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翦番外]45、請你原諒我,這一生不懂說愛(萬字)

那晚的精彩,一***不斷到來。

掀起第一波高~潮的是湯燕卿、時年和解憂一家的到來。

湯燕卿難得褪去一身警服出現在公眾視野裏。他穿了駝色英倫毛呢西裝,內裏搭今年大熱的丹寧牛仔襯衫;下頭是一條墨綠色毛呢垮褲,用肥大的設計中和了眼神裏的犀利。腳下瞪一雙駝色磨毛做舊的獵鴨靴,靴筒和褲腿之間特地露一截薑黃色的襪樁。

他大膽地竟然違反了時尚界“全身配色不能超過三個色係”的規則,全身上下各處撞色,這樣大膽的搭配反倒跟他骨子裏天生的桀驁性子呼應得妙到毫巔。

更妙的,是他不知從哪兒尋來一條狩獵腰帶。巴掌寬的粗腰帶,牛皮已經舊了,翻出牙白的底色來。腰帶上插著複古設計的單筒望遠鏡、煙鬥和獵槍。

他一邊走來,一邊慵懶地還煞有介事抽出槍來朝記者的鏡頭,以及圍觀者拍照的手機鏡頭去瞄準。又帥又痞,惹得周遭年輕的女孩子們尖叫連連甌。

他這麽帥,又這麽壞,他老婆也是知道的。

含笑陪在他身畔,時年穿一件與他呼應的駝色羊毛裙。肩上隨便係了一件麂皮絨皮夾克,頭上戴著毛呢的複古式貝雷帽。修身羊毛裙完美勾勒出她的曲線,而壓低到眉毛以下的貝雷帽更是給她平添了素日少見的慵懶。今晚更是難得,時年鬆開了自己的長發,任憑那天然卷曲的發尾在夜色燈影裏,自在地飄動。

走在他們兩個中間的才是真正的主角——小小的解憂竟然穿著燕翦那套十分猶豫的設計!

純黑的羊毛裙,沒有太多的花飾,隻恰到好處地勾勒出身子天然的輪廓;所有的焦點都在腳下的大紅獵鴨靴。而與這樣的夜晚,雨霧飄逸的燈光呼應的,是解憂嬌俏綻在鬢邊的大紅蝴蝶結,以及她舉在頭頂的大紅雨傘。

更叫人呼吸都停止的,是解憂的容顏。

一雙湛藍剔透的眼,卻鑲嵌在東方特征的瓷娃娃一樣的臉孔上,被長及腰際的純黑長發掩映著,美得像個意外出現在這夜晚人世的精靈。

這一家人當然都不是模特兒,可是這完全可以媲美超模的搭配和外貌,都叫圍觀的路人忍不住驚呼連連。

華人第一公子呢,雖然不明白他為何最終迎娶了一個有夫之婦,而且還有個帶進門來的女兒……可是此時看過去,如何還能看不見他寫滿了一臉的幸福?即便一路走來耍酷,他的一隻手也從來未曾離開過他妻子的腰啊。今晚他仿佛不是客串捧場,而幹脆是故意帶著老婆孩子出來搶風頭、曬幸福的才是。

更何況……那個精靈一樣美麗的小女孩兒。天,她是誰,她又是帶著何樣的故事來到這個人間?.

站在高階之上,燕翦看著那迎著眾人目光毫無羞怯,帶著天使般的微笑淡定走來的解憂,眼眶不由得濕了。

深深吸氣,看那孩子身上穿著的那套設計……

彼時,也是這樣的天飄雨霧,而她正是穿著這樣一套衣服,在街上不經意與人相撞。

而那個人,也有著解憂這樣一雙叫人癡迷的藍眼……

今晚,她不想妥協,不想叫那個人看見她親自穿著這套衣服出場——明天就是他婚禮了嘛,她要是穿著這套衣服出現,那又算什麽?

