龐麥花把老場長給她的錢都投進了房地產,想立馬退出來,也不容易。但就算退出來,還回采石場,也早已經超過了兩個月的使用期限。法律上有一條,如果借用或挪用公款沒超兩個月就還回去了,可以減輕責任。而龐麥花接受老場長的大禮已經兩年之久,問題無疑很嚴重。現在事情的關鍵是會不會跳出一個人來起訴和追究這件事。等於頭頂上高懸了一把讓人恐怖的達摩克利斯之劍,不知道什麽時候會斬將下來!
範鷹捉連夜告訴龐麥花:限你在最短的時間裏把錢拿回來,然後交給薄哥達,否則咱就離婚。結婚這麽多年來,兩個人之間不論發生什麽不痛快的事,範鷹捉都沒說過這種話。所以,現在他隻是這麽短短兩句話,幾十個字,就一下子把龐麥花嚇住了。她是真怕把一語成讖。因為,她已經眼睜睜地看到了一個現實——既年輕又漂亮的馬雨晴就天天守在範鷹捉身邊,馬雨晴那雙會說話的毛茸茸的鳳眼告訴龐麥花,她不僅會隨時為一把市長獻身,而且如果範鷹捉想娶她,她會毫不猶豫地拋家舍業嫁給範鷹捉,那比寫的還準!自從見了馬雨晴,龐麥花就已經有了強烈的危機感,現在範鷹捉的這句話就正擊中靶心,點在掯兒上!
於是龐麥花不敢繼續睡覺了。她爬將起來,穿好衣服,給那個開發商同學打電話。誰知,那個同學卻一口拒絕。雖然,深更半夜打電話,對方並未惱火,一把市長的老婆打的電話,即使惱火也得接不是?但那個同學不同意龐麥花把錢撤走。他是這麽說的:“麥花啊,不是我不給你錢,而是錢都占壓著,根本抽不出來,三十萬、二十萬的沒問題,再多了就不好辦了。要麽,你就再等等,別這麽急。”龐麥花有心想說,我這兒都火上房了,怎麽會不急?但她不能實話實說,做一把市長的丈夫要跟自己離婚,這話能說嗎?而且,自己也可能犯了案,這話也不能說。唉!真是急死龐麥花!其實,她的同學此時的心理她不了解,人家想的是,市裏三大工程馬上就要上馬,自己牽住了龐麥花就能拿點業務,吃不上肥肉至少也能喝口湯!因此,他有錢也不會退給龐麥花。
此時,龐麥花想到了一個人,郝本心。郝本心與範鷹捉關係那麽好,大難當頭,她不會坐視不管,就是砸鍋賣鐵,郝本心也會在兩肋插這個刀。當然了,她必須告訴郝本心是範鷹捉遇到了難處,而不能說是自己。難到什麽程度呢?難到了可能市長當不成,可能離婚,可能判刑!一個大處不計小處計的女人,在這方麵也是拿捏得很精到的。於是,她便把一個電話打了過去。郝本心接到電話自然是一驚,立馬睡意全無,她披衣而坐,撳亮台燈,用心傾聽。這時,龐麥花就在電話裏哭出聲來,嚶嚶的哭聲在深更半夜不能不讓人驚悚,她邊哭邊說,說完就把電話撂了。什麽叫“餘音繞梁”?此刻龐麥花造成的效果就叫餘音繞梁。郝本心的耳朵裏全是哭聲。電話撂了,而哭聲猶在。郝本心頭皮發乍,好生驚悚。她猜想龐麥花不到萬不得已不可能在深更半夜打這個電話。她確信範鷹捉遇到了不好邁的坎兒,但想不到會這麽快。範鷹捉滿打滿算上任才多久?難道他真不具備當這個市長的潛質嗎?她該怎麽幫他,為他做些什麽?她是為了他赴湯蹈火也在所不辭的人,此時不能不急出一頭熱汗。怎麽辦?怎麽辦?
