詩來詩去易成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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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應昌,這位我應稱之為舅舅的官家大人,年紀比我想象的要輕些,或者是因為保養得當之過吧,隻有四十歲左右的樣子,著一身輕便藍衫,襯得那張白晰英俊的麵容更是清爽幹淨,舉手投足間,散發的濃濃書卷氣息與穩健的威懾力,渾然一體,很是讓人不容忽視!

想來,這便是十幾年官場生涯的日積月累所凝聚的氣質吧。

我忙低頭,在他打量的目光底下,一弓到地,“晚輩洛北晏殊,見過周大人!”

不是沒見到他眼中的失望,就如那日不是沒看到津渡幽蘭美人兒的失望一樣,我選擇忽視它——畢竟,長得平凡不是我的錯,即使我出來招搖,那也是,不得已!

“晏殊麽?聽姐姐提起過,過來坐吧!”周應昌客氣且疏離的開了口,並未因我沒有叫舅舅而不高興。或許,他內心正在慶幸吧,好在他的親外甥,不是我!

“昨日,住的還習慣嗎?”周應昌接過家人獻上的茶,喝了一口,見我點頭,又微笑著說,“把這裏當成自己的家,有什麽需要,盡管吩咐這些下人們就是了。”

我忙稱是。

他無意識的撫著杯子邊,問道:“都讀過什麽書呀?對此次科考可有什麽想法麽?”

我一時無語,於這世上,讀過的書,隻是船上看過的那幾本,而且全是民風,無關國事,而對這科考,無論是製度還是規則,更是一無所知,這可叫我如何回答?

不覺訕訕地說道:“晚輩,晚輩生長於山野小鎮,沒見過甚世麵,這想法,自是不敢有,還請周大人多多指教!”

“這樣麽?請教,不當敢,有時間與賢侄再聊吧!”那周應昌眼裏的不以為然更濃了,把茶杯重重的放在桌上,竟是一副想結束這場談話的樣子。

我立即站起來,做出告辭的表情——這點眼力勁兒,我還是有的!

就在這時,一個人拿著張宣紙匆匆走了進來,擺到周應昌眼前,輕輕的在他耳朵邊上小聲私語。

非禮勿聽的道理,我懂,無聲的施了一禮,便轉身朝門外走去。

“晏賢侄請留步!”周應昌急急的喊道。

我莫名其妙的轉回身來,站直身體,定定的望向他,等他下文。

“這、這詩,可是你作的?”他把那張宣紙遞過來,我一看,竟是我早上於小亭中作的那首七言絕句!

不覺皺眉,平日裏,我最煩的就是有人拿我的詩評頭論足,即使出過許多詩集,即使被某某協會品為古詩詞家,即使那個愛恨相間的人,也不能!

放了紙,淡淡地回他:“不錯,正是晚輩塗鴨之作,周大人見笑了!”

周應昌一改剛才的漠然,走上前抓住我的手,激動地說:“好詩!好字!坐、坐,咱們、咱們爺倆兒再聊聊!家人,上好茶!”

這情景,不由讓我想起某個典故裏,蘇軾贈於某老道的一首對朕:

坐、請坐、請上坐!

茶、敬茶、敬香茶!

心內好笑!

被強拉著坐下,不由看了一眼剛才進來那人。

那人應比我大不了幾歲,身長如玉,麵透桃花,目含流星,薄唇細貝,舉止間,自有斯文風流之態,且與這周應昌頗為相似,想來應該是直係親屬了!

他雙手背後,閑閑的望著我微笑!

看那笑容就頗不順眼,不覺瞪他一眼,多事!

那人,笑意更深了!

周應昌伸手一指那年輕人,介紹說:“犬子周允乾,算來長賢侄四歲,就叫表兄吧。如今為禦前二品侍郎,關於科考若有什麽難通之事,盡可以找他!”

周允乾麽?莫非就是路上聽說過的那16歲中狀元,20歲成為詩文院二品大學士,因喜梅花,被稱為三國三大公子之一梅花公子的周允乾?聽說此人近幾年來名噪一時,嶄露崢嶸,無人能出其左右!

今日,當真是見識了!

我站起來施禮,口叫了一聲,表兄!

那人笑得眼睛都迷成了一條縫,怎麽看,怎麽象隻狐狸!“殊兒表弟別客氣,以後,可要多親多近哦!”

說著,還往跟前湊了湊。心裏不待見他,低眉望著茶杯,不望他!

“賢侄,這、這詩,整齊有度,遣詞有序,音律起伏恰到好處,你、你竟是如何作的?”想來,那周應昌竟是個書癡,完全忽視我與周允乾的眉來眼去,隻顧看那張宣紙。

“小時候偶遇一遊方和尚,有幸與他守了幾年,便學了這詩詞文章。”我不緊不慢的向這父子倆解惑。

見他們齊齊望來的渴望目光,心內受用。我又接著說:“此為七言絕句,每句七字,共四句,內含格律,且講究平仄有度,顧,讀之能抑揚頓挫!”

反正,自醒來後,第一眼見到的便是那照悟老和尚,所幸就把這些難以說通之事,全推於和尚身上便是!

但願,佛不怪我!

語畢,拿起筆來,應這春景,又隨意的寫了兩首簡單易懂的七言絕句,一首為賀知章的《詠柳》:

碧玉妝成一樹高,萬條垂下綠絲絛。

不知細葉誰裁出,二月春風似剪刀。

另一首為杜甫的《絕句》:

兩個黃鸝鳴翠柳,一行白鷺上青天。

窗含西嶺千秋雪,門泊東陵萬裏船。

因實在難以解釋這東吳為何地,故因地致宜,把東吳二字改為東陵!

兩詩擺於桌上,喜得那周應昌愛不釋手,歎道:“殊兒也應知道,我朝無論是民間還是朝堂,都喜歌樂詩文,但體裁極亂,各派橫生,互難融匯績通,致使糾紛不斷。”

這稱謂麽,已經從賢侄改為殊兒了,看來,關係到是越走越近了。我低頭暗咳!

周應昌所提這些事情到是略有耳聞,這幾日沿途坐船走過,那年輕船家,便把各地小曲,千曲百調的唱了個淋漓盡致,亦讓我聽得淋漓盡致!從而,對這洛國豐富多彩的民風民歌著實的驚訝了一番!

且聽周應昌接著說:“因此事,我朝已研究盡百年,總不得法,如今見此詩,才知何為真正的詩了!既能規定格律,且又能使詩意自然發揮,想來,用此法一統各路詩派應是可行的!哈哈……我朝詩文有望了!”

見他如此,不禁低聲笑了——原來無論是怎樣的人,終是有自己的弱點的,隻這三首詩,便把個響譽朝野的周應昌大人驚喜若狂,若我把那詩詞歌賦全搬出來,還不知道會激動成什麽樣子呢?

不經意間,發現那狐狸周允乾正看著我的臉,驚豔萬分的樣子。我趕緊收緊了肉臉,心中鄙夷——沒見過醜人笑麽,竟如此大驚小怪,比我家明兒還沒見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