可是……或許是鬼使神差,她卻不舍得讓這樣一套代表自己初心的設計,沒機會參與今晚的大秀。她心下百轉千回,便想到了解憂。

解憂,這個有著絕妙名字的小天使,她也同樣有佛德家的血,也有佛德家繼承人才有的純淨的藍眼睛,可是她卻沒有佛德家背負多年的陰影。所以她想,這套設計唯有讓解憂穿上才是最完美的詮釋。

今晚,看見美得如小妖精一樣的解憂,帶著天使一般的笑這樣翩然而來,她的心從某種程度上來說,已得完美.

不久,第二波高~潮毫無預警來臨。

隻見一隊俊男美女,邁著從容不迫的步子,各自說著笑著,還有的夾著公事包自顧打著電.話,總之他們完全都沒受到周邊的影響,依舊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裏。

隻是他們身上的衣著泄露了他們的來意——他們都穿著燕翦的設計,風格一致的英倫款粗呢西裝,隻不過各有其精彩細節:有的被設計成了商務正裝款式,配真絲領帶和袋帕;有的則幹脆去掉兩個袖子成了西裝背心,配細致的商務襯衫或者粗獷的牛仔襯衫……

這樣眼神和心都堅定到不為人所擾的一群人,訝然竟然是曾經在這個城市裏攪動過無數次風雲的律政精英!

當一群在法庭上以黑白灰正裝示人、在私下裏更是難得與普通百姓有交集的大律師們,也穿著今晚風格的設計走進燈影裏來,所有人都屏住呼吸睜大了眼睛。

當中為首的,正是那位身為州長長子,卻曾經在過去許多年裏惡名昭著的金牌律師——湯燕犀。

他身上格外搭了一條長長的羊毛圍巾,做這幾年最流行的鬥篷樣式。女人穿鬥篷在時尚圈不算

新鮮了,可是男子,尤其是這樣曾經一向以正裝示人的冷顏律師也這樣搭配而來——便仿佛倏然吹來一股來自山野、叢林的狂野之風。

湯燕犀一路走來,麵容依舊冷峻,犀利的目光不斷望向周遭不敢呼吸的觀眾。一直走到秀場大門口方立住,忽地指住一個呆住的記者,緩緩走過去,卻忽地伸手一把提住了對方的衣領。

那記者驚得瞪圓了眼睛,湯燕犀一邊整理他衣領一邊冷冷地說:“……多拍些照,說些你最真心的話。否則,我會告到你傾家**產,順便讓你的東家官司纏身,沒完沒了。”

那記者驚得呼吸都停了。這位冷顏律師的名頭誰沒聽說過啊,隻要是被他盯上的,就沒有好下場的。他隻能訥訥地求饒:“湯,湯律師,拜托,我,我沒做過得罪湯家的事。”

湯燕犀抬起頭來,與他目光相撞:“我知道,所以我才挑中你。”

這樣冷凝的氣氛之下,這樣森如鬼魅的律師,突然啟唇一笑:“……我嚇你呢,你還當真了?我就是給你整理整理衣領——你的衣領扣子係串了。”

一路冷峻而來的鬼麵律師,這一刻忽地在燈影裏笑容大放,那記者卻餘悸未消,也隻能跟著尷尬地笑。

湯燕犀當真幫他將扣子重新係回來,還伸手幫他撣了撣肩上落下的水霧,然後迷人一笑,兩手叉褲袋,瀟灑轉身而去。

眾人“驚魂未定”,遠處又傳來一陣驚呼。

竟然是新任州長湯明羿攜夫人乘車而來!

鋥亮的黑頭大轎車,在這樣的夜晚裏溢彩流光。湯明羿從轎車裏走下來,站在轎車門前向支持他的選民們招手示意。麵對眾人含笑向高階上的燕翦點點頭,然後笑意款款說:“愛美之心人皆有之,今晚這位新銳設計師就是我所見過的、對美具有最敏銳洞察力的姑娘。不瞞大家,這位設計師也是唯一敢改變我的發型,讓我梳著小辮兒出現在外人麵前的。”

大家都愣住,隨即會意,爆發出一陣大笑。

湯明羿點頭微笑:“美,應該與所有人分享。我希望今晚設計師和大家都能度過一個愉快的夜晚。”

身為州長,湯明羿點到即止,沒有走過去擁抱燕翦,隻是朝她揮了揮手便走回車子,大車子絕塵而去。

雖然簡短,可是州長的親自蒞臨還是將今晚的氣氛推上了頂點.