讓郝本心從學校裏擠出一百萬來,是連想都不能想的事,她寧可到外麵為難去,根本就不落那個嫌疑。她拿出通訊錄,一頁一頁地翻找,希望能找到一個幫得上忙的人。突然翻到一個人,段吉祥。她不覺眼前一亮。年前為了實驗中學改擴建預算的事,她曾經找過段吉祥,在酒桌上她知道了段吉祥原是市政府副秘書長,現在幹企業去了,而且幹得不錯,遠比過去來得風光,當時兩個人還一起跳了舞。段吉祥儀表堂堂,風度翩翩,在酒桌上口若懸河,出口成章,而且相當風趣,詼諧段子一串一串的,郝本心對他印象極好。他既然是城建集團老總,坐擁巨資,光年薪就好幾十萬,找他借出一百萬來總不是太難的事吧?何況自己是借不是白要,過後還要還的。但問題是郝本心恰恰不知道段吉祥是範鷹捉的死敵。她對段吉祥所知不多,段吉祥卻已經對她研究得快到家了。老紀拍的她與範鷹捉在野三坡的合影,就裝在段吉祥的手包裏,他是隨時準備拿出來作為尖刀刺出去的。看表麵他對郝本心確實很熱情,但那全是裝出來的。這一點,郝本心是萬萬想不到的。怎麽會這樣?沒錯,就這樣。問題就在於範鷹捉天天忙得要死,根本沒機會跟郝本心談宿敵的事,加上範鷹捉原則性很強,市政府人際關係的事他也不可能對郝本心說。
郝本心想好了,就找段吉祥借錢,幾時龐麥花那邊把錢退出來,她就幾時還給段吉祥。想好以後,她就舉起了電話機,可是,與段吉祥的交情沒到那種程度,深更半夜打電話合適嗎?她舉著電話機半天沒撥號。這時,她又驀然想起副校長老紀也調到段吉祥身邊了,她也正應該抓機會告訴段吉祥:老紀那人不怎麽樣,不要對老紀委以重任!眼看著桌子上的小鬧鍾嘀嘀嘀地走著,她的心裏火燒火燎地難受。事情太過緊急,不能再拖了!郝本心什麽都顧不得了,她撥響了電話號。
“段總嗎?對不起,深更半夜打擾你!”
“沒什麽,我現在也沒睡,請問,你哪位?”
“貴人多忘事,我是郝本心。”
“哦,美女校長!你好啊!找我有事嗎?”
“段總啊,我現在急著用錢,打算找你借一百萬,有可能嗎?”
“哎呦喂,這還真不好辦,我現在身在三柳,想辦什麽都不方便啊!”
“段總啊,我現在是真為了難了,不然也不會求到你這,給你添麻煩不是?我知道你是個善解人意的好男人,所以遇到難處才找你的。”
“校長,你要這麽說,咱倆還真說到一塊去了,我是很喜歡你的啊!”
郝本心都多大歲數了?什麽不明白?她自然知道段吉祥是什麽意思。而她首先說出“你是個善解人意的好男人”並不是想勾引段吉祥,隻是說出了心裏對他的好感,問題是對方心有靈犀在刹那間就一點通了。而且段吉祥一點沒客氣沒遮掩,立即抓住機會發起進攻,告訴她,“我很喜歡你”。似乎是你有來,我有往,你有鋪墊,我有包袱,彼此已成默契。那麽,下一步怎麽辦?郝本心已經沒有退路,話趕話就把話說出來了:“段總,明天上午我歇半天,你在哪我找你一趟!”
