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夜，葉燃睡得十分踏實。
她在北京漂泊也有幾年的光景，除了上班之外，她平日就是宅在家裏，吃外賣刷劇看視頻。
外賣這種東西，第一次吃挺新鮮的，第二次吃也還行，可一天到晚一直在吃，吃到你把你家附近所有的外賣都吃遍了，你就會開始懷念家裏的飯。
葉燃覺得，家裏做的飯和外麵做的飯就是不一樣，但哪裏不一樣，她也說不出來。
今天方謙一給她做的飯，就是家裏飯的味道，她吃完以後舒服極了，連帶著那種滿足感都要溢出來。就是如果方大老板能不在吃飯的時候說工作上的事，就更好了。
葉燃一整晚都是摸著自己鼓鼓的肚皮舒舒服服地睡的，並且一覺睡到了第二天上午十點。
老小區的北京老大爺，有養鴿子的習慣。大清早的，幾隻出來放風的白鴿子高傲地站在窗外的防盜網上，歪頭向屋裏麵看，發出咕咕咕的叫聲。
刺目的陽光透過臥室窗簾的縫隙，曬到葉燃的臉上，葉燃被強光曬醒，不情不願地睜開眼。
“幾點了啊。”
她翻了個身，打著哈欠去摸手機，點亮屏幕一看，一條未讀短信映入眼簾：“您的尾號0932的銀行卡收到方謙一轉賬100，000.00元，餘額101，847.34元。備注信息：西服的錢。”
“錢？！”
“方老板給我轉錢了？！”
葉燃“噌”的一下從**坐了起來，急忙點開手機銀行查看交易信息。
果然，在今天早晨七點多的時候，方謙一給她轉了一筆錢，就是她之前墊過的西服的錢！而且是轉了十萬塊錢！
葉燃感動得眼淚嘩嘩的，其實她已經做好心理準備打算自行消化這筆費用了。
畢竟自己犯了這麽大的錯，人家方謙一大老板不但選擇原諒了她、沒開除她，還留下她吃好吃的晚飯，這種好老板打著燈籠都找不到，她感恩戴德，根本不奢求他能把錢還給她。
可沒想到方老板他不但主動還錢了，還多給了她這麽多，現在方謙一在葉燃心裏，就完全是觀世音菩薩轉世，慈眉善目，普度眾生，葉燃就差磕頭謝恩了。
想起今天還有給方大老板修表的重要任務，葉燃決定好好表現，絕不再鬧什麽幺蛾子。可就在她準備起床洗漱收拾收拾出門的時候，她的手機響了，是她娘親王彩妮女士發來的視頻邀請。
葉燃接起來：“媽，什麽事？”
王彩妮笑眯眯地：“又睡到這個時候才醒啊？真能睡。”
“我昨晚加班來著。”葉燃打了個哈欠表示自己真的很困。
王彩妮貼近屏幕：“哎？我怎麽看你好像眼睛腫了，昨晚睡的特別晚嗎？你最近是不是又摸黑玩手機了？我跟你說了多少遍了，這個手機一定要在光亮的地方玩，不然對眼睛特別不好，老了會瞎的，你非是不聽。看看，玩一晚上，腫了吧。”
“我沒不聽。我現在看手機都開床頭燈的。”
葉燃神經大條地揉揉眼屎，心裏估摸著可能是昨晚把眼睛哭腫了，還沒消腫就睡了的緣故，她知道老媽一打電話來，估計又要講好久，就索性又躺回**，把微信調到後台，開始點外賣。
“哎，你在幹嘛呢？”王彩妮發現屏幕不動了，“你聽見我說話了嗎？”
“我在點外賣，我剛起，還沒吃早飯。”葉燃有一搭沒一搭地說話，“你這麽早跟我視頻有啥事啊？你和我爸吃飯了沒？”
“我沒事就不能給你視頻了啊？我就是想看看你。你都不知道給我打個視頻，我都還知道給你姥姥打電話呢！真是白養了！”
即便葉燃沒看視頻，她也能想象到現在王彩妮女士的表情，估計正在瞪她。
“好好好，我下次一定每個周都和你視頻，我上個周不是搬家忙麽，以後一定注意。”
“每次都說忙忙忙，忙你這麽晚起來，真不明白你們這些所謂的小年輕，你這麽晚起來，不餓麽？現在都是吃午飯的點兒了，才吃早飯，這麽下去，身體都讓你吃壞了。”