這一切,燕翦都沒想到。身為政客,她知道三叔今晚到來可能明天又要被政敵們攻訐,可是三叔竟然還是來了。還有小哥和小嫂子,他們明明那麽保護解憂,不想讓她暴露在媒體麵前,他們卻還是讓解憂穿上她的設計,來了……

還有二哥,他明天就有一場大案子,意義深遠到可能要改寫法律,他這些日子為之殫精竭慮……可是今晚,他竟然帶著他曾經的朋友和對手,一起都來了。

曾經,她很介意總是被人們隻記住她是湯家人,她不想隻當“湯家的小孫女”,她想要當獨一無二的湯燕翦……可是此時,她卻深深地、深深地為自己的身份、為自己的家庭而自豪。

今晚……雖然對她而言是好困難好困難的一晚,可是她不孤單,不會獨自一個人去麵對這一切,不用——再一個人去迎向明天即將到來的那場婚禮。

今晚,她相信,自己一定能睡個好覺。

她隻是不知道,當她下完指令,她本人和所有的模特兒和工作人員,都將注意力從室內轉向室外,所有團隊人員也都走到街道上時……已經空無一人了的後台,忽然走進來了一個人。

後台好大,燈影輝煌,那個人卻孑然一身而立,好奇而又惆悵地環視周遭。

他緩緩走向衣架。

原本滿滿登登掛在上麵的服裝,都已經穿在了模特兒的身上,走上了街道,走向了今晚的舞台;架上隻孤零零剩下了一套沒有人穿的服裝。

是一件純黑的羊毛裙,架子下的地麵上擺放著與之搭配的大紅獵鴨靴。架子旁還掛著大紅的雨傘。

當前麵的街道喧嘩鼎沸的聲音傳進來,便更顯得這一套沒有人穿的服裝孤零零地。

他深吸口氣,將那衣裙從架子上取下,仔仔細細地折好,抱在懷裏,貼在心口處,然後轉身……寂寂一人,無聲而去。

後台這滿天滿地,盛大而又耀眼的燈光,卻沒有一縷能真正映入他的眼。

幽藍的眼.

同樣在夜色裏孤身一人的,還有本沙明。

那晚燕餘給他打電話,他沒有在忙,也不是沒聽見。

那晚他一人坐在小公寓裏,沒點燈,手機就在身旁。

每次手機響起來,都會燃起一片幽弱的光,點亮他置身的這片黑暗。

那一瞬,他會忍不住眯起眼睛,心神隨之一亂。

不,他不喜歡這樣。身為殺手,最習慣的是置身黑暗,保持決絕的冷靜;不該被突來的光明擾亂心神,更不該為任何突發事擾亂了心神。

倘若他再執迷,最終不僅會自己喪命,更會拖累了他想要保護的人。

身為殺手,既然已經做好了計劃,那就應該自覺遠離一切可能會擾亂心神的人和事。

那個女人……縱有魔法,讓他曾經無法抗拒,讓他生了貪心想要繼續執迷——卻也應該結束了。

她本不該出現,他更不應心動。

所幸相遇日短,所幸一切還來得及轉身走回。

所幸,她身邊還有另外一個人。

她還有,那個小金豆子一般護著她的姐妹,還有那麽溫暖的一大家子人。

若他走了,她甚至還有那擁有魔法的甜點來療傷。

如此想來,他終可放心一笑.

這一晚,燕翦用力地睡著,用力地睡了個好覺。

許是昨晚太累了,所有的壓力終於都完美卸掉,身心便當真徹底鬆弛下來,反倒不堪疲憊了。

一直睡到日上三竿,她才懶懶起身。

幸好白天還有善後的工作要處理,她還會整天都很忙。

小心避開家人關心的目光,她元氣滿滿地出門,到工作室與林露等人一起忙發布會善後工作。退場地、交租金;跟所有模特兒的經紀公司結算……

更讓她意外的是,今天已經有幾家媒體找上門來約定訪問。機不可失,她沒時間矯情,於是早早跟人家見麵,將訪問做完。

事業,仿佛已經看見了一個不錯的開口,她會好好做下去。

善後的工作最是瑣碎,可是好歹順利做完。最後盤點完,天色早已大黑。牆上的時鍾給出答案:早已過了那場婚禮的儀式部分,現在也就是宴會了。

呼,不管怎麽樣,還是熬下來了。

看起來,好像比之前想象的要容易。

林露忽然遲疑地看了燕翦一眼。

燕翦情知有事,便帶林露到自己辦公室。

林露這才總結了幾件事:

