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五早晨，葉燃和方謙一就要回北京了，黃凱和張海濤一行人一大早就到酒店樓下等著給他們兩個人送行。
“葉總，這次您行程比較緊，我們都沒來得及好好招待您，下次您可得待久點，我們這邊有好多地方可以玩，都還沒帶您好好參觀哩！”
黃凱還是一如既往的熱情，葉燃麵帶微笑，把被他緊握的手抽出來：“這次多謝黃總和各位領導的款待，以後有機會，大家一定要來北京玩，我讓我們大老板招待各位。”
不是說自己招待，而是說讓大老板招待，把自己摘得幹幹淨淨。“大老板”方謙一在她身後陰森森地冷笑：“葉總您可真會說話。大老板他知道了，肯定會很欣慰。”
“……”
葉燃笑容不減，權當沒聽見。
張海濤從遠處走過來：“葉總啊，您打算怎麽去上海坐飛機呀？我們廠子給您二位安排了車，您可別在坐那個大巴了，太不舒服了。您看看，車在這，這是我們廠子裏最好的車了，平常我們老廠長都不舍得坐的。”
張海濤側身，身後露出一輛鋥光瓦亮的黑色奧迪A4，司機還在駕駛室禮貌地衝葉燃打招呼。
一路上都是葉燃在安排行程，根據之前的安排，她確實打算今天帶著方謙一坐大巴回上海的，但是如果有人送，那為什麽不坐，還少了她墊兩張大巴車票的錢呢。她剛準備欣然接受，方謙一在後麵說：“黃總，張總，不用麻煩了，我們在上海分公司有司機，昨天已經聯係過了，他們開車來接我們，這會兒應該也快要到了。”
上海分公司有司機？？？
葉燃懵了，和熙什麽時候有上海分公司的？還有司機？她怎麽不知道！
而且方老板你好好看一下，這可是奧迪！傳說中的耗油小天才！多體麵多舒服啊！為毛有好車不坐，非要去坐別的車？
葉燃還在腹誹方謙一的矯情，隻見遠處風塵仆仆地駛過來一輛黑色奔馳大G……
“……”
對不起，失禮了。
不用任何解釋，沒有任何意外，這輛車肯定是來接他們的，胡州地界上，估計就沒入戶過大G。黃凱和張海濤一臉沒見過世麵的樣子，毫不掩飾地露出豔羨的表情，而後就是堅定地相信和熙基金肯定是金主爸爸，絕對有這個實力投資他們化肥廠。
可正當大家都在對這輛豪車行注目禮時，方謙一卻仿佛是隨手在滴滴上打了一輛廉價快車似的，連正眼都沒看，轉身去拉自己的行李。
葉燃：“……”
大哥，我知道您視金錢如糞土，但麻煩您能給大**麵子嗎？那可是大G啊！據說落地要三百萬起步的大G啊！
葉燃擠眉弄眼地用眼神跟方謙一交流，方謙一停下來，冷漠地問：“眼皮抽筋了？”
“……”
大G停在酒店門口，從駕駛座和副駕駛座上分別下來了兩個男人，身材高大雄壯，像是保安又像是司機，徑直走到方謙一身旁，聲音渾厚，道：“方總。”
“嗯。”
兩人和葉燃、方謙一簡單打了招呼，就抬起他們兩個人的行李利索地放進了後備箱，方謙一示意葉燃跟化肥廠的人道別。
“黃總，張總，我們這就走了，這幾天多謝了，之後的事我們電話聯係！”
“好的，葉總，我們等您的好消息！”
“葉總一路順風啊！”
——
上了車，葉燃頓生一種解脫了的感覺。
終於，終於不用再端著老板的架子了嚶嚶嚶！
這三天的老板皮膚體驗卡用戶感受真的是太差了！
每天都要笑，每天都要應付馬屁，生怕說出什麽違和的話來，關鍵是，還有個真大佬在後麵監考，腹背受敵，好像砧板上的肉！
可惜，葉燃一口氣兒還沒吐順，方謙一“官複原職”，已經開始訓話了。
