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一座城裏,有個法官,結了婚,卻沒有孩子。有一天,他正站在家門前沉思,這時有個老人走了過來。
“怎麽回事,大人?”老人問。“您看上去憂心忡忡的?”
“噢,別管我,我的好人!”
“到底是怎麽回事呢?”老人繼續問道。
“唉,我功成名就,有身份有地位,不過這些我都不在乎,因為我沒有孩子。”
於是老人說:“這裏有十二個蘋果。您妻子要是吃了,就會生下十二個兒子。”
法官喜出望外地收下蘋果,千恩萬謝,然後去找妻子。“把這些蘋果立刻吃了,”他叫道,“然後你就會生十二個兒子。”
於是她坐下來,吃了十一個蘋果,可是就在她吃第十二個蘋果時,妹妹走了進來,她把剩下的一半給了妹妹。
十一個兒子來到世上,又強壯又英俊,可是等到第十二個兒子生下來時,卻隻有一半。
漸漸地他們都長大成人,有一天他們告訴父親該給他們娶媳婦了。“我有個兄弟,”他回答說,“住在東方,他有十二個女兒。去把她們娶回家來吧。”於是十二個兒子套上馬鞍,騎了十二天,然後遇到了一個老婦人。
“你們好,年輕人!”她說道。“你們的叔叔和我已經等了好久了。女孩子們都已經長大成人,有很多人追求她們,不過我曉得有一天你們會來的,就把她們為你們留著。請跟我到家裏來。”
十二個兄弟高興地跟著她,他們叔叔正站在門口,把肉和飲水遞給他們。到了夜裏,等到人人都睡熟了之後,半個人悄悄地爬到哥哥們身邊,對他們說:“你們全都給我聽著!這個人不是我們的叔叔,他是個食人妖。”
“胡說八道。他當然是我們的叔叔,”他們回答說。
“好吧,今天夜裏你們就會曉得的!”半個人說。他沒有上床,而是躲起來進行監視。
沒過多久,他看見食人妖的妻子踮起腳尖溜進房間,在自己的哥哥們身上蓋上一塊紅布,然後又在她女兒們身上蓋上一塊白布。完了之後,她躺了下來,很快就大聲打起鼾來。半個人等她睡熟了之後,把紅布從哥哥們身上取下來,放到女孩子們身上,又把她們的白布放到哥哥們身上。然後他把他們的紅帽子脫下來,和食人妖女兒的麵紗進行調換。他剛剛做好這一切,就聽見地板上傳來腳步聲,於是他迅速藏到窗簾背後。那裏隻有半個人!
食人女妖慢慢地輕輕地走過來,腰間掛著一隻小小的燈籠,隻能發出一丁點亮光,因此她把兩手伸到前麵摸索著,以防絆倒在什麽東西上。當她來到姐妹們睡覺的地方時,她彎下腰,掀起布的一角,就近燈籠。沒錯!是紅的。不過為了確保不犯錯誤,她把手輕輕地伸到她們頭上,摸著她們頭上的帽子。於是她可以肯定眼前睡的就是那幾個兄弟,便開始一個一個把她們殺死。半個人對哥哥們小聲說道:“趕快起床逃命,食人女妖正在殺死自己的女兒!”哥哥們用不著再叫第二遍,一會兒就都逃出了房子。
此時,食人女妖幾乎把女兒都殺死了,隻剩下小女兒。她突然醒過來,看見了姐姐們被殺。“媽媽,你在幹什麽?”她哭道。“你曉得你已經把我的姐姐們都殺死了嗎?”
“噢,我真不幸啊!”食人女妖哀嚎道。“半個人把我給耍了!”她轉身去找半個人報仇,但是他和哥哥們已經跑遠了。
他們騎了一整天,才來到他們真正叔叔居住的城市,詢問他家住在哪兒。
“你們怎麽用了這麽久才趕到?”在他們找到叔叔後,叔叔問。
“哦,親愛的叔叔,我們差一點就來不了了!”他們回答說。“我們遇到了食人女妖,她把我們帶回家,多虧了半個人,要不然我們全都會被殺死。他曉得她的腦子裏想什麽,救了我們,所以我們才能趕到這裏。現在請把您的女兒嫁給我們,一人一個,讓我們回家去。”
“那就娶她們吧!”叔叔說。“老大娶老大,老二娶老二,如此類推,直到最小的。”
半個人的妻子最漂亮,哥哥們都很嫉妒,就彼此商量說:“什麽?難道說半個人反而娶個最好的?我們來把他殺死,把他的老婆給老大!”於是他們等待機會。
他們帶著新娘,騎了一段路,來到一條小溪邊。有個哥哥說:“現在誰到河裏去打水?”