其一,昨晚的發布會後,今早的媒體報道量出乎意料地熱烈。甚至因為最後州長大人的到場,使得幾分刊物竟然慷慨地將頭條給了他們,風頭甚至該過了今天本該席卷所有頭條的那場婚禮去。

燕翦聽了就笑了:“你跟我提這個幹什麽?秀是我們的,關注多我喜聞樂見,可是那場婚禮卻跟咱們無關吧。”

林露咬了咬唇,隻能解釋道:“……也不能完全說無關。畢竟凱瑟琳是這工作室的創始人,而詹姆士是工作室的投資人啊,所以即便咱們自己不橫向聯係,人家媒體也做了相應的聯合報道。”

燕翦垂下頭去:“呃,我知道了。說下一件事。”

林露隻好說了第二件事。

這個第二件事不算大事,跟昨晚所有事情比起來真的是看起來沒那麽重要的,可是……

林露吞吞吐吐說:“昨天人多手雜的,難免有些小物件的損壞什麽的……”

燕翦便笑了笑:“那也是難免,打進損耗裏吧。”

林露歎了口氣:“別的倒無所謂了,隻是……你原本的那套設計,也不見了。”

燕翦這才一愣,緩緩抬起頭來盯住林露的眼睛:“你說什麽?”

林露也有些心慌,趕緊解釋:“燕翦你聽我說,我知道那套衣服對你來說有多重要。我發現不見了就沒敢馬上跟你說,我親自帶人裏裏外外都找過了,庫房裏所有的袋子都翻過了……我原來隻以為可能是裝錯了,壓在哪兒了,可是現在我也隻能跟你承認——好像,是丟了。”.

燕翦今天這一整天拚命壓抑著的心,這一下子便霍地洶湧了開來。

她用力吸氣,小心地不想讓自己看起來過於在意。

她甚至想要咧開嘴唇微笑,盡量柔聲問:“都問過了麽?”

“問過了!”林露了解燕翦,看見她這樣的神色就反倒更擔心起來:“我每個人都沒放過,昨晚在現場的模特兒、經紀人、化妝師、甚至場工,我全都一個一個打手機問過了,一個都沒落下。”

燕翦急忙點頭,垂下眼簾去,命令自己別這樣。

她用力地微笑:“哦,那就算了。在所有的走秀款裏,那套的設計最簡單,費用也最低。丟了就丟了,不值什麽的。再說,反正我也不想將那套推向市場的。一套備胎而已,真的沒關係的。”

可是不知怎地,整個身子忽然就冷得輕輕打起顫來,怎麽都控製不住。

多像宿命啊,是不是?人家今天結婚,她的那套衣裳就也跟著不見了。

她曾經穿著那套衣裳與他撞見,便足見,都是錯了.

忽地在辦公室裏就坐不住了,更無法麵對林露那樣擔心地投來的注目。

她趕緊找了個理由,說先走一步。

忍著走出門外,迎麵而來的夜風吹得她更是寒顫不止。

她不明白

自己這是怎麽了。

她心下對自己說:湯燕翦,你說過要自己贏得漂亮!他結婚就去結,這是他自己的選擇不是麽?你這是幹什麽,為什麽要不住地打寒顫?

她裹緊外套,疾步朝長街走了下去。盲目地,不知該走向哪個方向。

走路帶來的熱量終於讓她的寒顫得到了些許緩解,可是脖子裏還是異樣地涼。

她皺眉忽地立住,想起脖子裏掛著的那枚鑰匙。

——詹姆士曾經交給她,讓她在他婚禮當天才能起效的銀行保險箱,他讓她帶著這枚鑰匙去找銀行經理。

她忘了……

不,其實她沒真的忘,她隻是強迫自己,讓自己被工作拖住,所以好像是忘了。

一把鑰匙,哈……不管那箱子裏有什麽,對於今天來說,對於今天已經結束了的婚禮來說,還有什麽意義?