“昨晚你的報告我看了。”
“……”
葉燃無語，那報告她寫到淩晨兩點，後來又害怕出什麽低級錯誤，被方謙一嘲諷，硬是反複校對了三遍，確保沒問題後才發給方謙一，那個時候已經接近淩晨三點了。
淩晨三點，這人還不睡覺，是在修仙嗎？
“昨晚有個美國會議，淩晨一點左右開始的，開完正好收到你的報告，就簡單看了下。”方謙一掏出手機，低頭發著信息，“我帶批注的報告已經發你郵箱了，你今晚再改一稿給我。”
又是今晚就要出稿？？？
瘋了吧，明天就是周六了，周五晚上出稿和周六周日出稿有什麽差別？？？
“老板，我想……”
“不可能，別想了，我明天後天都有會議要參加，沒時間再給你看了，你今晚把報告終稿趕出來，周一晨會還要匯報。”
“……”
投資部確實有每周一各投資經理向老板匯報上周工作完成情況和下周工作計劃這個規矩，可現在和熙基金投資部隻有葉燃和方謙一兩個人，她都默認這項製度已經取消了。
葉燃還想再爭取一下：“老板，現在和熙基金投資部就咱們兩個人，咱們倆有什麽事可以隨時溝通，沒必要非得開會吧？”
方謙一在發信息，一條微信發出去以後才抬頭：“葉燃，你在想什麽，怎麽可能就我們兩個人？榮信基金的人難道不是人嗎？”
“什麽？！榮信基金投資部的也要參會？？”
方謙一一臉看弱智的表情：“不然呢？經過一個周的整合，現在和熙和榮信已經合並得差不多了，即便是還沒完全融合好，投資業務也要先並到一起，不然難道要把我劈成兩半來分別管理兩家基金麽？我又沒有三頭六臂。”
“……”葉燃有點慌了。
畢竟傳說中的榮信是金融行業金字塔頂尖的存在，隨隨便便拉出來一個人都是學霸學神，專業背景業務能力更是秒殺一切人民群眾。葉燃在和熙懶散慣了，突然說要和這麽一群神人在一起工作，說心裏一點波瀾都沒有，那是放屁。
既興奮又緊張，她內心大概就是這個感覺。
“老板，那榮信投資部有多少人？是要都搬過來嗎？”
這似乎是個好問題，方謙一想了想：“榮信投資部一共有五十多個人，我這次隻把其中的一部分遷到和熙了，大概十多個人，剩餘的暫時先留在榮信大廈那邊。”
作為隻手遮天的榮信創始合夥人，方謙一掌握榮信的絕對權力，但他在說這話的時候斟酌了很久，裏麵必有異常，可惜葉燃此時心思全放在“要見榮信基金投資部的那些神人”上，根本沒聽出來方謙一語氣背後的異樣。
“好了，別興奮了，周一就看見了，”方謙一把人拉回正軌，“所以現在來複盤一下胡州化肥廠這個項目，省得你周一的時候匯報得太差，給我丟人。”
“啊？”葉燃沒跟上節奏，“現在就要複盤啊？在哪？在車上嗎？”
“不然你想在哪？”方謙一才不管她跟沒跟上節奏，自顧自地往下走，“先說一下你這幾天的發現。我來補充。”
“哦，那個……”葉燃按照時間順序，邊想邊緩慢地把思路從腦海裏倒出來，“我記得第一天接風的時候，張海濤和吳倩倩動作親密，再加上他們言語中的表現，初步判斷兩個人可能有婚外情的可能。”
“第二天早上，吳倩倩來找我們，那個時候正巧趕上她一歲大的女兒生病，我借機問了下孩子爸爸在哪，她敷衍了過去。黃凱和張海濤在明知道吳倩倩孩子生病脫不開身的情況下，仍然想讓吳倩倩陪我們，說明其實他們的聯盟也並不牢靠。最起碼沒交心。”
方謙一微微點頭。