“半個人最小,”大哥說道,“他必須去打水。”
於是半個人下到河裏去,把羊皮袋裝滿水,哥哥們用繩子把羊皮袋拉上來,開始喝水。他們喝好了之後,半個人還站在水裏,便喊道:“把繩子拋下來,把我拉上去,我一個人爬不上去。”於是哥哥們把繩子拋給他,把他拉上陡峭的河岸,可是拉到一半時,他們卻砍斷了繩子,於是他掉回水中。然後哥哥們帶著他的新娘,迅速跑開。
半個人因為下落的力量,沉入水中,不過在他到達河底之前,有條魚遊過來對他說:“什麽也別怕,半個人;我會幫助你的。”魚把他領到一個水淺的地方,讓他爬上岸。路上,魚兒問他:“你曉得那些被你救了性命的哥哥們都對你做了些什麽?”
“我曉得,不過我該怎麽辦呢?”半個人問。
“請把我的一片鱗帶上,”魚兒說。“當你遇到危險時,把鱗扔進火中,我就會出現在你麵前。”
“謝謝你,”半個人說,然後繼續上路,魚兒則遊回了自己的家。
半個人對這一地區不熟悉,正慢無目標地四處亂撞,這是他突然發現食人女妖站在他麵前。“啊,半個人,我終於抓到你了吧?你殺死了我的女兒,幫助你的哥哥們逃跑。你猜我將怎麽處置你?”
“隨你的便!”半個人說。
“那麽到我家來,”食人女妖說道。他跟她走了。
“瞧瞧這兒!”她對丈夫說。“我抓住半個人了。我要把他烤好吃了,你快去生火!”
於是食人妖搬來柴火,堆成一大堆,直到火焰衝進煙囪。然後他對妻子說:“都準備好了,讓我們把他放上去!”
“急什麽呢,我的好食人妖?”半個人問。“我已經落入你們手中,逃不掉的。我現在這麽瘦,還不夠一口吃的,你最好是把我養肥,那樣吃起來才有味。”
“這句話有點道理,”食人妖說。“不過什麽東西才能讓你盡快養肥起來?”
“黃油、肉和紅酒,”半個人回答。
“很好,我們把你鎖在這個房間裏。在你適合宰殺前,你就呆在這個房間裏。”
於是半個人被鎖在房間裏,食人妖夫妻給他拿來食物。三個月後,他對看守說:“我如今已經養肥了,把我放出來,殺掉吧。”
“那就把他放出來!”食人妖說。
“不過,”半個人說,“你和妻子最好去邀請朋友來一起吃,你們的女兒可以呆在家裏,看著我。”
“呣,這是個好主意,”她回答說。
“你們最好把柴火搬進來,”半個人繼續說道,“我可以把柴火劈成小塊,這樣就不會耽誤烤我的時間。”
於是食人女妖交給半個人一堆柴火和一把斧子,然後和丈夫一起出發了,把半個人和他們的女兒留在家裏。
他劈了一會兒柴,然後對女孩說:“來幫幫我,要不然你媽媽回來時,我還沒劈好呢。”
“好的,”她說道,拿起一塊木材讓他劈。
他掄起斧頭,砍下她的腦袋,然後像風一般跑開了。終於,食人妖夫妻回到了家,卻發現女兒躺在地上,頭掉了。他們號啕大哭起來,說道:“這肯定是半個人幹的。我們為什麽要聽他的呀?”然而半個人已經跑遠了。
在他逃離食人妖家後,他一直往前跑,想找個安全的藏身之所。他曉得食人妖的腿比他長,他隻有這個機會。最後,他看見了一座鐵塔,就爬了上去。沒過多久,食人妖就出現了,左看看,右看看,怕他的獵物藏在石頭或樹後麵。不過直到他聽見半個人叫道:“爬上來!爬上來!你會發現我就在這兒!”他才曉得半個人就在附近。
“但是我怎麽才能夠爬上去呢?”食人妖說。“我沒看見有門,這座塔我爬不上去。”
“哦,沒有門的,”半個人回答說。
“那麽你是怎麽爬上去的?”
“一條魚把我背上來的。”
“我該怎麽做?”