可是——好歹還有自己的照片吧。

那晚,她與他孽緣正式締結的夜晚……他說他給她拍了照片,她今天怎麽也該拿回來。

就像拿回自己的自尊,拿回曾經對他錯投入的感情,拿回——自己。

今天過去,他扮演他的完美丈夫,而她也要過回自己的人生。

一刀兩斷!.

主意打定,她悶頭一直走到那間銀行。

可是竟然還是心慌意亂之下,忘了都是這個時間,人家銀行早已下班。

街上忽然兜起冷風來,像是陰氣森森的手,不住地卷住她的腳踝。

她立在銀行前,伸手到包包裏去找詹姆士曾經給過她的那張名片。

該死的,她當初憤恨之下分明是隨便朝包裏一丟。這麽久了,早已不知道名片滑到了哪裏,甚至說不定早就不見了。

手機在包包裏響起來,她看見小嫂子時年的號碼。

她咬咬牙,還是沒接。

此時此刻,她一心想的隻是要盡快找到名片,找到那個銀行經理,打開那個保險箱,拿回自己的照片!

拿到了,她跟詹姆士之間的孽緣就終於走到了盡頭。

她等不及了。該死的,她現在隻想一心跟他一刀兩斷,別的,她都不想了!

小嫂子的號碼閃了一陣,終於暗滅了下去。她也終於在包包的夾層內袋裏找到了那張名片。

深吸口氣,她打給那位銀行經理。

知道自己這個時間聯係人家,真是冒昧。況且早就過了銀行下班的時間,按著銀行的紀律,她今晚也未必還有機會見到那個箱子。

可是總要一試,她仿佛在跟自己賭氣一般。

手機打通,竟然叫她出乎意料的順利。那位經理仿佛並不驚訝她這麽遲才打來,隻簡潔說:“我就在值班室。請稍等,我馬上帶你進來。”

幾分鍾後,銀行大廳的燈亮起,旋即一個全副武裝的保安陪同一個西裝男子走到門邊開門,將燕翦迎接進去。

燕翦更覺抱歉,一個勁兒鞠躬:“這麽晚了,真是給您添麻煩了。”

那經理麵無表情地看了燕翦一眼:“不用如此。佛德先生是我們最大的客戶,他將東西存進來的時候已經與我們事先告知過,說今天小姐你也許根本就不會打過來;也許,即便打過來,即便能親自過來,也要很晚。他早就拜托過我們,一定要大開綠燈。”

經理抬了抬腕表:“還不到22點,時間還早。至少比我們想象的,還早。”.

燕翦聽得心下一片唏噓。

他早想到了她今天會猶豫,會遲疑,會舉棋不定的,是吧?

她尷尬地垂下頭,沉默跟在經理後頭,不想被那經理和保安看出什麽來。

不過幸好那經理也不是費心刺探的人,隻一派專業的審慎態度,引著燕翦走進了保險庫。

兩人各自用鑰匙,兩把鑰匙才共同打開了那個保險箱。

保險箱裏的東西,比燕翦原本想象的要多一些。一個大大的牛皮紙袋,看上去頗有厚度。

燕翦驚訝,看了那經理一眼。

經理朝保安點點頭:“我想小姐你可能需要一點時間來清點。我們先到到門外去,你如果有事請按門口的電鈴。”

燕翦強擠出一絲微笑。

經理和保安離去,她要深吸口氣才打開了大信封。

她以為首先撲入她視野的,一定是那晚詹姆士強抱她時拍下的果照……

是需要一點勇氣的,才能麵對自己那一場不堪的過去。總要用最殘酷的事實證據,才能徹底撕開他這段時日以來在她麵前一點點蒙起的迷霧——曾經有那麽幾刻,她甚至已經原諒了他。

也唯因如此,她才會在那個夜晚……完全給了他。

可是她就是錯了不是麽?不管他曾經若有似無地為她做過什麽,也不能抹殺他原本就是強抱她的罪犯,不是嗎?

