,現在時代大不同了,不是你個人要強出頭的時候。
她平時在單位裏是個組長,由於工作認真和嚴謹,每次帶的班都是第一名,因此引起了一些人的嫉妒,她也渾不在意,覺得不招人妒是庸才,隻是單位裏關係千絲萬縷,有些同誌和上麵的領導是親戚,可以想見暗地裏給她使絆子的人不少,有一個領導總是讓她帶完一個班,就再換另外一個班。這樣一來,她的工作全都亂套了。每次好不容易把一個班訓練整齊了,又得重新打散,等於之前的功夫都白做了,
然而饒是如此,桂芝還是忍了,一直兢兢業業的堅守著工作崗位。
誰知靄芬會偏偏選在這個節骨眼上生病了呢!
這就逼得桂芝不得不請假去照顧母親,尤其是要陪夜,靜江一個大男人連續陪了幾天是吃不消的,潤江又是甩手掌櫃,桂英身體底子不好,隻有她能做替補,跟著第二天還要上班,這樣幾番輪軸轉下來,身體就是鐵打的也吃不消啊,再加上她以前也是生過大病的,能在自然狀況下請到假期就最好了。
更何況,她自從到了這個單位從來沒有請過假,如今為了母親請假也是再正常不過。
但這恰好給了一些小人機會,總是在來她請假的時候諸多刁難,說些難聽的話也就算了,桂芝都可以忍,但不讓她請假就萬萬不行,這意味著她的母親一個人在醫院裏沒有人陪。
要是病情反複起來,沒人陪在身旁這可怎麽好?
桂芝為此和單位的領導杠上了,一言不合,幹脆把工作服一丟,大吼一聲:“媽的,老娘不幹了,辭職!”
領導巴不得她說這句話,隻要她走了,就能提拔自己的人上來,桂芝也知道自己中計,但她實在吞不下這口氣了,故而到此為止,她便撇下工作天天往醫院裏跑了。
剛開始還吹牛說是請假的,後來靄芬在一個月後病情穩定終於可以出院回家了,桂芝還老往家裏跑,靄芬便覺得不對勁了,問她到底什麽情況,她把實話一兜,這可好,把靄芬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
桂芝道:“媽,媽,沒事的,現在好多人都下崗,我們單位效益也不是最好,我看倒閉也是遲早的事,所以我無所謂,再說我已經找好工作了,你放心吧。”
靄芬看她誌得意滿的樣子這才放下心來。
桂芝所說的工作和月茹一樣,是到商店裏去做營業員,但她因為是自己辭職的,名聲總歸不大好聽,所以找不到時裝公司那樣的大單位,就在家門口的四平商店找了一個立櫃台的機會。
再加上她本就能說會道,業績倒也還算不錯。
要說唯一對此不滿意的人,就是雙吉了。
雙吉是個古板的人,這一點他沒比靜江好多少,靜江起碼還不覺得月茹做營業員丟人,都是靠自己的雙手吃飯,有什麽丟人的?
雙吉卻不是這麽想的,雙吉是個黨員,他覺得這一輩子都要跟著黨走,黨不讓你辭職,你居然還敢自己辭職?
這簡直就是大逆不道。
而且桂芝找的下家還是立櫃台,雙吉覺得這不是把老婆放在櫥窗裏展覽給所有人看嗎?再說逛商店的有男有女,肯定有好多男人去看她的老婆!
