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君,有一個情況向您報告……”白所長說。
佐佐木九右衛門正在炮樓前的一塊空地上晾曬一張芝麻花(芝麻花:黃毛中摻細白毛的狐狸皮。)狐狸皮,平常他鋪著它。外人臧老五是發現副村長鋪這東西的第一人。一天太陽花從炮樓回來,剛喝半斤白酒的臧老五要幹那事,女人沒拒絕,疲憊地說:“你們男人都沒個夠。”
“好玩意,誰也喜歡不夠。”臧老五發現女人身上汗水沾著狐狸毛,驚呼道,“日本人長著狐狸毛?”
“嚇,瞎說,人怎麽會長狐狸毛,”太陽花說佐佐木九右衛門鋪著狐狸皮,躺上去燒身子。
警察所長走來,佐佐木九右衛門離開狐狸皮,說:“講!”
“太君,封村前,我的人在東門放進村一個人。”白所長過河的節奏講話,試探著日本人深淺,如果見他不感興趣,立馬打住話頭,別惹麻煩,“我覺得這個挺奇怪的,向太君報告。”
“什麽人?”
“失蹤多日的劉啞巴。”
聽到劉啞巴三個字,佐佐木九右衛門眼睛頓然睜大,問:“你說什麽?”
“劉啞巴。”
“你的再說一遍!”
“失蹤多日的劉啞巴回村來。”白所長暗喜,真蒙正道了,日本人對劉啞巴感興趣,水襠蒙對了,憲兵正是要找劉啞巴。
“好,大大的好!”佐佐木九右衛門高興也手舞足蹈,他說,“快快地,你帶人把他抓來。”
警察將架火燒村翻個底兒朝天,沒有劉啞巴的影兒,佐佐木九右衛門把白所長叫到炮樓,現在他一個人住炮樓。
“你再說一遍……”佐佐木九右衛門說。
白所長說一遍水襠見到劉啞巴的經過。
“人肯定進來啦?”佐佐木九右衛門問。
“肯定。”
“劉啞巴沒長翅膀吧?”
“肯定沒有,太君。”
“飛不了,那你說他人哪裏去啦?”佐佐木九右衛門問。
是啊,即使劉啞巴長翅膀也飛不出人圈,一丈多高的圍牆,四角炮樓有人瞭望,大門有門崗,他出不去。
為挽回影響,白所長領水襠去了劉啞巴家,家裏人矢口否認啞巴回來過,白所長不信,左盤查右詢問,仍然沒有一點兒線索。劉家兩間趴趴房,梁柁檁子都一目了然,藏不了人,警察找人本事比一般百姓大,兩個警察屋裏屋外找了一遍,沒見劉啞巴的影兒。
“損奶奶的,鑽沙土遁啦?”回來的路上白所長沒好氣地罵道。
“劉啞巴哪有那本領。”
“你說他哪兒去啦?”
“定保眯(躲)在啥地方,反正沒出村子。”水襠說。
白所長不信那麽大個活人藏得住,架火燒村有多大,挨家逐戶翻找,藏在耗子窟窿裏也能把他找出來。問題是,到底有沒有這八出戲,他懷疑水襠閑得沒事和啦嗓子,問:“水襠,你不是扒瞎(胡扯)吧?”
“所長,我扒瞎幹啥。”水襠說,“劉啞巴像給狗攆似的,直門兒回頭,驚慌失色。”
說得有鼻有眼,白所長還是相信了水襠的話。找不到人,直接立功希望破滅。警察所長專心摸眼獻殷勤。
“報告太君,我沒找到。”白所長說。
“嗯?沒找到,你來報告什麽?”
“太君,劉家人說他沒回來。”
“不,一定是躲藏起來了,搜,全村再搜!”佐佐木九右衛門喊叫道。
警察所長說他認真搜了幾遍,沒找到劉啞巴。
“你說劉啞巴會在哪裏?”佐佐木九右衛門問。
“村子裏。”白所長說。
憲兵、警察、自衛團幾十人將架火燒梳篦一遍,道理說劉啞巴也漏不了網。
“我想是有人把他藏起來。”白所長故意將話往臧家上引,“有的地方我們沒去找。”
“什麽地方?”
“比如臧家大院。”白所長的壞話說到點子上,佐佐木九右衛門急於找到劉啞巴,又翻遍全村不見人,正想不出人會藏在哪裏,這種提醒最容易讓日本人接受。
“咦!有道理。”佐佐木九右衛門豁然開朗,誇獎道,“你的腦袋大大的好使,劉啞巴可能藏在他家,不然我們怎麽會找不到他。”
經驗告訴警察所長,凡是話不能說得太滿,要留有回旋餘地,何況說劉啞巴藏在臧家,也是順嘴一說,沒根沒據,萬一在別處找到劉啞巴,自己可遞不上當票(回答不出所以然)。他說:“我隻是比如……”
“比如得很好,很好。”佐佐木九右衛門吩咐,“你帶人繼續找劉啞巴,悄悄地幹活。臧家我去找,你去不合適。還有,劉啞巴進村的事,不準對任何人講,懂嗎?”
“懂,我懂!”白所長說。
佐佐木九右衛門獨自一個人在炮樓裏的時候,他望著狐狸皮褥子想著一件美妙的事情。牛小眼不在身邊舍手(不方便),沒人及時去叫太陽花來拔火罐,自己的身份又不便去叫。
牛小眼失蹤是個謎,其實他怕林田數馬隊長怪罪,牛小眼是憲兵隊安排的人,歸自己領導,出事難脫其責……不然講出自己的推測,牛小眼被反滿抗日分子殺死。對牛小眼死因的追查並沒放棄,程笑梅和李玉田離開村子,使線索突然中斷,一時接不上,也無暇來接,死掉隻是一個為日本工作的中國人,無所謂。目前最重要的工作有兩項:找到劉啞巴;第二是保護好出荷糧。
去臧家大院找劉啞巴,他動起腦筋,要以最佳的方式、最恰當理由去找人。
“太君村長!”村公所的丁助理來叫。
佐佐木九右衛門走出炮樓,問:“什麽事?”
“太君,縣府通知,說明天章縣長來村裏。”丁助理說。
“喔,檢查出荷糧情況。”佐佐木九右衛門說,“你寫一份架火燒糧食出荷說明,明天早上交給我。”
“是。”丁助理說。
“縣長來村,你通知臧村長了嗎?”
“還沒有,我先來報告太君。”丁助理說,這是一種潛規則,日本人要擺在首位,村公所人員懂這個規矩,“我這就去通知臧村長。”
“你回村上寫材料,我去跟臧村長說。”佐佐木九右衛門準備去臧家大院,馬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