般想來,撇去溫情,憤恨重新帶給了她勇氣。她毅然打開大紅火漆的封印——

如期,從大信封裏滑出來一疊照片。

燕翦還是緊張地下意識一閉眼,唯恐闖入視野的是自己的不堪。

隻有瞬間,她便咬著牙勇敢地睜開了眼。

既然是親身經曆的,她便要去麵對。

她垂眸望去,心下卻莫名一跳。

第一張撞入視野的,是那晚的她。卻不是她想象裏的赤身露體,而是……她歪著頭睡在副駕駛座位上。頭略歪向右側,映著另外一邊車窗照進來的幽弱燈影。

那燈光很暗,微弱地穿透夜色,隻夠給她熟睡的麵頰勾一圈朦朧的、琥珀色的邊兒。

她睡得很熟,像個孩子。

此時透過相紙,透過鏡頭,她幾乎都能感知到彼時自己睫毛輕輕的顫動,以及在靜寂裏徐緩發出的淺淺呼吸。

她愣住,還是第一次這樣用客觀的視角來看自己的睡顏。

她想,沒想到自己也這樣……美。

更難得,是這樣的安靜,這樣的柔軟,這樣的甜美。

她的心開始劇烈地狂跳,那劇烈的程度讓自己陌生。

不知是什麽力量驅使,她一把握住那疊照片,將第一張抽開,急急去看第二張。

這張……略讓她尷尬。

依舊還是睡顏,卻被解開了衣衫。

白襯衫在幽暗的夜色和遠處燈火的映襯下,放出白貝殼一般瑩潤的光。

隱約可見,照片裏的她,麵頰有些不自知的紅。而唇——脫了口紅,那殘餘的唇膏,略有些淩亂。

她閉上眼,心跳得亂了節奏。

她知道這張照片是她……被他吻過。

心頭多了一絲慌亂,她再去看第三張。

衣裳又被解開了一層,露出女孩兒的……皮膚。

依舊還是那片幽暗,依舊還是那片琥珀色的燈光……可是露出鏡頭的皮膚上,已然染上了紅暈。

前三張照片,雖然一張比一張讓她臉紅,可是……他卻隻拍攝了以她臉為中心的部分,鏡頭的焦點沒有向下去,沒有拍攝她更難堪的部分。

她更不知道,拍攝這些照片的時候,他的動作:他的手放在何處,以及他究竟具體對她做過什麽……

她所能看見的隻是照片裏寧謐沉睡的自己,隻不過麵上漸漸含上羞澀,那不自知的紅暈,將她烘托成夜色裏最嬌羞柔美的玫瑰。

而在那幾張照片裏,她看到的自己,竟然都是美麗的.

心跳成一團,對下麵的照片既帶著擔心,又有奇怪的、不可壓抑的期待。

她雙頰滾燙,忍不住悄然回眸望向門外的方向。

幸好這裏是銀行的保險庫,是與外界隔絕的獨立世界。

她又不放心地四處打量天花板,想知道哪裏有監控攝像頭,唯恐自己眼前這照片的內容也落入監控攝像之中去。

幸好,她這個方向的監控角度恰能被她自己的身子擋住。

她再深吸口氣,抽開下一張照片。

下一張照片的清晰度和視角都有了變幻,與之前不同。她大致猜想,想到了他那個能全角度拍攝的車載記錄儀。

下麵的照片裏,再不是她一人入鏡。多了一個他。

他吻她。

他……撫觸著她的麵頰。

他——麵對衣衫半褪的她,兩手微微張開,明顯地呆住的模樣。

她看得呼吸越發急促起來,跟著臉熱心跳。

不過她是湯家人,她在自己最不堪的此刻也還沒有丟掉了冷靜。車載記錄儀拍攝下的照片有個最大的優點,就是照片裏忠實地記錄下了時間。她一張張翻看照片,也同樣沒忘了小心記下那些時間戳。

一疊的照片像是動畫的一格一格定格。整個串聯下去,就是她那晚受他欺負的完整過程。她眼睜睜看著他一點點解開她的衣裳,然後最後……跪在了她座位下麵。

她的衣裙如想象一樣,全都被他解開,掀開。

可是他的動作……卻在最後那張垂首在她腰下之後,便戛然而止!