雙吉的想法現在看來可笑,但當時好多男人都是抱有一致的想法,認為女人不該拋頭露麵。
於是雙吉天天在家裏和桂芝吵,吵得不可開交,把鍋碗瓢盆全都摔了。
要知道,假如這事發生在靜江和月茹身上,那麽大家覺得一切合理,這對夫妻是冤家,不是冤家不聚頭,大吵三六九,小吵天天有,就是為了一丁點芝麻綠豆大的小事都要爭上兩句的。
然而桂芝雙吉夫婦從來不吵架,雙吉不是一個嘴巴伶俐的人,還有一點兒口齒不清,因此吵架肯定是被桂芝指著鼻子罵的沒法還口,但雙吉有原則,一旦涉及到原則那是一千一萬個不同意。
就在對於桂芝去立櫃台賣服裝這件事上,雙吉無論如何不肯讓步。
桂芝這麽厲害一個人,竟然被他罵哭了,啜泣道:“你就會罵我,那你說我該怎麽辦?我在單位裏一天到晚受氣我受不了了呀,我是人,又不是機器,我也有感覺的,你以為我是你啊,上頭說什麽你就隻知道點頭,嗯啊啊的,再說我媽生病,一腳踩到了閻王殿門口,我肯定是要請假的,碰上你你也不會攤手不管啊,他們要刁難我,我辭職固然是意氣用事,但是也沒辦法呀。說到底還是你沒本事,你有本事你怎麽不給我介紹工作呢?”
最後一句話把雙吉氣的跳腳,三天沒和桂芝說話。
桂芝隻得哭著回了娘家。
靄芬心裏過意不去,總覺的是自己的病搞得兒子女兒們不得安生,現在女兒的工作為此給丟了,她更是內疚的不行。於是把四個孩子都召集到一起,問他們可有什麽辦法?
桂英說:“姐如今這份工作就是我托小張給介紹的,既然姐夫不喜歡,我就沒辦法了,媽。”
潤江更好,隻顧著吃飯,吃完嘴巴一抹道:“嫁雞隨雞嫁狗隨狗,嫁了個猴子也要滿山走,這事我可沒法子,誰讓她自己脾氣不好,和領導杠上的。再說是她老公不滿意她的工作,那有本事讓她老公給去找呀?”
靄芬問潤江道:“老大,你們單位現在已經不是國營的了,不是說被德國人買走了嗎?效益那麽好,你又是老員工,就沒有可以幫的上你妹妹的地方?”
潤江想也不想就答:“沒有,我們能管好自己就不錯了。”
靄芬氣的瞪了他一眼,問他吃完了沒有,潤江愣了一下道:“吃完了啊。”
“吃完了那就走吧。”靄芬氣呼呼道,直接下了逐客令。
潤江‘嘁’的一聲,嚷道:“要錢的時候就記得來找我,沒事的時候就讓我滾蛋。什麽玩意兒,哼!”說完,拎起大衣穿上直接走人。
桂英和桂芝都很生氣,指著他離去的背影道:“媽的,還老大呢,派到他用場的時候就沒有肩膀了。”
靄芬歎了口氣道:“這事情吧,我看還是得找你弟。”說完,把監督貓貓做功課的靜江叫出來。
靜江一聽就麵露難色,靄芬故意激他道:“怎麽!你每天晚上喝酒把自己吹得多神多牛逼,現在讓你給姐姐安排一份工作你就露出這個表情,什麽意思啊你!”
靜江道:“不是啊媽,你不知道,我們單位吧,不像從前效益那麽好了,有一萬多人,要還像從前,我能讓月茹走嗎?現在冷凍廠都沒有了,剩下的人都去了集團公司,姐,不是我說,你要是來了集團公司,能幹的工作肯定不會太好,你能不能吃的了這個苦啊?”
桂芝一聽有戲,忙道:“可以可以,什麽工作我都幹,沒問題的。再苦,能有黑龍江苦嗎?”
“這倒也是。”桂英點頭讚同。
靜江卻對此表示十二萬分的懷疑。
靄芬也知道桂芝的脾氣,因此再三叮囑桂芝:“這樣吧,我讓你弟給你找了個工作,可你到了單位可得一切都聽你弟弟的,別給你弟找麻煩,知道不?”