說完以後,郝本心突覺臉上發燒。還有什麽比段吉祥的話更**裸嗎?應該說,沒有了。自己怎麽還要找他去呢?豁出去了,就這樣!為了範鷹捉,自己就舍一把老臉!但段吉祥欲擒故縱,他說:“校長,你我可都是彼此有好感的人,見了麵如果幹柴烈火把握不住怎麽辦?我看你還是甭來了!”郝本心此時什麽都顧不得了,煮熟的鴨子不能再飛了,便急急可可地說:“段總,我不怕,難道你還能掐死我不成?”郝本心真是把事情看簡單了,感覺段吉祥好歹也是局級幹部,作妖還能作到哪兒去?大不了說些葷段子過過嘴癮。。
段吉祥把家裏的地址告訴了郝本心。當然了,是另一個家的地址。人常說“一等男人家外有家”,沒錯的。段吉祥先去洗手間把水燒上了,然後支起折疊桌,擺好兩把椅子,接著,從冰箱裏端出四個小菜,再拿出一瓶法國羅德幹紅和兩個高腳杯,都擺在桌子上。這時候,他找出一個小藥瓶,在一個高腳杯裏倒上了十來滴藥水,因為藥水是透明的,無色無味,倒在高腳杯裏以後從外觀上什麽都看不出來,也就是說,騙過別人是輕而易舉的。他滿意地笑了笑,自言自語道:“想借錢?而且張口就是一百萬?你以為天上掉餡餅啊?”上午十點整,一輛出租停在段吉祥樓下。郝本心手裏拎了一袋水果,一箱酸奶,禮雖不大,卻是日常生活離不開的。她步履輕盈地登梯上樓了。段吉祥早已等得心焦,把她讓進屋以後,就說:“郝校長,你到我這來花什麽錢呀?隻要你人來了,我就臉上有光,這屋裏就蓬篳生輝!”便接過東西。
郝本心脫下外套掛在門後,走進客廳,見屋子正中支好了桌子,擺上了酒菜,便說,“段總,這才幾點?早晨吃的早點還沒消化呢!”段吉祥把水果和酸奶放在地上說:“吃不動沒關係,你總得陪我喝兩盅吧?我每天這個時間都在辦公室喝,我這人是個酒鬼,拿幹紅當飲料喝!”郝本心見那瓶酒的牌子是羅德,她在酒桌上聽人說過這是個法國名牌,心裏不覺暗暗欣慰,敢情段吉祥還是挺拿自己當回事的。段吉祥示意她坐在折疊桌的另一端,就是在高腳杯裏倒了藥水那一端,然後就啟開瓶蓋給她斟酒。她根本沒看高腳杯底有沒有水滴,或者根本沒來得及看,或者想不到要看。有的人有個習慣,喝酒以前甩一甩杯子,把裏麵的水滴甩淨,雖然看上去像有潔癖,卻可以避免不必要的麻煩。那郝本心就沒甩高腳杯,見段吉祥給她隻倒了三分之一的酒在裏麵,暗想這段吉祥還是挺懂規矩的,因為,喝洋酒沒有一下子倒一滿杯的。段吉祥也給自己倒了三分之一。然後舉起杯說:“郝校長,感情深,一口悶;為了咱們的友誼,幹!”便一口將酒喝光了。郝本心本來就是個爽快人,此時此刻她是來借錢的,豈有不幹的道理?便也一飲而盡。段吉祥笑吟吟地示意她吃菜。
郝本心感覺桌上的四個小菜也很精致,一個素什錦,一個水果沙拉,一個醬牛肉,一個水晶肚,便夾了一片水晶肚吃下去。本來沒有食欲,可是見了好吃的東西也想吃兩口。此時,她感覺頭有些暈,似乎是昨夜隻睡半宿的緣故。她沒有多想。此時段吉祥再次斟酒,把兩個人的杯都滿上了,而這次就不是三分之一了,而是滿滿的兩杯。段吉祥說:“我這人外表斯文,其實是個急脾氣,來,咱們放開些!”便將一滿杯酒掫進嘴裏。郝本心暗想,怎麽不提錢的事呢?暫且喝了這杯,你不提我提!便也將杯中酒掫了。段吉祥喝完酒什麽變化都沒發生,她卻感覺不對了,驀然間便渾身燥熱,熱得不脫不行,她便將毛衣脫了,露出粉色的貼身襯衣,一張臉孔也燦若桃李。段吉祥看了她一眼,又滿上酒,然後從褲兜掏出一個銀行卡,說:“再幹一杯,這一百萬就算借給你了,謝謝你陪我喝酒!”說完就把酒幹了。郝本心此時頭暈目眩,已經不想喝了,因為她感覺這洋酒勁兒太大,可是手裏拿著銀行卡,這酒不喝就說不過去。