晉海川有一張好看的臉。

一襲破舊青袍,墨黑的頭發用破布條隨意的束起,幾縷長發隨意的披散在略顯單薄的肩膀上,這副模樣快和街邊的乞丐沒有兩樣。

可脖子上長著晉海川那張臉,愣是可以品出幾分恣意風流的味道。

好似水邊爛遭遭的泥地上,冒出的一株蘭花,清雅高澹。

足以讓任何人能夠對他自然而然的產生好感。

前提是,他不開口說話。

前腳不給碰,後腳卻語出驚人,這個人腦子裏到底在想什麽?

“晉海川,你這死不要臉的!”

鬱麟一聲喝,讓俞燁城回過神。

望著那雙充滿欣喜又期待的眸子,他問道:“霍夫人為什麽沒有毀了你的臉?”

晉海川白淨的臉上,隻有淺淺的擦傷,沒什麽影響。

這個問題,他白天就該問了。

但要人在失去警惕心的情況下,才好看出端倪。

晉海川很是不滿,“我先問你問題,你不回答還講這麽惡毒的話,你嫉妒我長得比你好看嗎?!”

他話音未落,俞燁城就搶著答道:“沒看上你。”

仿佛晚一下下,就會被坐實“他看上晉海川”似的。

晉海川“嘖”一聲。

“隻是想問你傷勢怎麽樣。”俞燁城胡亂搪塞,一把拽過白日裏送晉海川看大夫的小廝,“大夫怎麽說?”

“呃……”小廝隻管付錢,哪裏關心晉海川的身體情況,“小的不知道。”

“放心,我沒事。”晉海川微笑,身上的疼痛從沒消失,剛被俞燁城那麽一抓,情況更嚴重,但他能忍,不管有多痛,都能忍。

俞燁城道:“那你該回答我的問題了。”

晉海川十分老實的回答道:“霍夫人說往後就算我勾上人了,興衝衝的脫了衣裳,結果看到一身傷痕爛肉,將人嚇跑很有意思。”

俞燁城沒在他的身上找到撒謊的痕跡。

“噗。”鬱麟不客氣的笑出聲,“對你這樣的人,可真是折磨。”

晉海川聳聳肩,“好在我改變了誌向。去東都、做大官、賺大錢!這三樣不用脫衣服吧……”

鬱麟壞笑道:“朝中也不是沒有人為了往上爬,出賣色相的。”

“誰?!”晉海川饒有興趣的問道。

“你啊!”鬱麟指著他的臉,道:“剛你還說自己改了誌向,這會兒又在琢磨爬誰的床了?真是狗改不了吃屎。”

“這麽私密的事,你都知道,趴在人家床底?”晉海川看鬱麟的臉色又變得難看,笑眯眯的問道:“鬱公子,你給我說說唄,讓我開開眼界?”

“滾。”鬱麟氣衝衝的走開。

晉海川再轉頭找俞燁城,“俞少爺,你知道嗎……”

俞燁城早已轉過身去,與隨從們一起整理行囊。

沒人搭理自己,晉海川便撐著拐杖,站在一邊看。

他除了懷裏的五百兩銀票,身無一物,把自己帶上就成。

俞燁城那邊,從廢墟裏扒拉出還能用的東西,以及一些滑州特產,全搬到備用的馬車上。

“這個可以送給我嗎,反正都沾灰了,”晉海川看到俞燁城將散落的筆和墨塊裝到快散架的匣子裏,“與你身份不符。”

俞燁城道:“你要這個做什麽?”

“我是個秀才啊,讀讀書寫寫字不是很尋常?”

俞燁城打量他一眼,將匣子遞給他。

晉海川歡歡喜喜的接過,又指向一卷宣紙,“這個也給我吧?”

“你要寫信給什麽人嗎?”俞燁城像是隨口一問。

“我爹娘早死了,能寫信給誰?”晉海川點著匣子裏的東西,“筆墨硯都有,缺少紙,文房四寶不可缺一,不然看起來好寒酸……俞大少爺,你不想別人看到你身邊的秀才連文房四寶都湊不齊吧?”

“拿走。”俞燁城眼角餘光瞥見晉海川寶貝似的整理好文房四寶,往備用馬車走去。

鬱麟來到他身邊,很是心痛的問道:“少爺,您不必對晉海川這麽和顏悅色吧?”

“你說,他死皮賴臉的賴在我們身邊,究竟是為了什麽呢?”俞燁城輕聲問道。

“還能為什麽……”鬱麟輕哼,可是感覺少爺問出這句話就代表著會有深一層的意思,特別是想到今晚的刺殺,“莫不又是安國公府派來的人?”

“等去調查的人回來,就會知道了。”俞燁城道,俯身從馬車廢墟裏摸出一個小物件,迅速塞進懷中。

晉海川隻來得及看見那是一樣紅色的東西,見俞燁城一言不發地大步走向備用馬車,立刻閉眼裝睡。

俞燁城掀開車簾,看到晉海川已經舒舒服服的靠在軟墊上睡著了,月華落在他的臉上,如玉一般晶瑩溫潤。

鬱麟上前就要把人拖起來,被俞燁城擋住,“聽聽他會不會說夢話,也許透漏出什麽。”

真要道出什麽驚天大秘密,不正好可以趕走晉海川?鬱麟想開了,但還是先爬進馬車裏,好坐在晉海川與俞燁城的中間,免得晉海川對少爺毛手毛腳。

行囊收拾好,一行人繼續趕路。

遺憾的是,鬱麟沒有聽到晉海川說夢話。

不到兩日,一行人進入鄆州的地界,馬不停蹄的直奔州衙,小吏知曉俞燁城的身份後,十分恭敬的領他們來到花廳。

“刺史眼下正有要是處置,請俞將軍稍等。”

俞燁城理解的點點頭,畢竟是來有求於人的。

誰料,這一“稍等”居然等了一個多時辰,眼見天色暗下來,始終不見鄆州刺史的人影,拜托小吏去問,隻草草的得到一句“刺史還在忙”。

鬱麟壓低聲音道:“少爺,看來我們得另做打算了。”

放到別的四品官員身上,早就推下所有要緊事,屁顛屁顛的跑來奉承巴結了。

顯然,鄆州刺史並不打算帶他們上船,所以用這種辦法勸退他們。

他不滿的看向讓他們陷入這般難堪境地的人,誰料放眼望去,晉海川的位置上空空如也。

“人呢?”他立刻問道。

眾人互相看看,一臉茫然,誰也不知道晉海川什麽時候溜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