葉燃沒說話，聽著王彩妮女士在電話那頭嘮叨。
“還有啊，你少吃點外賣，別的飯你不會做，在電飯煲裏預熱點粥總會吧？我看人家鄰居的小孫子五歲就會給自己做早飯，你都二十五歲了，還不如一個小孩兒呢，生活都不能自理。”
“也不是完全不能自理，吃我還是能自己吃的，目前不大需要人喂。”
葉燃點好了外賣，又進入到微信視頻通話裏，兩個長相酷似的女人框在屏幕裏，一個素麵朝天打著哈欠，另一個精致動人，風韻猶存。
不仔細看，都看不出誰大誰小。
葉燃毫無形象地以下巴對著攝像頭，顯得臉巨大無比：“對了，今天不是周六麽，你和我爸什麽安排？去公園鍛煉？還是去哪玩？”
“今天不去公園了，今天有個什麽保健品展銷會，咱樓三樓的那個女的，你叫她劉阿姨的那個，非要拉著我去看看，你爸說是騙人的，不想去，自己也不知道跑哪去了。”
葉燃聽完點評道：“我覺得我爸說的挺對的，現在保健品大多數都是騙人的，說不定吃多了還會對腎不好，你可千萬得擦亮眼睛，別被人騙了。”
“哎呀，那個我知道，我都能把你培養出來了，這點小伎倆我還能看不出來？”王彩妮得意洋洋的，“昨天三樓的還問我你在哪工作來著，我就很含蓄，說你是在北京做投資，也沒說你在哪家公司，可好像她兒子在北京也是幹這方麵的，她還挺懂的，說你應該掙得不少。”
“……”
要是掙得不少就不會連麻辣拌都選素口的了。
葉燃癟癟嘴，敷衍道：“哎呀，北京是收入高，但消費也高啊，我幾乎攢不下什麽錢。媽，咱家本來就夠招人眼的了，你和我爸在外麵一定要低調，不要老是窮顯擺。低調，一定要低調一點。”
蘭城是個小縣城，誰家有個什麽消息，兩天都能傳得滿城皆知。葉燃作為天生麗質又學習好的孩子，絕對是無數孩子和家長攀比嫉妒的對象，說是一直活在羨慕嫉妒恨中也不為過。
她做得好，別人都眼饞羨慕，要酸她一兩句。她要是做得不好，更有人會明著暗著挖苦諷刺。甚至還有見不得她好的，在背後搞小動作。
她還記得剛上高中那會兒，她作為主持人在台上念演稿，要下台的時候，被一個女生惡意絆了一腳，當場摔了個狗吃屎。當時她爸媽都在台下，氣到不行，麵紅耳赤地找那女生和女生家長理論，事情最後都鬧到了校長那裏，卻還是不了了之了。
這種惡性事件，為什麽會這麽不了了之，就是因為她爸是體育老師，而她媽是美術老師，都不是什麽重要崗位重要人員，而人家那個女生的父親則是政府係統內部的小官兒，有一些勢力。
那事之後，葉燃一家三口，圍坐在客廳的小屋子裏，一邊給葉燃兩膝蓋抹紅藥水，一邊總結經驗教訓，最後三個人得出一致的結論：人微言輕就不要幹樹大招風的事，為了孩子，以後都要夾著尾巴做人。
好好學習，考出好成績，有個好前途，才是王道中的王道。
後來，葉燃就不怎麽參加校組織的活動，打扮也越來越隨意，慢慢隱沒在人群中，安心學習，直到高考的時候一鳴驚人，才再一次把大家的目光都吸引過來——原來那個葉家的小姑娘，並沒消沉，人家還是這麽的厲害。
但有了之前的教訓，以後無論葉燃有什麽成績，葉成儒和王彩妮都是以低調為第一原則。
“好了好了，我和你爸都很低調的好吧，但是就是有些人見不得咱家好，就咱們學校原來教務處的那個老何，現在已經退休了，他每次看到你爸，都得跟他顯擺她閨女在哪哪哪工作，掙可多錢了，你爸有的時候憋不住，就懟一兩句，說你在北京做投資也很厲害。我尋思著你爸也沒說錯，就由著他了。”
“哦對了，”王彩妮想起來了，“那個老何還說，他閨女弄了個什麽微信群，裏麵都是在北京工作的三中子弟，還衝你爸要走了你的微信，估計這幾天就會加你，你到時候別不知道，給人家拒絕添加好友了。不然老何肯定還得衝你爸說這說那的。”