於是,也幹了。這時就感覺更不對了。她突然產生想把褲子也脫下來的感覺,而且下身說麻不麻,說酥不酥,是一種急切地想要男人的感覺,她一下子就反應過來了:酒裏有問題!可是,明明段吉祥和自己喝得一樣多,為什麽人家沒出問題?那也許是自己對洋酒不適應。總之,她懵懵懂懂說不清什麽原因,隻是不能自已地果真脫下了褲子,但隻脫了外麵的罩褲,裏麵還穿著毛褲。此時段吉祥就說話了:“你要是熱得難受我就出去,你想脫幾件就脫幾件。”說完果真出去了。郝本心跟過去想把門插上,可是門上沒有插銷,也沒有碰鎖,隻能勉強掩上。那就掩上。此刻她已經實在忍不住了,一下子就脫個精光,然後緊閉雙眼躺在地毯上,還劈開了兩條腿。就這樣,一具雪白光潔凹凸有致的女人身體把整個正麵都**在光天化日之下了。
這時,段吉祥推門進來了,舉起手機就拍起照來。拍完照,他蹲在郝本心眼前,說:“郝校長,你是個很體麵的女人,怎麽會脫光了躺在我家地毯上?而且把你最不能見人的地方**給我?是不是太陽從西麵出來了?聽我告訴你吧,這是個秘密——你是被一百萬鉤來的,而能拿出一百萬的是我這個稍稍有點權力的人。也就是說,如果我不當老總,我就解決不了你的當務之急!你可能比我明白,無論哲學家和文學家怎樣論述和描寫世界,我們眼前的世界是由權力結構而成的這個本質特征都將不可回避。權力是什麽?依我看來,在尼采那裏,權力是一種寄寓在人類本性深處的意誌;在弗洛伊德那裏,權力是人類與生俱來的原始欲望,權力具有一種病態的生理特征;在巴爾紮克那裏,權力是不公正的人間秩序和作為人類對於這種秩序的心靈反應;而在托爾斯泰那裏,權力是人類無法擺脫的宿命,它即是政治,又是文化,更是鐫刻在人類靈魂上某種獨特的曆史文化印記,所有情感顫動與靈魂痛苦都因此而派生……權力和權力結構成為了所有思想家和文學家解釋世界的鑰匙,也構成了你我的追求與痛苦。你因得不到範鷹捉而痛苦,我因離開了市政府而痛苦。咱倆的痛苦根源都是權力,因此都不好排解。我們倆為什麽不能惺惺相惜,一起探討一下權力問題呢?你幹嘛恬不知恥地在地上滾來滾去,對我的問題置之不理呢?你睜開眼睛看著我——郝校長,你不要這樣沉迷於色欲,瞧你這蠢態!我們應該正視權力,對這個至關重要的時代命題做出我們自己的獨特解釋。我在這裏所說的‘權力’不光是能夠支配一百萬的能力,而是指的深刻作用於社會和人的心理的那種力量,所以,在很多場合,我願意用‘強力’替代它,我覺得這兩個字更為精準,盡管從哲學史上說,人們在使用它們的時候通常都有明確的區分——在盧梭那裏,強力指的是國家機器以及由此派生出來的國家意誌;在尼采和弗洛伊德那裏,強力又具有濃厚的專屬於人的精神色彩;在黑格爾那裏,所謂絕對精神同樣具有強力的特性,值得注意的是他在不同場合做了不同的強調,既有社會屬性,又深入到了人類靈魂的機理之中……文學又如何呢?我認為在所有文學樣式中,‘強力’都可以劃入‘外在於人的那種力量’的範疇,通俗一點兒講,是冥冥之中決定著人的命運的那種力量,我們也可以概括為時代的力量;它具有廣闊的社會舞台,卻也在極深極深的心靈深處吟唱著人的自身。我們之所以被卡夫卡感動,就是因為這個人神奇般地觸摸到了我們自己都未曾觸摸過的靈魂深處某種能夠引起精神疼痛的部位。郝校長,你能聽懂我的話嗎?我知道,你此時需要解決的不是上三路的問題,而是下三路的問題,但郝校長你聽好,我的雞巴不是逮誰操誰的,你根本不值得我操!當然了,我手裏的這點權力在範鷹捉眼裏微不足道,不值一提;沒錯,我的級別不如他,可是,你怎麽不去找他呢?問題就在這裏,他解決不了你的問題!”