“然後黃凱帶著我們逛了廠區，化肥廠生產化肥的核心機器年久失修，恐怕已經沒什麽價值，而且還在超齡服役。庫房裏堆滿產成品化肥，封裝車間滿產運作，我沒看出什麽問題，可根據夏天是化肥銷售的淡季，可以反推，封裝車間不應該滿產運作……哦，對了，還有那個煙囪，煙囪沒排汙染氣體，說明有問題。”
方謙一問：“有什麽問題？”
葉燃想了想：“大概就是那種，不想讓我們知道的問題？類似於汙染比較嚴重之類的。”
“不及格。”
“……”
方謙一下了定語：“你這次的項目盡調，不及格。什麽都沒看出來。”
我哪裏什麽都沒看出來啊！
葉燃剛準備反駁，卻發現自己的貢獻值確實是比較低，好像每個重要的節點都是方謙一在告訴她，而她隻會被動想事情，被黃凱和張海濤拖著思維走。
好吧，葉燃認栽，虛心求教：“那還請老板指點我一下……”
相比於葉燃按照時間展開的線性思維，方謙一的思維是立體的，他是按人來展開的：“先說一下黃凱，你覺得他這個人怎麽樣？”
“世故，端架子。”葉燃回憶，“而且他好像是倒插門進的化肥廠。”
方謙一道：“黃凱五十多歲，他嶽父兩年前走的時候已經九十多了，兩輩人差了接近四十歲。這說明什麽？”
葉燃靈光乍現：“黃凱娶的是比他歲數還要大的女人，姐弟戀？”
“不止，”方謙一把手機遞給葉燃，“你看下他嶽父的樣子。”
葉燃接過手機，發現是一張老舊報紙的照片，報紙上刊登的頭版頭條就是慶祝胡州化肥廠銷量遙遙領先、成為胡州納稅大戶的新聞，左邊放了一個身披大紅綢、在領獎的男人的照片。
“這就是黃凱的嶽父，化肥廠的創始人？”
方謙一點頭。
“……”
葉燃有些不知道該怎麽形容這男人了，如果必須要用一個字來表達的話，那必然是醜。
真的很醜。
鼻子本應該是五官之首，不求像方謙一那種蔑視造物主般的又挺又高，但好歹要方正有型，可照片裏的男人卻長了個塌鼻子，不但如此，鼻翼還外翻，像是在臉上趴了個蝙蝠。
除此之外，男人的眼睛還特別小，比綠豆有過之而無不及，但嘴巴卻非常大，像隻癩蛤蟆。
總之，長相已經醜出了天際，在大氣層之外徘徊。
葉燃不禁感歎：“這化肥廠的女婿不好當啊……”
有爸爸這種萬裏挑一的基因，相信化肥廠的這位千金長得也好看不到哪去，所以一直待字閨中無中意郎君，直到遇到了黃凱。年輕小夥願意娶一個比自己大而且醜的人做老婆，老廠長喜出望外，馬上把化肥廠作為陪嫁一起給了自己的新姑爺。
一個娶了醜婆娘才能攀上高枝兒的入贅男人，大概率是個無才無德卻一肚子壞水的人。老廠長引狼入室，賠了夫人又折兵。
葉燃把手機還給方謙一。方謙一補充道：“昨晚和黃凱喝酒，他跟我透露，老廠長是十多年前查出心髒病，而那個時候他才剛從廠子裏退休下來。”
所以按照歲數倒算的話，老廠長最起碼幹到了八十歲，後來因為心髒病實在是幹不動了，才將廠子給了女婿。
“等等……”
葉燃似乎是有了靈感，她用手機翻出了胡州化肥廠的財務報告，裏麵清清楚楚地寫著，自十年前，受行業不景氣影響，化肥廠業務開始逐年萎縮，而化肥廠本來充盈的現金，也開始日漸枯竭……
“那麽豈不是說，就是黃凱趁老廠長生病退休，接管了化肥廠，並且因為他能力不足昏庸無治，才最終導致化肥廠效益不好，現金流枯竭，瀕臨收購的？”
方謙一說：“現在下這種結論還為時尚早。”
又為時尚早？難不成又要再等等再看看？
葉燃覺得方謙一太謹慎了，都這麽呼之欲出的答案，他到底哪裏不放心，還需要斟酌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