最後的一張,已經是他重新幫她將衣衫拉好。

她的臉滾燙如火炭,可是卻有些不甘心。

怎麽會到此結束了?

她抓著那疊照片,驚愕地再到袋子裏去找,卻再也沒有遺漏的照片。

心中忽地湧起讓她震驚的體認。

她再看一眼最後兩張照片上的時間戳。

在他俯首在她腰下,到最後拉好衣裙之間,是隔了十分鍾;卻好像來不及他做更多的事情啊……

她攥著照片,雙手有些控製不住地顫抖起來。

難道,難道……他雖說還是對她做了不可饒恕的事,可是他卻其實從頭到尾都並沒有——強抱

她?.

銀行的保險庫好靜啊,靜得連她一個人的呼吸聲都能產生回聲,在庫房裏旋轉一匝,又傳回她的耳朵,被她自己聽見。

她不知道這一刻心內洶湧而起的,該是如何一種情緒。

她想笑,也想流淚。

想要狂笑一場,也想嚎啕而出。

這一刻,她就算知道了一切,卻也還是知道得太晚了。

晚到,他都已經完成了婚禮。

晚到……她後來還是一樣將身子失給了他。

況且在這件事之外,她還更為介意的是他跟下本之間的關係啊。這些照片能解釋的也許隻有那個晚上,卻無法解釋他與小笨之間的事。

所以知道了又怎麽樣?.

箱子裏還有些東西,她一時心灰意懶,也不想再看。

隻按鈴叫了經理和保安進來,當著他們的麵將那些東西,連同照片全都掃進自己包包裏去,然後將鑰匙鄭重交還。

走出銀行大門,她仰頭望向漆黑夜空。

結束了,都結束了。

不管曾經是好的還是壞的,那些過去,都成為了過去.

背後銀行大廳裏的燈還亮著,那經理忙完了這件事,正與保安交待著什麽。

忽然他接到了一個電.話,重重一怔,然後朝門外的燕翦望過來。

燕翦給出租車公司打了電.話,在門口等車,還沒離開。

隔著玻璃幕牆,燈光氤氳裏那經理的神色有些焦急,朝著燕翦的背影走過來。又稀裏嘩啦打開了大門,燕翦不知何意,回頭去望。

燈影跟夜色交錯的明暗裏,那經理忽然一臉的蒼白。

燕翦微微鞠躬:“還有事麽?”

那經理歎了口氣,將手機打開,調出一條新聞,舉給燕翦看。

燕翦不知怎了,便垂眸看過去——

下一刹那,她手裏的包包便跌落在地。

醒目的標題,用近乎聳動的顏色的字體寫著:“突發新聞:佛德集團總經理詹姆士·佛德,就在幾分鍾前在他迎娶超模凱瑟琳的婚宴上,突然遭受槍擊!”

“現場一片混亂,據稱詹姆士傷勢嚴重,生死難料!”.

新聞看完,燕翦眼前的世界便塌了。

好像是又看到了多年前的雙子塔之難,又或者是災難片裏的地陷海嘯……

她不能呼吸,不能思考,不能……相信眼前所看見的文字和畫麵。

良久,神智才仿佛從外太空兜轉而回,她才聽見銀行經理和保安在耳邊的驚呼。

她愣愣轉頭,目光麻木地望向那經理:“車,您能借我一輛車嗎?”

沒錯,她是恨他,是怨他。

因為今天是他的婚禮,因為他今天才肯告訴她,他那晚並沒有真的強抱她……

可是這又有什麽用呢?這並不能改變她對他的怨和恨啊!

所以她在心裏有那麽一刻在詛咒他來著,一想到他的婚禮,她想送給他的隻有三個字“去死吧”……可是,可是,她說的都隻是一時氣話,她沒有真的希望他去死啊!

雖然他是個混蛋,可是……她沒有真的希望他去死啊。

今天還是他的婚禮,天啊,他怎麽可以在今天出事。

為什麽?

天啊!——

題外話——【加更,生蛋快樂】