而此時,郝本心正被折磨得滿地打滾,根本不知道段吉祥說了什麽。段吉祥感覺很掃興,“啪啪”兩聲,抽了郝本心兩個大嘴巴,說:“臭婊子!我本來不想犯錯誤,你卻為了錢勾引我犯錯誤,白白讓你披了一張人民教師的人皮!”又使勁掐郝本心小腹上的紅痣,說:“肚皮上長紅痣的女人是妨人的!”郝本心此時頭腦混亂,隻覺得天崩地裂,房倒屋塌,兩眼冒金星,大腦在急劇的轟鳴中出現空白,舊的都想不起來,新的也不記得了。段吉祥快速脫下自己的衣服,扒開她的大腿打算入港,郝本心卻突然“哇”一聲嘔吐出來,把一攤穢物就吐在自己**上,嗆鼻的酸臭氣撲麵而來,讓段吉祥驀然間就疲軟了,不得不偃旗息鼓,他大罵一聲:“郝本心,媽那X!”然後狠狠踢了她一腳,穿上衣服就走了。
好一陣子,郝本心身上那股沒法控製的勁頭才熬過去。她自己掙紮著,費了好大勁才坐起來,揉著酸酸的兩腿,像做了一個魑魅魍魎群魔亂舞的噩夢,疲勞極了,羞辱極了,恐怖極了。她用毛巾把身上和地毯上的穢物擦淨,就跌跌撞撞來到洗手間盡情衝起澡來,邊衝邊咬牙切齒地罵道:“段吉祥,你這個流氓!”洗了好久,她才想起應該趕緊驗證一下卡裏有沒有錢,不能讓段吉祥這個流氓騙了。於是,她快速擦幹淨身體,穿好衣服出門去了。她先到小區外麵的自動取款機跟前劃卡,見果真是一百萬,便立馬給龐麥花打電話,告訴她錢已經借到了。龐麥花正急得火上房呢,便說:“我馬上去找你!”就打了的飛奔而來。兩人一見麵,都不由自主地一把將對方抱住,痛哭失聲。當然了,哭的內容大相徑庭。
當龐麥花拿著銀行卡趕到醫院時,薄哥達已經在範鷹捉身邊坐等,正等得心焦。龐麥花滿麵春光地把銀行卡交給薄哥達,說:“裏麵正正好好一百萬,一分錢不多一分錢不少。”就在她和薄哥達交接的當口,範鷹捉運足了力氣,“啪”給了她一個大耳光!龐麥花和屋裏的馬雨晴都嚇了一跳,驚異地看著怒不可遏範鷹捉,而薄哥達反應更快一些,他一把按住了範鷹捉的手,他怕範鷹捉再打第二下。
範鷹捉看著捂著臉的龐麥花,道:“雖是老夫老妻,我也要打你!你明白為什麽嗎?”龐麥花眼裏滾著淚花說:“我明白。”範鷹捉道:“你明白就好!”
範鷹捉當著外人打龐麥花,當然不是因為龐麥花找郝本心借錢,逼著郝本心無端地受了一次侮辱,達成一樁肮髒的交易。而一旦他知道了郝本心為他做的犧牲,他會衝破一切禁忌和束縛,果斷地與龐麥花離婚,立馬娶了郝本心,因為他的心不能再被血淋淋地鋸成兩瓣了。那肯定是沒有商量餘地的。而段吉祥羞辱和作踐一個比自己大好幾歲的中年女人能得到多少快樂呢?相信他並沒有什麽快樂。他要的隻是在心理上對範鷹捉的藐視和輕蔑,以及一種征服了範鷹捉的象征意義。至少是我沒征服你,但我征服了你的情人,就算差強人意我也是真正的勝利者!他借給郝本心一百萬,連借條都不用打,因為他手裏有郝本心的**照片,他幾時找郝本心要錢,郝本心幾時都會乖乖把錢送來。再說,也許一高興那錢就不要了。但那應該是範鷹捉倒台之時!
薄哥達把卡拿走以後,回到三柳就找采石場入了賬。他想,別人誰犯了事誰頂著,而範鷹捉這邊應該沒問題了。
話說政府工作目標,在範鷹捉領導下,在柴大樹和於清沙具體操作下,正在一項項落實。商業街是平川市中心的一條街,長約三千米,兩側的房子都是商戶,解放後的幾十年來,這裏一直是平川市的商業中心,別說在平川市,就是在全省,也曾經赫赫有名。但商業街兩側商戶的房子卻參差不齊,新舊不一。一些破舊的房子早該翻蓋了。路邊的大樹也東倒西歪不成體統。馬路上整日裏煙塵滾滾,汽車和自駕車、行人混在一起,雜亂無章。整治商業街真是太應該了!