“你必須把你的親戚都找來,要他們帶來很多的柴火,然後你必須點起一堆火,把鐵塔燒得通紅。這樣一來,你就很容易把它扳倒了。”
“很好,”食人妖說。他拜訪了每一個親戚,讓他們收集柴火,帶到半個人藏身的塔下。親戚們遵照吩咐,帶來的柴火,很快鐵塔就被燒得像珊瑚一樣,當他們撲上去,想把鐵塔推倒時,身上都燒著了,一個個都被燒死了。半個人坐在頂上,開懷大笑。不過食人妖的妻子還活著,她沒有參與點火。
“啊,”她憤怒地尖叫道,“你殺死了我的女兒和丈夫,殺死了我的親人。我怎樣才能找你報仇呢?”
“哦,那容易得很,”半個人說。“我放下一根繩子,你把繩子在身上係緊了,我把你拉上來。”
“好吧,”食人女妖回答說,然後用半個人扔下的繩子在身上係好。“把我拉上去。”
“你保證係牢了嗎?”
“是的,我敢保證。”
“別害怕。”
“哦,我一點都不害怕。”
於是半個人慢慢地把她拉上來,等到快拉到頂時,他鬆開繩子,女妖掉了下去,摔斷了脖子。然後半個人長歎一聲,說道:“這可真不容易,繩子把手勒得好疼,不過我卻從此擺脫了她。”
半個人爬下鐵塔,繼續上路,來到一個沙漠地帶。他非常疲倦,躺下來睡著了。天還沒亮,一個食人女妖從旁經過。她把半個人叫醒,對他說:“半個人,明天你哥哥將要娶你妻子。”
“哦,我怎麽才能阻止呢?”他問道。“你能幫助我嗎?”
“是的,我能,”食人女妖回答。
“謝謝你,謝謝你!”半個人叫道,親吻她的前額。“對我來說,我的妻子比世上的一切都珍貴。我沒能夠早點死掉,那不是我哥哥的錯。”
“很好,我會幫你把他除掉的,”食人女妖說。“我隻有一個條件。如果你生個男孩,必須把他送給我。”
“哦,送什麽都行,”半個人回答說,“隻要你幫我除掉哥哥,把妻子交還給我。”
“那麽爬到我的背上,一刻鍾之後,我們就可以到達那兒。”
食人女妖言行如一,幾分鍾之後,他們就來到了半個人及其哥哥們居住的那個城市的郊外。她把半個人留下,自己進城去,發現參加婚禮的客人剛剛離開哥哥的家。食人女妖乘人不備,偷偷溜進窗簾裏,變成一隻蠍子,在哥哥準備上床時,在他的耳後蜇了一下,他立刻倒地死去。然後他回到半個人身邊,告訴他去把新娘奪回來。他匆忙從座位上站起來,朝父親家跑去。當他來到近前時,聽見嚎哭哀悼的聲音,便向遇到的一個人打聽:“是怎麽回事?”
“法官的長子昨天剛結婚,卻在天黑前突然死掉了。”
“噢,”半個人想,“我並不感到良心不安。他垂涎我的妻子,那就是他想把我淹死的原因。”他立即走進父親的房間,發現他滿眼淚水地坐在地上。“親愛的父親,”半個人說,“難道您看見我不高興嗎?您為我哥哥哭泣,但是我也是您的兒子。他偷走了我的妻子,想把我淹死在河裏。如果說他死了的話,我起碼還活著。”
“不,不,他比你要好!”父親呻吟道。
“為什麽,親愛的父親?”
“他告訴我說你行為不端,”他說。
“那麽請把我的哥哥們召集起來,”半個人回答,“我有個故事要告訴他們。”於是父親把兒子都召集到自己跟前。然後半個人說道:“我們離開家走了十二天後,是誰招呼我們說:‘你們怎麽這麽久才來?你叔叔的女兒們一直在眼巴巴地等你們。’然後她讓我們跟她進了屋,對我們說:‘如今不用耽誤了,你們隨時都可以娶你們的表姐妹們,把她們帶回家。’當時我警告哥哥們,那個人不是我們的叔叔,而是個食人妖。”
“在我們睡下後,她在我們身上蓋了一塊紅布,在自己的女兒身上蓋了一塊白布,我把兩塊布給調換了。到了半夜,食人女妖回來看看布,把自己的女兒誤當成我的哥哥們,一個個都殺死,隻剩下一個小女兒。然後我把哥哥們叫醒,悄悄溜出去,像風一般騎馬到了我們真正的叔叔家。”
“叔叔見了我們後,歡迎我們,把十二個女兒嫁給我們,老大嫁給老大,老小嫁給老小。我的新娘最小,也最漂亮。哥哥們充滿嫉妒,把我留在河裏淹死,不過我卻被一條魚給救了,它告訴我怎樣爬上岸來。喏,您是法官!誰做得好,誰做得差,是我?還是我的哥哥們?”