“……”
又是這種沒什麽卵用但是卻很煩的社交群。
葉燃無奈，隻好答應：“知道了，我到時候加一下。”
無聊的事情說完了，她突然想到一件開心的事，就和老媽悄悄分享：“媽，我跟你說一個事，但是就咱家自己知道就行，別往外麵亂說。”
王彩妮很興奮：“什麽事？你有男朋友了？”
“……”葉燃白了一眼，“不是，我當我們基金的投資總監了。周一就發紅頭文件，正式任命。”
她激動道：“怎麽樣，我是不是很厲害！”
“真的？！”
雖然不是閨女找到男朋友，但這個消息也很好，王彩妮樂得合不攏嘴：“哎呦，太棒了！我就說你行！這不就證明了嘛！你之前還說你領導是個小年輕業務能力不大行，你看看人家，這水平還是在的，慧眼識珠！”
“沒，我現在不是我們原來那個領導帶了。”葉燃闡述事實，“我換了個新領導，姓方，他比我原來那個領導更厲害更有能力，現在是他直接帶我，這次也是他升的我。”
但到底為什麽升她，葉燃卻沒說。她報喜不報憂，挑著最好的消息給老媽講。
“哎呦，那領導更厲害更有能力是好事啊，你在他手下幹，也容易出頭。誒，等會兒……”王丹彩說著說著，感覺不對，她臉色一變，“你換工作了？”
在上一輩人心裏，換工作就和換老公一樣，是天大的事，要是敢不提前和父母商量就換工作，就相當於先斬後奏，是絕對要挨罵的。
“沒，我沒換工作。”葉燃連忙解釋，“這就相當於公司內部調整，我換別的領導帶我了，但我本身還在和熙投資部，沒動窩。”
王彩妮聽葉燃這麽說，才放心地點點頭：“那就好，你工作才幾年，還啥啥都沒沉澱，可不能就這麽早跳槽。你得穩定了，有級別了，再跳才有競爭力，不然去哪都是小兵，幹的是些端茶送水的活，混不出來的。”
“嗯，我知道。你說的這些我都好好記著的。”
葉燃耐著性子聽親媽來來回回說這些話，聽得耳朵都快起老繭了。
“不過話又說回來了，”王彩妮問道，“你這次換了新領導，人家還給你升了職，你用不用給人家送點禮什麽的？你別每次都扣扣索索的，啥也不給人家送。你不給人家送，你在人家那裏就是個無名小卒，不受重視。這人情往來是咱中國的傳統禮儀，禮多人不怪。你得勤快著點。”
葉燃聽完，暗自嗤鼻，就方謙一那身價，就算給他送珍珠、送瑪瑙，哪怕是送人頭，估計也不會入他的眼，說不定人家還會用一種很奇怪的眼神看著她，質問道：“葉燃，你腦子是不是進水了？”
所以葉燃果斷拒絕：“媽，我覺得咱不用搞這些，我現在這個領導巨有錢，他在我們業內有個諢號，叫方千億，人家管理資產規模都有上千億了，還缺咱家這點東西？人家有錢人，啥沒見過，咱老老實實在他手底下好好幹活就行。”
但王彩妮卻不這麽想：“你這還是小孩兒思維。人家劉姥姥進大觀園打秋風還記得帶點幹糧給王熙鳳，那人家賈府缺錢嗎？這都是人情往來。好了，你不用說了，回頭我做點一口酥給你郵過去，又不貴，就是點心意，你抽空給你們領導送過去。這事就這麽定了，沒得商量。”
王彩妮女士已經定下來的事，絕對不會有第二種可能，這就是家裏一把手的絕對地位，葉燃無法抗爭，心裏卻想著，我媽做的一口酥，我才不會給別人呢，大不了寄來了我自己吃了。
又閑聊了一陣子，王彩妮要掛視頻出門，葉燃滿臉堆笑，這才是在真的打秋風：“哎，那啥，媽，你要是有空，順道醬點牛肉給我唄。我有你這牛肉了，晚飯就能對付對付做個麵條啥的。”
“好，到時候一起郵給你。你好好工作啊！我要出門了，拜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