平川市沒有幾個公園,有公園也遠在市郊,跑一趟很不容易。市裏的老百姓沒有遊玩的去處,大禮拜就隻有逛商業街。偏偏商業街是那麽一副髒兮兮、亂哄哄的破敗樣子,幾十年前的風光景象早已一去不複返了。修一條高質量的商業步行街,功在當代,福及後人,抓住時機,立即上馬,時不我待!為此,柴大樹帶著於清沙和市建委、商務委有關領導跑了北京的王府井,上海的南京路,天津的金街,這三條步行街。人家都修得很漂亮,為平川市提供了很多經驗。尤其天津的金街與平川市更接近,更相像。於是,柴大樹就打算按照天津金街的模式幹:拔掉亂樹,變為街燈;拆除破敗門臉,重新蓋新屋;所有的門臉都要裝修,風格可以各異,但一家不裝都不行,那會“一個臭雞蛋,毀了滿鍋湯”;路麵全部鋪上花崗岩條石,從此不再通機動車和自行車,變為步行街。屆時,將引進“麥當勞叔叔”,“肯德基爺爺”,加上哈根達斯、天使冰王、必勝客,北京的果脯、天津的麻花、上海的湯包,相信會為商業街增色不少!
問題出現了,有的商戶拿不出這筆錢裝修門臉怎麽辦?而市政府規定,裝修門臉的錢要一家承擔一半,就是說,市政府承擔一半,商戶自己承擔一半。按說這麽安排夠合理的了。但仍然有人不同意。不同意的人裏麵有的是確有困難,有的就是想賴賬,想軟拖一下,最後等待市政府一攬子解決。而柴大樹是個性格剛毅的人,他在電視講話中強硬地說:“修建商業步行街是平川市的百年大計,不是開玩笑,不是過家家,誰掏不出錢裝修門臉,好辦,請你搬出商業街!把門臉讓給別人!想賴賬的,請你認清形勢,放聰明些!我相信,裝修一新的商業街會陡增商機,想進商業街開門臉的商戶會排起長隊,甚至找不到機會!”
市政府還規定,門臉外簷的裝修設計,全部出自平川城建學院師生之手。誰家想別出心裁弄自己的,對不起,請你放棄。因為,城建學院的師生設計是有統一風格和各自特色的,是讓一家家不同特色的門臉構成一個完整的豐富多彩的商業步行街,最後自然而然形成一個大的風格。但問題來了。商業街上的好幾家商戶拿出了自己的設計方案,說自己也是請專業人員設計的,是為了體現自己經營風格的。那麽,采納不采納呢?事情上報到市商務委——修建商業街的綜合指揮部。而這些商戶裏更有一家根本就沒請人設計,是就想保護原有風格。這是一家古玩店。門臉外簷是古舊風格的挑簷,紅牆綠瓦,金色門框窗框,確有獨特風格。老板是個三十五六歲的靚麗女人,號稱商業街一枝花的顏如玉。顏如玉提出,她的門臉本來就是商業街最新、最獨具特色的,還裝修什麽?而且,她原來的裝修花了十來萬,這個錢誰給補償?就算有人給補償,還要耽擱她的經營,造成經濟損失怎麽辦?你們光想著“整體利益”,個體利益誰來關心?
顏如玉對綜合指揮部發完牢騷,就跑平川醫院找範鷹捉去了。她怎麽知道範鷹捉正在住院呢?那是她在與指揮部的人打交道時候偶爾聽說的。她買了一個花籃,一兜水果,口袋裏揣著一遝自己門臉的照片,就找上門去了。誰知,在樓道裏,卻被一個漂亮女人攔住了。
這個漂亮女人自然就是馬雨晴。馬雨晴道:“我是市長秘書,你有什麽話就對我說吧,我會如實轉達。”顏如玉道:“跟別人說解決不了問題,我就是要直接對一把市長說。”馬雨晴道:“市長屋子是消過毒的,害怕帶進病菌,這一點請你諒解。”俗話說,閻王好過,小鬼難搪。顏如玉一下子如澆了一瓢冷水,頓時清醒了,她感覺自己隻是個有倆錢的小人物,想見平川市的當家人十分困難。她沒想破釜沉舟,也沒想魚死網破,但想給馬雨晴加深一下印象。於是,她說:“女秘書同誌,不要以為當官就是一切,就可以高高在上,對老百姓的疾苦置若罔聞;俗話說,水能載舟,亦能覆舟,木頭也有三分火性,兔子急了還咬人呢,小心以後生出事端對你不利!”說完,顏如玉把買來的花籃和水果往地上一撂就轉身而去。馬雨晴喊了她兩聲,她也沒回頭。