“他說的是真的嗎?”父親望著兒子們,問道。
“是真的,父親,”他們回答說。“盡管這些話是半個人講的,但卻是真的。那個女孩是他的妻子。”
於是法官擁抱著半個人說:“你幹得好,我的兒子。把你的新娘帶走,祝你們幸福長久!”
一年之後,半個人的妻子生了個兒子。此後不久的一天,她匆匆走進房間,發現丈夫在哭泣。“是怎麽回事?”她問道。
“怎麽回事?”他說。
“是的,你為什麽哭泣?”
“因為嬰兒並不是我們的,”半個人說,“他屬於一個食人女妖。”
“你瘋了嗎?”妻子叫嚷道。“你這話是什麽意思?”
“當她為我殺死哥哥把你還給我時,”半個人說,“我答應過把我們的第一個兒子送給她。”
“她現在就要把他帶走嗎?”可憐的女人問道。
“不,還沒有,”半個人回答,“要等他長大些。”
“她要把我們所有的孩子都帶走嗎?”她問。
“不,就這一個,”半個人回答。
男孩一天天長大,有一天,他正在街上和其他孩子玩耍,這時食人女妖走過來。“去告訴你父親,”她說,“把這句話告訴他:‘我是來討債的,什麽時候可以得到?’”
“好的,”孩子回答說,可是等他到了家,他全給忘了。第二天,食人女妖又來了,問男孩他的父親怎麽回答。“我全給忘了,”他說。
“好吧,你把這個戒指戴在手上,就不忘記了。”
“好的,”男孩回答,然後回到家。
第二天早晨,他正在吃早飯,媽媽問:“孩子,你從哪兒弄到這枚戒指的?”
“一個女人昨天給我的。爸爸,她要我告訴你她是來討債的,想知道什麽時候可以得到?”
他的父親淚如雨下,說道:“她要是再來的話,必須告訴她,你的父母要她立即帶走離開。”
說完,夫妻倆又哭了起來。媽媽吻了吻他,給他穿上新衣服,對他說:“要是那個女人要你跟她走,你必須去。”男孩不明白她的悲傷,新衣服讓他非常開心。他出去之後,對他的玩伴們說:“瞧我多神氣。我要和阿姨到外國去。”
就在這時,食人女妖走上前來,問他:“你把我的話告訴父母了嗎?”
“是的,親愛的阿姨,我告訴了。”
“他們怎麽說?”
“立刻帶走!”
於是她帶走了男孩。
到了午飯時刻,男孩仍然沒有回來,他的父母曉得他再也不會回來了,於是坐下來,哭了一整天。最後,半個人站起來,對妻子說:“不要傷心。我們再等一年,到時候我去找食人女妖,看看孩子,看看他被照顧得怎麽樣。”
“沒錯,隻好如此了,”她說。
一年過去了,半個人備好馬,騎到女妖發現他睡著了的地方。她不在那兒,半個人不曉得接下來如何是好,就下馬等待。到了半夜,她突然出現在他麵前:
“半個人,你為什麽到這裏來?”她問。
“我有個問題想問你。”
“好吧,你問吧,不過我曉得你要問什麽。你妻子想讓你問一問我會不會也像抱走第一兒子那樣,把你們的第二個兒子也抱走。”
“沒錯,就是這問題,”半個人回答說。然後他抓住女妖的手說:“噢,讓我看看我的兒子吧,瞧瞧他氣色如何,正在幹什麽。”
女妖一言不發,用魔杖使勁敲擊地麵,大地裂開了,男孩出現了,說道:“親愛的爸爸,您也來了嗎?”父親把他抱在懷裏,開始哭起來。男孩掙脫了他,說道:“親愛的爸爸,放我下來。我有了一個新媽媽,比原來的那個更好,還有一個新爸爸,也比你強。”
然後孩子的父親把他放下來,對他說:“放心地走吧,我的孩子,不過你要先聽我一句。告訴你爸爸男妖和你媽媽女妖,不準許把我們別的孩子也搶走。”
“好的,”男孩回答,然後叫道:“媽媽!”
“什麽事?”
“你不準許把我爸爸媽媽的其他孩子也搶走!”
“我既然有了你,就不會要其他的孩子,”她回答說。
然後男孩回到父親身邊,說道:“放心地走吧,親愛的爸爸。代我向媽媽問候,要她別擔心,她可以把別的孩子都留下。”
半個人跨上馬,回到家裏,把所見所聞告訴妻子,還有來自穆罕默德的口信——法官之子半個人的兒子穆罕默德。
(選自漢斯·馮·斯圖美的《的黎波裏民間故事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