桂芝忙點頭。
回到家把這個好消息告訴了雙吉,雙吉吃晚飯的時候很感動,道:“關鍵時刻,還是得靠你弟啊,他的這份情,咱們得記著。”
“嗯,這是當然的。”桂芝道,“你沒聽我大哥怎麽說呢,告訴你你可別氣死!”說著,就把潤江白天的話傳給了雙吉聽。
雙吉道:“反正我們和你大哥本來就沒有什麽往來,希望以後也不要和他有什麽幹戈,他家裏那個婆娘我們惹不起,還是你弟靠譜,你弟給你找了這個工作,改天我得買了好酒請他來家裏吃一頓。”
“行。”桂芝一口答應。
沒多久,桂芝就在司徒青雲的安排下到集團公司去上班了。
幹的是一些可有可無的活,工資也不太高。
靜江腦筋活絡,想讓姐姐去當駕駛員,就做以前月茹做的那份工作,但問題是桂芝不會開車。
靜江便再三托了關係讓姐姐去集團公司下麵開的駕校培訓,那個時候培訓還是要講究名額的,名額已經滿了,靜江由於自己時常去給駕校的學生們監考,就讓桂芝插隊,桂芝總算可以參加培訓了。
然而好笑的是,培訓師傅卻對靜江抱怨連天,說:“你姐實在太難教了,我讓她這樣,她偏要那樣,倔的跟頭驢一樣。要知道交通法規就是交通法規,是死的,她再這樣下去,考試肯定不及格。”
靜江說行,“師傅您今天晚上把車借給我,我給她開小灶,保管她到時候考試及格。”
須知靜江在整個集團公司開車是有名的,而且平常授徒十分嚴格,故此有個外號叫做‘鬼閻羅’,能在他手下過的沒有幾個人。
靜江當天晚上帶著姐姐去開小灶,桂芝還挺得意的,覺得有弟弟撐腰一定給過,結果靜江一路都在罵她:“你是白癡嗎?!腦子裏裝的都是屎啊!讓你用三檔你用二檔,你到現在連分檔都搞不清楚?師傅白天給你上課的時候你到底聽沒聽啊?你腦子丟在家裏了吧?還有倒車,要像你這樣倒車,白天開出去得撞死多少人啊!”
一個晚上罵下來,我們這位在黑龍江扛過木頭的鋼鐵女強人也給罵哭了,說:“你罵人就罵人,可不可以不要這麽凶!難怪小白要跟你吵架,嗚嗚嗚,你丫的就不是一個人啊!”
然後回去跟靄芬告了一狀。
就連勝強都在旁邊幫腔,道:“外婆,你不知道,小舅舅可凶了,嚇死我了。他從來沒有對我這樣過,怎麽開車的時候像變了一個人。”
靜江聽到了嚴肅道:“那是因為開車上路是要負責任的,一個不小心撞了人就是一條人命,你們以為是兒戲嗎?像你媽這樣,倔的跟頭驢似的,讓她往左她偏往右,以後不出事才怪呢!現在對她嚴厲,那是對她好,否則等真的上了馬路出事就來不及了!”
靄芬點頭讚同道:“不錯,你舅舅說的是對的。”
桂芝無言以對,隻得天天晚上跟著靜江去開小灶,挨了一個星期的罵下來,技藝大有長進,等到考試的那天果然一次性順利的就過了。
靜江說,這叫嚴師出高徒。
桂芝眼皮一翻,說這是我自個兒人機靈好吧~~!
同時,此後每逢有人在車子上遇到了問題要請教靜江的時候,桂芝都會偷偷摸摸的過去跟人家咬耳朵說:“你呀你呀,你提問題的時候記得先想想這個問題值不值得提出來,要是我弟覺得這個問題沒有少價值,當心他罵死你。”
“真的啊?”好多人打了退堂鼓。
“真的。”桂芝信誓旦旦,指著自己的鼻子,“他連姐姐都敢罵。”
於是鬼閻羅的名稱傳的愈加邪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