顏如玉回到店裏以後就想,我如果不努力,至少損失了原裝修的錢,十萬塊錢打水漂了。而掙這十萬塊錢需要花多大精力、費多大勁!平川市不是北京,沒有深厚的文化積澱,更沒有規模宏大的古玩市場潘家園;平川市也不是天津,沒有大量流散的古玩字畫,也沒有匯集南來北往貨物的古玩街沈陽道;尤其沒有上海盧灣區東台路那樣的古玩重鎮。平川就是平川,平川的古玩行要掙倆錢很不容易。
顏如玉是平川市紡織學院畢業的,本來學的是服裝設計,但一直幹古玩行的父親突然身患癌症,留下一個古玩店撒手而去。顏如玉不幹也得幹,迫不得已繼承了父親的職業。她從一竅不通到略知一二,從整個外行到基本內行,摸爬滾打,跌跌撞撞,摔了多少跤,走了多少彎路,賠了多少錢,隻有她自己清楚。為了盡快磨練出來,她雖長相出眾,追求者踏破門檻,她卻一直拒絕婚姻,揚言不賺出一千萬來絕不結婚!但那又談何容易?幾年下來就差不多鬧成笑談。她孤注一擲,不惜血本,重新裝修了門臉,暗想這下子十年不用再往門麵上投資了。誰知,沒兩年時間,修建整個商業街的宣傳已然鋪天蓋地。而且,漸漸地使她最擔心的問題露出端倪:重新裝修,而且自掏一半。兜裏已然空空如也。她不是百萬富翁,目前根本沒那實力。否則,怎麽會在乎那區區十萬塊錢呢?如果咬咬牙,賣掉兩件值錢的東西,重新再來一把,也不是不行,關鍵是她不認頭。她咽不下這口氣。怕就怕這樣。事能幹,氣不好忍。為什麽中國人寫那個“忍”字是在心字上麵放一把刀呢?那就是說,不依靠強力是忍不下來的!
顏如玉要做最後的努力。她從店裏拿出一個和田玉的玉墜,找指揮部的人去了。兩個回合過來,她就把玉墜拱手相送了。結果對方很識貨,於是就很知,就長歎一聲說:“唉,你給我們出了一個難題——統一規劃、統一行動的事,怎麽能破例呢?這樣吧,我給你一個手機號,你直接找柴副市長試試。但你別說是我讓你找他!”
在一個中等城市,要見一個副市長,是不是容易事?可以肯定地回答,不是。不知道別的城市怎麽樣,反正平川就這樣。顏如玉打通了柴大樹的手機以後,恭恭敬敬地問:“柴副市長,我能見您一麵嗎?”柴大樹生硬地問:“你是誰?”顏如玉道:“我是商業街古玩店的顏如玉。”柴大樹道:“哦,就是不想裝修那家,你有什麽要緊事?你的情況我們已經掌握了。”聽柴大樹那意思,是拒之門外根本不想見的。顏如玉萬分殷切地柔聲說:“柴副市長,大家都說您是個體恤下情的好領導,在這我求您了!”柴大樹似乎動了一點惻隱之心,就幹脆地說:“這樣吧,回頭我讓秘書找你一趟。”說完就把手機合上了。
轉過天來,柴大樹的秘書陳文蔚來了。這是個四十歲的中年男人。他的出現,表明秘書李海帆確實是被換下去了。李海帆收受錢款的事是怎麽處理的,是為後話。先說陳文蔚來到古玩店見了顏如玉以後,一下子就被顏如玉的美貌迷住。他情不自禁地長出一口氣!暗想從事古玩生意的真是藏龍臥虎,人才濟濟,連女人都這麽漂亮!其實,他是因為從來不逛商業街,因此少見多怪。商業街站櫃台的美貌女人多得是,顏如玉隻是更出眾一些而已。幹零售的都明白,要想門庭若市,一靠貨物好,二靠站櫃台女人漂亮。越是台麵大的商場,越是講究這一點。
陳文蔚握住顏如玉的手始終不願意鬆開,看著顏如玉的眼睛也僵直了,顏如玉忍不住大喊一聲:“我的手已經被你抓疼了!”他方才放手。他剛接手李海帆的工作不久,說話做事還透著拘謹。唯其拘謹,尚且如此,如果放得開,天知道他會怎麽樣!眼下他既想吃又怕燙著,於是,行為軌跡就扭曲變形,不倫不類。他對顏如玉說:“市領導讓我找你一趟。其實,市領導不讓我找你,我也有可能找你,因為,我感覺,咱們倆有緣分。”顏如玉道:“咱們倆素昧平生,哪兒來的緣分?你要非說有緣分,那好,你就對柴副市長說去吧,我的門臉外簷不拆了!”陳文蔚道:“別急著說實質性問題,咱們倆先說說彼此第一次見麵的印象好不好?”顏如玉道:“不好!我又不跟你搞對象,談什麽印象不印象!”陳文蔚道:“我一看你的腰身就知道你是沒對象的單身,你不知道,女人從搞對象開始腰就變粗了,胸也變大了,你知道為什麽嗎?”顏如玉道:“你說的這些我沒興趣,你如果再這麽說,我就把你趕出去,我直接找柴副市長去!”陳文蔚忙說:“別介別介,咱們倆還沒談正事呢!”顏如玉重複道:“我的正事就是不拆門臉的外簷,如果非拆不可,就得給我補償!”陳文蔚道:“你怎麽說著說著就急了?咱們倆的開場白還沒說完呢?要抖包袱不得先鋪墊嗎?不然包袱就抖不響。所以要鋪平,墊穩……”顏如玉伸出手就把陳文蔚推到門外去了,回手就門插上了。然後,她就給柴大樹重新打手機。
“柴副市長,您讓一個飯桶找我幹嘛?什麽都解決不了!我請您親自露麵!”
“這個,這個……”柴大樹還真一時語塞了。見不見?見了解決不解決?不見麵就好拒絕,見了麵就不好拒絕。這是他多年以來的體會。因為,見麵的時候不知道會發生什麽。比如,發生對方送禮突然掏出銀行卡,推推讓讓,弄得雙方都很別扭;發生對方求情突然下跪,拉拉扯扯,弄得雙方都很沒麵子;發生對方達不到目的突然撒潑就地一躺,甚至抽風、癲癇、口吐白沫……不一而足。怎麽辦,見不見?柴大樹驀然一咬牙,見!難道她還有三頭六臂不成?在全市的統一規劃麵前,個人利益該損失就得損失,不然,一開口子,就不隻一個古玩店,還會有十個、百個鞋帽店,服裝店,照相館,理發店,金銀首飾店都不想拆外簷,整個市政府的工作就大打折扣,就要非議四起!
“好吧如玉姑娘,你來吧,我在市政府辦公室等你。”柴大樹合上手機。
見!還真見!顏如玉一時間竟愣了一分鍾。想不到市領導也不是門檻那麽高,也不是把老百姓拒之門外!但這麽一想,她又有些不想去了。這不是給市領導添麻煩嗎?至少人家得拿出時間應付你啊!有這個時間人家能幹多少應該幹的事啊?但不去自己的個人利益就保證不了。去不去?顏如玉思前想後,斟酌再三,去!一定要去!就衝市領導這份誠意,也應該去見一麵。哪怕事情辦不成呢!一個本分的底層老百姓就是這樣的,對方給了自己麵子,自己就有可能讓步,如果柴副市長態度和藹,循循善誘,她就拿定主意不再堅持,她也要給市領導麵子。
於是,顏如玉把自己領到了後堂的穿衣鏡跟前,給自己重新化妝。起初,她想化濃一點,暗想,男人麽,都是愛美女的,化得越美應該越好。但又擔心物極必反,萬一柴副市長是個口味清淡的男人呢?自己不是弄巧成拙了嗎?她便洗了臉又重新化。然後就看自己的衣服,穿這身是不是合適?市領導喜歡不喜歡?便猶豫再三。結果三弄兩弄就把時間耽擱了。那柴大樹左等右等顏如玉都不來,便有些著急,就讓陳文蔚給古玩店打電話。陳文蔚樂得屁顛屁顛的,急忙把電話打過去,說:“如玉啊,市領導要見你,你知道嗎?”顏如玉道:“用你說?我正忙著!”便把電話撂了。其實,她想說我馬上到,但她膩歪陳文蔚,就順口摔打了他兩句,誰知,事情鬧臆行了,陳文蔚轉告柴大樹,說:“顏如玉說她沒時間。”
怎麽?她明明急急可可想見我,怎麽突然沒時間了?是不是你這小子辦事不力把人家氣跑了?要麽就是你拿大帽子把人家壓跑了?總之,柴大樹沒往好處想。他噌一下子站了起來,說:“深入群眾,走,跟我走一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